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臉色青白泛灰,舉止詭異,表情呆滯,眼神發直,在車廂昏暗的光照下看,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坐著吧,摔了算誰的啊?”檢票員總算緩過神來,於是又焦躁又擔憂地催促。
盧小琳半張著嘴,直勾勾的眼神盯著檢票員好一會。
她好像已經很難快速理解語言了,要僵硬地反應一會,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於是過了一會後,她默默轉身,在搖晃的車廂裡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
透過後視鏡,看盧小琳遠遠坐在車廂後方,司機那種渾身發毛的感覺才稍稍平復。
然後他皺著眉,在汽車行駛的嗡鳴聲裡,梗著脖子跟檢票員低喝:“到服務站的時候,讓她下車!”
“啊?”檢票員有些於心不忍,“這麼晚了,她孤身一人的,又挺著個大肚子……”
“你還知道她挺著個大肚子啊?”司機一邊開車,一邊氣沖沖地瞪了檢票員一眼。“這麼大肚子,你還讓她上車!你是想害死我?!”
檢票員一噎,偷看車廂後方一眼,也是委屈:“我真沒看見,一開始檢票的時候真沒見到她,不知道是怎麼混上車的。”
“我看你眼睛是要瞎,車票跟人數是對應的,不多不少一車人,你能看漏掉,你還好意思委屈?”
司機氣的罵,情緒越發暴躁。
提到人數,檢票員於是猜測這個盧小琳是無票偷上車的,那麼現在車廂裡就應該多一個人。
於是她一伸脖子,往車廂座位裡看去。
但這一看她傻了。
“人數不對啊,後座怎麼還少了四個人?”
這輛大巴車除了司機和檢票員的專座,還可以坐45個乘客,過道兩邊都是兩座位,而最後一排是五座。
盧小琳就坐在最後一排,坐在最中間的位置。
按車票算,他們這一車滿客,盧小琳左右應該各坐著兩個人才對。
可是現在盧小琳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兩邊都光禿禿的。
“瞎咋呼什麼?怎麼可能少人?”司機不信會少人,皺著眉去看後視鏡。“車座椅背高,人被擋住了吧?”
他盯著後視鏡使勁看,然後驚訝發現好像後排真的全空著,就盧小琳一個人。
“媽呀,好好的大活人呢?四個啊!”檢票員莫名的心慌,非常小聲地跟司機說話。“離開上一個服務區的時候,我還特地掃了一眼,確定沒少人才通知你開車的!”
一聽這話,司機只覺得後背發涼,渾身的汗毛又豎了起來。
“別胡說八道!就你那破眼神,肯定是沒看清楚!我車開到高速上,速度一直沒降過,好好的大活人怎麼可能會在車裡消失?!”
司機不想順著檢票員的話往下聯想,說出來的話已經有自欺欺人的味道了。
他自己駕駛生涯裡,就遭遇過把乘客落在服務區的事,所以後來每次從服務區出來,都會下意識掃一眼車廂,看看是否落下人。
而上一次從服務區出來,他其實也看了一眼車廂的。
雖然只是匆匆一掃,但是可以確定最後排絕對不止盧小琳一個人。
“這樣,你走過去看看,說不定是乘客是縮在座位裡,被擋住了而已。”
司機嚥了口唾沫,對檢票員說道。
檢票員害怕的一縮脖子,搖頭說:“根本不用看,就算頭縮下去了,身子總不可能縮得掉,你自己看啊,她旁邊座位完全是空的!真的沒人!”
司機用力攥著方向盤,腦門一根青筋突突的直跳,問:“那人呢?!”
“人……人……應該還是落在服務區了。”詭異情況難以解釋,檢票員只好承認一個平常絕對不會承認的理由。
司機也難得沒有責怪,而是用勉強鎮定下來的口吻說:“那行吧,等到下一個服務區再打電話查查。”
其實電話隨時可以打,但是司機沒提。因為他也知道情況不對勁,就怕電話一查,說所有乘客都是上了車的,那就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了。
索幸下一個服務區已經不遠,大巴緩緩開進去,在一片空曠的停車位停了下來。
這座服務區不大,夜晚尤其寂靜冷清,遠近各一盞路燈亮著,但就像被剋扣了電費一樣,亮度很低。
公廁和一所小超市倒是也開著燈,不過玻璃門透出來的光發涼,反而有種森森鬼氣的陰冷感。
“到服務區啦,到服務區啦,要上廁所的,要抽菸的,要喝水的,都下車去解決一下。”
平常巴不得乘客少下車免得落下,這次司機卻積極地站起來,主動吆喝著,希望乘客們都動一動,熱鬧起來。
“怎麼跑這兒停了?!你他媽有病啊?”
在乘客們活動起來前,車廂中段一個男乘客突然暴躁地吼起來。
這人三十多歲,長得五大三粗,吼起來時,附近人都被震得下意識皺眉。
“這車平時不都是在西環服務區停嗎?你現在跑這兒停下,兩點之前能到西環嗎?!”粗壯男人站起來,拍著前面沙發背大吼著質問。
長途客車在凌晨2點到5點是禁止上路了,如果兩點之前到不了西環,就只能就近在別的服務區過夜。
“來得及來得及。”這乘客一看就不好惹,司機不敢懟他,只能順著他的意思敷衍。
這時不少乘客已經動了起來,整個車廂裡看起來熱絡了一些。
司機和檢票員膽子於是大了點,對還坐在最後的盧小琳說:“那個大肚子的,你不下車上個廁所嗎?下次進服務區就是三四個小時以後了。”
然而盧小琳對他們的話置若罔聞,依然表情呆滯地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這種情況下,他們總不能上手去把盧小琳拖下車去。
情況陷入僵局,而那個粗壯男人又催得厲害,司機沒辦法,這次只等了不到十分鐘,就又匆匆把車開上了高速路。
這時那個粗壯男人才安生下來,而他們也徹底確認,最後一排真的只剩盧小琳,另外四個座位真的空蕩蕩。
“我打電話問了,前一個服務區沒有乘客落下,一個都沒有。”剛開車沒一會,檢票員用快哭出來的表情對司機小聲說。
最怕的情況還是來了,司機忍不住瞪大眼。“那人呢?四個大活人呢?”
“不知道啊。”
之後便是沉默,司機和檢票員誰也沒敢再提這個話題。
一個多小時後,時間接近凌晨。
客車開進一片山區。
高速路如同懸空而建,往下俯瞰令人生寒。
“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當乘客大部分已睡去,司機全神貫注開車時,他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僵硬的,像是不帶一點活人氣的陰冷聲音。
司機打了個寒顫,一轉頭,就對上一張放大的、慘白的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