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欺天了(4k)

出了藥鋪後。

馬車上。

“父皇,這就是傳統舊稅制的弊端,地方肆意徵收各種苛捐雜稅,長此以往,民心必失.”

朱標開口道。

朱元璋面沉如水。

不僅如此,他原本以為夏稅,除江南地區外的各地今年突然交出亮眼成績單,是由於清丈田畝取得功績的緣故。

可現在看來事實顯然不是如此。

朱元璋準備以江南商人的身份,與當地士紳富戶接觸。

做戲做全套,來的時候,隨行本就有帶著一批無垢琉璃器物。

一日後。

城內大戶,範府。

範德彪看著手中的無垢琉璃器,兩眼放光,讚不絕口。

“這種品質的琉璃器,也就只有你們江南地區有了.”

朱元璋故意嘆了一口氣,道:“這又如何,江南地區也是第一個施行新稅制的地方,今年可是多交了不少錢,還是範兄你們日子過得舒服啊.”

“舒服?”範德彪一聽這個就來氣,他放下手中的琉璃瓶,開口道。

“我還不如直接用新稅制交稅呢?”

“這又是什麼原因?”

“這事也就不瞞洪老哥了,畢竟很多地方都這樣,官府衙門為了稅收成績漂亮,逼著我們捐獻錢糧.”

範德彪咬牙道。

“還有這事?”

範德彪接著將他所知道的事情和朱元璋全講了一遍,嘴裡將官府衙門罵了個遍。

而朱元璋這才明白原來夏稅如此漂亮,很大一部分程度竟然來自他們這些士紳的捐獻。

到了這一步,接下來也就不用再看了。

出了範府。

“父皇.”

朱棣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是被一旁的朱標伸手打斷。

最懂朱元璋心思的朱標,明白他父皇這次是真的動怒了,這個時候最好誰也不要打擾他。

“我們回京,毛驤你帶人留下來調查剩下的事情.”

朱元璋沉聲道。

“是,主子.”

半月後。

京城。

五更天,早朝。

奉天殿前。

群臣依據品級排列好佇列。

“李相,這次秋稅各地區交出的成績單,比夏稅還要來得漂亮.”

胡惟庸低聲彙報道:“淮西兄弟們,已經聯名上書,請求延緩新政實施.”

李善長不著痕跡點了點頭。

事實上不僅僅是淮西勳貴,浙東黨那邊同樣有人在做相同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繞開了劉伯溫。

隨著楊憲地位一日日拔高,浙東黨那邊情勢也變得微妙起來。

劉伯溫性子本就清高,說是領頭人,可實際上掌控力並沒有那麼強。

再加上他名義上的學生楊憲,這些年一系列的改革,都是在對著讀書人下刀。

以宋濂為首的那些儒生,早就心有不滿了。

不然你以為,單憑淮西一黨,能夠直接將今年秋稅拉到如今這個地步嗎,這其中同樣有浙東黨的一份力。

在浙東黨看來,新稅制官紳一體納稅,等於是說砍掉了他們讀書人的殊榮。

還有就是,你以為就這些淮西勳貴貪嗎。

浙東一黨的讀書人同樣貪,只是他們吃相好一些,還有貪的東西不一樣而已。

就像嘉靖年間嚴黨和清流黨。

都說嚴嵩父子鉅貪。

可清流黨那些所謂清流們胃口未必就小了。

這些日子劉伯溫剛才直接告病在家,眼不見心不煩。

“開朝!”

太監唱喝聲從大殿內響起,奉天殿大門緩緩開啟。

眾大臣整理好儀容,魚貫進入大殿。

大殿之上,朱元璋已經高居龍座之上,俯視著眾大臣。

“天輔有德!”

“海宇咸寧!”

“聖躬萬福!”

群臣三呼。

朱元璋微微抬手。

“諸卿平身!”

“謝萬歲!”

禮畢後。

先是按照流程,討論了一些不痛不癢的事情。

可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沒有在上頭。

無論是坐在龍椅上的朱元璋,還是站在殿下的群臣。

“今年全國各地秋糧徵收的很漂亮啊.”

朱元璋忽然開口道。

大殿上,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

正戲終於登場了。

“一切都有賴陛下制定的清丈田畝之功.”

李善長站出來,躬身開口道。

“哦,這麼說還是咱的功勞.”

朱元璋笑了。

眾大臣也笑了,紛紛站出來歌功頌德。

朱元璋笑著將這些人一一記下,忽然話鋒一轉道:“可有些人卻不這麼認為.”

“來人,帶範德彪一干人等帶上來.”

話音剛落。

殿外,早已等候多時的大內侍衛將範德彪一干人帶到奉天殿上。

範德彪是誰?

大臣們面面相覷,顯然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朱元璋在這個時候將他們帶上大殿的原因。

只有李善長察覺到了一絲不妙。

跪在大殿下的範德彪一行人,同樣不知道原因。

自己在家小日子過得好好的,突然就被這些侍衛闖進家中,然後帶到了京城。

他們不過只是地方上的小士紳,哪裡見過這種陣仗。

當即跪伏在地,瑟瑟發抖。

朱元璋見眾人疑惑,先是簡單介紹了一下範德彪他們的身份。

李善長、胡惟庸他們這些人,心思敏銳的人,臉色已經開始變了。

“範德彪,朕聽說,夏秋兩次賦稅,官府衙門的人逼著你們捐獻了,可有此事?”朱元璋開口問道。

“沒有,絕對沒有!”

範德彪他們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頭,畢竟是士紳,懂些規矩,知道有一條罪名叫平民仰面視君,有意刺王殺駕,這可是死罪!

只是範德彪總覺得皇上的聲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不應該啊,自己從未來過京城啊。

就算來了京城,也不可能見到皇上啊。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我怎麼聽說不是這樣?”朱元璋氣定神閒道。

範德彪他們都快要哭了。

這可是在奉天殿,他們能說實話嗎。

在場的都是些什麼人,都是他們所在縣、府官員的老大的老大。

但凡把實話說出來,他們下半輩子也別想好好活了。

“皇上,我等都是自願的,朝廷征戰需要糧草,天下百姓需要吃飯,前兩年又剛發生了大災,正是朝廷艱難之際,我等捐助糧草,捐助錢糧,理所應當!理所應當!”

聽了範德彪的話後。

李善長等一眾大臣的臉色才總算好看了一些。

“當真如此?”朱元璋臉上露出了不置可否的笑容,看著李善長,開口道。

“善長啊,你們中書省可知道此事?”

李善長趕忙回道:“回稟皇上,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中書省只負責歸整戶部提交的稅收奏報,至於各地州府具體收稅過程,我確實不知情.”

李善長頓了頓接著開口道:“是臣的疏忽.”

“最好是疏忽.”

朱元璋笑了笑,從身旁拿出一堆奏摺,抬了抬手。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人為了對抗新政,這才讓這些地方士紳捐錢捐糧的.”

朱元璋低頭,掃了一眼眾大臣。

大臣們頓時一個個滿頭大汗。

朱元璋笑了,開啟其中一本奏摺,開始大聲念出上頭聯名上書大臣的名字。

“李善長、陸仲亨、費聚.”

“宋濂、呂昶.”

每唸到一個名字,被唸到名字的大臣就如遭雷擊一般,臉色也跟著白上一分。

朱元璋剛才扣的罪名可是對抗新政,他們哪裡剛吱聲,這可是死罪啊。

跪在地上的範德彪,這時候忽然福靈心至,大聲開口道:“皇上,我等捐助實在是出於一腔熱血,與其他任何事情都沒有關係.”

大殿上,一眾大臣因禍得福,這才有了喘息的機會。

李善長這邊已經決定斷尾求生了。

在他看來,如今不可能再讓新政延緩了。

因為他們上書的理由,再也站不住腳了,無論範德彪他們這些士紳富戶們是否出於自願捐獻,可有一個事實已經不會改變。

那就是舊稅稅收的錢糧,遠沒有交上去的成績單這麼好看。

李善長在心中醞釀了一下說辭,正準備開口。

坐在龍椅上的朱元璋先開口了。

只見朱元璋笑著說道:“範兄,你當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你說的是,那些廢物狗官除了逼你們捐獻外,什麼事都幹不好.”

“範兄”兩個字一出口,範德彪整個人如遭電擊。

想起來了,一切都想起來。

怪不得方才總覺得皇上的話這麼耳熟。

“抬起頭來.”

得到命令後的範德彪,緩緩抬起頭,然後果然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來自江南的琉璃商人,洪大。

“還認得朕嗎?”朱元璋看著範德彪,開口笑道。

“草民死罪,死罪!”範德彪連忙低下腦袋,不斷磕頭道。

看到這一幕,李善長臉色蒼白,早已準備好的話語,只能硬生生咽回肚子。

朱元璋揮了揮手,開口道:“帶下去.”

話音落下,大內侍衛們便是將範德彪他們這些地方士紳給帶了下去。

而事情,這才剛剛開始。

“善長啊,你現在再和咱說說,今年各地賦稅成績如此漂亮是因為什麼原因?”朱元璋走到大殿上,來到李善長身旁,開口道。

一滴冷汗從李善長額頭滑落。

“陛下,不論手段如何,能夠讓這些士紳富戶捐獻,對朝廷來說,也算是好事.”

李善長勉強開口道。

如果真的只是這樣,朱元璋又怎麼會如此生氣。

朱元璋從身上拿出一本奏本,直接砸在李善長身上,冷聲道:“這是廣東省韶關府真實的稅收情況,你自己好好看看!”

李善長彎下身子,撿起地上的賬本一看,眼前一黑,差點沒有暈過去。

他也沒想到下面的人,竟然會將事情辦到這個地步。

真是害苦我了!

“整個韶關府百姓的人丁稅直接增加了三成!除此之外各種苛捐雜稅,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見不到的,而這些都是咱的親眼見聞.”

朱元璋看著眾人,怒道:“而這就是你們口中還行的舊稅制.”

“苛政猛如虎,你們想要延遲新政推行,是想讓咱大明的百姓,再過一年這樣的日子嗎?!”

龍吟聲下。

群臣噤聲。

朱元璋一步步慢慢,重新走回龍庭,俯視著大殿下頭所有人,接著開口道:“這次胡亂增收稅種的官員,一經查實,統統拿下,殺無赦.”

“這是欺君!”

朱元璋瞥了李善長一眼。

“李善長疏忽職守,罰俸三年!”

“退朝!”

散朝後。

直到走出皇宮後。

眾大臣都還覺得自己脖子後一陣發涼,心有餘悸。

欺君,可是殺頭的大罪。

他們當時真怕,朱元璋將他們也直接拿下。

事實上,如果不是事先朱標相勸。

按朱元璋以前的脾氣,還真有可能這麼做。

主要是這一次牽扯的範圍實在是太廣了,波及淮西、浙東兩黨,幾乎涉及在京以及地方絕大多數官員。

要是通通按欺君之罪論處。

怕是要殺個人頭滾滾,上萬人人頭落地了。

這對於如今的大明顯然不是時候。

可即便如此,已經將範圍控制在一個可控範圍內,這一次仍舊要死很多人。

朝堂明顯要經過一次大洗牌。

朱元璋對李善長的懲處,便已經是在傳遞出一種訊號。

別看只是簡簡單單的罰俸一年,罰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其中代表的含義。

那些僥倖逃脫的官員們,散朝回家後,立馬開始紛紛上書,大吹特吹新稅制,恨不得立馬就實施。

同時在奏章裡,痛心疾首稱自己也是被戶部的稅收資料給矇蔽了雙眼,這才會聯名上書那等愚蠢的請求。

戶部尚書呂昶心裡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沒法子,只能上書直接請辭。

只是最終並未得到允准。

至此,稅制改革的風波終於徹底停歇。

所有人都達成了共識。

那就是從明年洪武六年開始,新制徹底推向全國。

漠北,草原。

擴廓王帳。

“擴廓王叔,想必你也聽說了,北平城那邊開始重修修建高牆了。

咱們再不動手,怕是沒有機會了.”

海別公主開口道。

王保保並沒有回話。

這些情報,連海別都能知道,他又如何不知道。

這些日子,他一直沒有動作,是因為王保保在想一個問題。

那就是他這麼做,對於草原上的族人們,究竟是好,還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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