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人點點頭，又指了一下要他簽字的地方：“一個一個來，先轉張忠承，弓長張，上面中下面心忠，承諾的承，轉一萬？這裡簽字。”
老張忙不迭點頭：“欸是，是叫張忠承，是叫張忠承名字沒得錯，在這裡籤嗎？籤我的名字哈？”
那個被他攆走，卻一直默默關注他的保安又走過來，語氣不耐的指一指：“這裡，籤你的名字，籤這裡。”
“哦好，要得要得，感謝，哎呀這個眼睛不看見硬是麻煩，眼睛不得行呢，歲數大了眼睛不得行手也不得行，好，感謝，麻煩你，麻煩你。”
“麻煩啷個麻煩。”保安轉過身，板著的臉馬上就柔和了，但並不多說，揹著手又站到門口去，不給老張繼續絮叨感謝的機會。
老張把兩萬轉給忠承忠旭姊妹，拿四萬現金回家，一萬給忠信，三萬給忠傳。走時還要到處找那個保安道謝，但那會兒人家正忙著給另一個老頭指導如何用身份證取號，擺擺手叫他錢收好趕緊走。
是要收好，他因此連市場都不去，先過馬路回家，到家來，信有竟然正在陽臺上同黎書慧說話，不由一愣：“你整啷個？哪陣兒來的？”
信有笑著沒答應，黎書慧先一抖衣裳嗔罵：“整啷個？來拿錢！他媽喊他來的！”
老張早上打電話先通知忠信中午來拿錢，但那時忠信說他有事要到市裡去，這事叫羅明先聽見了，一想就是房子錢，馬上打電話把張信有叫了來。他笑嘻嘻道：“拿錢我不積極？我不腳板翻到腳背上！好多錢嘛？說房子錢十幾二十萬呢，準備啷個分嘛？見著有份嗎？還是他們上一輩幾姊妹分嘛？”
信有是沒有這個念頭的，從來也沒想過，可老張的臉色卻垮了下來，使黎書慧一下也不敢再打趣。見他先進了趟房間，出來遞了一沓給他，自已坐到沙發上去喝茶：“拿去，你老漢的，交接給你了。”
“啊，就恁點兒啊？我還說好多呢，以為要拿揹簍背嘞！聽我媽說得恁嚇人，結果就這點兒啊？”他把錢嘩嘩譁翻一遍：“一萬？全部？我老漢一個人的嗎？”
“不是一萬你還要好多？一個一萬三個三萬，還少？這裡三萬，你大嗲三萬就是六萬，還少？”他的臉色簡直可說嚴厲，叫黎書慧信有都不敢再嘻嘻哈哈，他把茶盅放下來，累極，躺到沙發上：“哪個拿六萬給我啊？養恁大哪個拿六萬給我？”
信有那句‘我們下一輩也要分一份’的玩笑話咕嚕滾回肚子裡去：“莫心慌，等我找錢來莫說六萬，六十萬都是分分兒錢，六十萬都是張口要閉口到，等著，我馬上就去找大錢來給你。”
“要找大錢來給你。”聽黎書慧含笑帶罵的瞪著兩人嘀咕：“你聽他吹，六十萬都是分分兒錢你現在去拿點來給我用，說起來恁簡單......”
“那不簡直，睡覺枕頭塞高點噻，想要好多有好多，隨便花。”
老兩口的臉色緩和下來了一些。
信有把錢拿在手裡坐下來當錘子錘腿，同搓洗洗碗布的黎書慧道：“哥哥那邊，他媽媽你們去看過沒有嘛？好像說身體不好呢，啷個樣嘛？”
“哪個去看過嘛？你去看過嗎？你問這些做啷個？”黎書慧問他。
“嘿，問一問啊，問還不能問了，哥哥都轉來了還不能問嘞，我能做啷個，就是問一問嘛。”
“問那些做啷個嘛，未必你要去看她嗎？”黎書慧似笑非笑：“從小就喜歡跟他過孽呢，這哈兒哥哥哥哥叫得親熱？你又是圖啷個嘛？”
“哎呀我嘎婆真是——”信有拖著老長的調子嘖一聲，爬起來踢凳子，同老張道：“走了，懶得跟你兩個談，難怪他們轉來待不住，你恨不得一棍子把人家打到樓底下去！走了，錢拿走了。”
又哄老張：“走了哈，睡覺墊個枕頭，等我抱六十萬來給你隨便花，等著。”
老張氣得笑出來，扭頭不看他：“走快點，走遠點。”
又擔心他把錢拿去亂花，站起來追到門口去：“錢不拿轉去給你媽老漢，到處跑亂花你看我捶你不！”
“捶我就捶我！我跑快點，我不信你還有我跑的快。”
“嘿真是走了？飯都不吃了，不是要吃洋芋鍋巴飯的嘛？就走了飯也不吃了？”黎書慧追出來，他的腳步聲已經到樓底下了：“錢不拿轉去給你老漢，在外面鬼混你看你老漢啷個收拾你。”
“那你去找羅明先，找你兒媳婦，她喊我來拿的。”
“你格老子！你當著她也喊羅明先噻。”
“我怕！她棍棍兒要飛到我腦殼上來，她不怕我嘎公嘎婆收拾她！走了哈。”
拿著剛剛取出來的一萬塊走了，老張空落落的看著黎書慧想，悲憫欲泣，可最終什麼也沒說，慢慢進屋裡去。
“這裡都拿的現金呢，那兩姊妹銀行轉過去的嗎？”黎書慧跟進來問他：“又談幾姊妹平攤呢又談老大拿三萬，這個話談出來就引來架吵，談話不談抻展，等其他幾姊妹轉來好吵架。那兩姑嫂是最聽不得這些話的......拿三萬給她她也沒得地方花，也是給娃兒的多，個人的人都......”
越到後面越嘀咕不清楚，但無非信好不是親生的這些話，老張聽不清也罷，進屋來坐下給忠承打電話。雖然是很不滿意的口氣，言辭卻恭維：“忙不嘛？耽擱你一會兒，深怕你們忙著了欸，喊多耍兩天都不，房子錢已經給你們轉過去了，你看看收到沒有轉對沒有。眼睛不相干那裡面的人幫忙轉的，等想讓你們過年轉來拿呢，你們又喊該你們的錢都像叫花子找我要錢一樣。”
這話是如何聽都不好聽的，首先他已經是擺出施捨的口氣了，叫忠承如何能接受，他在那頭冷笑一聲，不開腔，也不結束通話，曉得他後面必然還有話，等他說完。果然是：“你那些恁忙呢，耽擱你點點時間都不得了，我也不耽擱你，該是你的錢沒有哪個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