山蜘蛛一死,小山蜘蛛身上的幻術也無法維持。

十幾個孩子瞬間變成了一窩的小蜘蛛,密密麻麻的單眼四處轉動,伺機逃跑。

這個場景駭人得很。

眾人看看這些恐怖的蜘蛛,又看看衡清曜,臉上表情各異。

曾被衡清曜摔在地上的那隻小山蜘蛛心有怨恨,低吼著衝向他,想在這個父親身上狠狠咬下一口。

衡清曜毫不猶豫揮刀斬殺這隻小山蜘蛛。

溫熱的綠色血液噴灑在他的臉上,也無法掩蓋他冷漠的表情。

他沒有不忍,沒有不捨,只有噁心。

圍觀者的同情亦或是嘲笑,讓他高傲的心如同置於火上烹烤。

曾經那些和山蜘蛛甜蜜的記憶,這些引以為豪的孩子,如今都變成了他的不堪。

彷彿他斬殺了這些小蜘蛛,就能抹去這些不堪。

他的父親衡山月說的是對的。

神是世間最虛偽的東西。

“既然啻神知道妖獸害人,為何卻不降下神諭提醒?”

“既然知道人間道心不穩,妖魔四起,為何不直接出手剿滅?”

“叫一個三歲的娃娃來拯救蒼生,一來便要奪走我的一切,這不是虛偽,不是獨裁嗎?”

衡清曜的理智已經到了崩潰邊緣,他一邊高聲質問,一邊舉刀打算繼續屠殺別的小山蜘蛛。

元鏡輕而易舉地制止了他,並開啟一卷秘境圖,將剩餘的小山蜘蛛收入秘境之中。

他淡淡道:“你的妻子罪惡當誅,但是這些小山蜘蛛尚未為惡,何須殘忍屠盡?”

“至於你剛才提出的那些疑問,我相信在五十年前我的母親早已給過你答案了。你當年聽不懂,我現在再回答你,你也是聽不懂的,我就不重複了。”

元鏡表情上寫滿了對衡清曜差勁悟性的憐憫。

衡清曜愣了一下。

長老們抿緊嘴唇,避免發出不合時宜的笑聲。

啻神雖然不會破壞萬物執行的自然法則,但是當自然失衡於磨難一方時,他也會賜下慈悲的神子,挽救腐朽的人心,給蒼生一次自救的機會。

但是不代表神子可以直接殺死所有的妖獸,吸走所有的災難。

靈墟宗大部分人都明白。

只有衡清曜一直沉溺在私慾裡,如同當年的衡山月一樣,執迷不悟。

大長老輕咳了一聲,道:“衡清曜,既然你多年來無所作為,又引入妖獸害人性命,這掌門之位也就此罷了。”

二長老也道:“我同意,清曜,你若是還願意留在靈墟宗當名弟子,我們也不多說什麼……”

“不必了,我走便是。”衡清曜已經冷靜下來,此刻他的心逐漸麻木。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留在靈墟宗自取其辱。

臨走前,他突然問元鏡:“你的母親是誰?”

他好像有了答案,又好像不確定。

元鏡正要說話,衡清曜卻又打斷了:“算了,我不想知道。”

他從來不喜歡那些令人難過懊悔的真相。

純一見事情已經在可控範圍之內,元月也有能力保護自己和元鏡,他終於放心的離開了。

他也有自己的天地要闖蕩。

……

離開靈墟宗後,衡清曜抱著一顆千瘡百孔地心去了封印之地。

他終於能夠理解當年的父親。

所以如今能夠理解他的,也應該只有父親。

封印之地在萬丈深淵之下,魔氣濃郁,不見光芒。

衡清曜以袖掩面,艱難地在深淵下尋找衡山月。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終於在一塊岩石角落裡發下了一個酷似衡山月的背影。

那人身上的道袍雖然破爛不堪,但隱約可見靈墟宗的徽識。

他背對著衡清曜,盤腿坐在地上,腦袋一點一點地吃著什麼。

衡清曜遲疑了片刻,還是叫道:“……父親?”

那人動作一頓,良久後,才發出沙啞的聲音:“清曜?”

衡清曜險些落淚,真的是父親!

“父親,我錯了,啻神虛偽,從來不曾真正給過我們衡家人機會。”

“他對我的痛苦視而不見,縱容妖獸傷害靈墟宗,還要將所有過錯歸咎在我身上,派下神子,剝奪我的掌門之位。”

衡山月沒有回頭,而是緩緩問道:“為父也恨,那你願意協助我一臂之力,向天道復仇嗎?”

衡清曜從未設想過還有這種可能:“怎麼做?”

“你過來。”衡山月引誘。

衡清曜情不自禁走了過去。

一直背對著他的衡山月終於回頭,模樣卻差點嚇跑衡清曜。

從前那張仙風道骨的臉,如今變成了各由兩張臉的一半拼接而成。

一半是靈溪的,清純可人。

另一半是畢方鳥的,魅惑妖豔。

衡山月的兩隻手也變成了鳥的翅膀,覆蓋了厚厚的羽毛。

“父親你怎麼會變成這樣?”衡清曜目光驚恐。

衡山月那張詭異的臉企圖擺出慈愛和藹的表情。

“我當日被丟下封印之地,修為盡失,還被魔氣腐蝕成半人半鬼的模樣。無法,我只能將靈溪吃掉,她體力殘存的神骨之力延長了我的生命。”

“再到後來,有一隻被打傷的畢方神鳥也來到這裡,我乾脆也吃掉了她。”

衡山月閉上眼睛,饜足愜意:“靈溪的丹田,畢方的妖丹,深淵的魔氣,這些都讓我擁有了一副完美的身體。現在只差一樣東西,我便能重回巔峰。”

衡清曜看著這樣陌生的父親,心中有些不安:“還差什麼東西?”

衡山月睜眼,灼熱的目光鎖定了衡清曜,微笑道:“你的修為。”

衡清曜大驚失色,正想要逃跑,卻被衡山月展開的巨大翅膀包裹住,生生吸走了所修為,最後化作一具皺皮枯骨。

衡山月的面容來回轉換,最終定格為他年輕時的模樣。

黑髮俊顏,只是微微泛紅的眼裡充滿了詭異

……

茶玖單手支著腦袋,盯著天地鏡中剛吃掉兒子的衡山月:“他入魔了。”

啻神淡然:“這是人間的劫數。”

他相信元鏡和元月能夠很好地應對的。

茶玖抱著他的脖子,在那薄唇上輕輕啄吻了一下:“那我們就一點都不能干預嗎?”

啻神被她的吻勾得眼神一暗:“不可以。”

茶玖又吻了兩下:“這樣呢?”

啻神:“……”

一直被挑逗,啻神終於伸手按住這個調皮小信徒的後腦勺,不容分說地侵佔她的甜蜜桃源。

茶玖被吻得喘不過氣來,滿臉通紅如同熟透的蜜桃。

分開時,啻神舔去她嘴角邊的銀絲。

“如果你實在不放心元月和元鏡,我們可以下凡陪伴。”啻神說,“但若事非必要,我們最好不要干涉他們的歷練。”

茶玖趴在他的胸膛,還在輕輕喘氣:“我知道,那我們什麼時候去?”

“……之後。”

茶玖沒聽清楚:“什麼之後?”

啻神再度吻上她,用行動來說明是什麼事情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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