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們都一敗塗地
四周一片譁然。
諸多監管者從“意外”中緩過神。
大廳中央，所有目光的交匯點。
隱士怔怔抱著冰涼的軀體，一動不動。
不過數十秒的轉瞬之間，卻又滄海桑田。
一切好似一場夢，往日喧鬧的人，靜靜的躺在他的懷中，殘留下最後一番絕望的遺言。
徹底失去了呼吸。
屍體沒有消散。
……
求生者別墅，奈布的房間。
漆黑夜色中，角落的棺材內傳來異動。
躺於其中面色蒼白、了無生機的軀體，白皙的肌膚開始被賦予血色，軀體的指尖顫了顫，鼻間撥出溫熱的氣體，忽的坐起身。
盧卡返生成功。
方才渾身蝕骨的劇痛已蕩然無存。
在生死邊緣混沌之內，得到重生的8秒過渡時間。
他已開始計劃，下一步，就是再度暗中佈局，在隱士喪盡尊嚴，聲名狼藉後，除之而後快。
想起隱士那破碎的清冷，盧卡睜開眼，揚起笑意。
老沙蝗，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所有一切，都在計劃之……
“嘶——”
一道白光閃過眼前，正要站起的盧卡呼吸一滯，腦中空白，滿含得意的瞳孔驟然一縮。
過往記憶如潮水般湧入。
……
那天，是盛夏，陽光明媚。
一位尚且青澀的少年，叩響了他一直以來所敬仰的、聲名赫赫的阿爾瓦·洛倫茲先生的房門。
門開，少年匆匆仰起頭，眸中明亮又清澈，滿含敬仰與崇拜，見到開門之人，他展露出侷促的笑意，略顯緊張的開口：
“您好，我是盧卡斯·巴爾薩克”
青年時的阿爾瓦站於影中，少年時的盧卡立於光下，前者看清後者面容時，眼中閃過一瞬間的驚豔。
獨自久居冬日之人，等到了遲來的夏日曙光。
“請進”
……
自盛夏到嚴冬，從深秋至暖春。
少年如願，成為了仰慕之人的學生，唯一的學生。
在他的身旁，學習了一年又一年。
“老師，今日有人喚我‘小洛倫茲’！”
“能成為您的學生，真好”
“老師，您的學術研究，又取得新的進展了？！”
“老師，我會努力成為，能跟你一同並肩的人”
“老師，原來您喜歡南瓜拿鐵？我會做！您嚐嚐看？”
“老師，我是不是話太多了，您會不會嫌我煩？”
“不會”
盧卡就像夏日的蟬，喋喋不休，總有說不完的話，阿爾瓦則如冬日的雪，沉穩安靜，偶爾回應。
蟬鳴之時，他在說，他在聽。
……
某年冬日，二人從外研究考察歸來。
灰色的天空，突然降下一場落雪，隨風洋洋灑灑，鋪在二人肩頭，鍍上一層白霜。
“風大，小心著涼”
阿爾瓦低頭看著盧卡，將圍巾為其繫上，盧卡笑著，仰著腦袋，有著星辰般閃耀的眼睛。
他從不畏懼有阿爾瓦在的冬天。
“老師，快要新年了，過兩日，我們把房間重新佈置一下？”
“您幾年都未新增過什麼擺設，一眼看去太素了”
“我們添一些看著暖暖的物件，好不好？”
隱士垂眸，站在風吹來的方向，溫聲回應。
“好”
……
“阿爾瓦·洛倫茲！你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小偷！”
一份私藏的關於永動機的手稿，讓二人長達數年的過往，一瞬間，被全部打碎。
那些回憶，那一聲聲老師，一次次仰頭瞻仰崇拜的目光，讓盧卡覺得，自已成為了天下最大的笑話。
他們發生了從未有過的爭吵。
盧卡偷走了阿爾瓦的諸多檔案。
併成功利用爆炸，殺死了那位他叫了多年的老師。
而隱士在被他殺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
是否決了調查員的調查結果。
想要找個機會，與他好好談談，說明真相。
……
殺死隱士後，盧卡入獄了。
他終於想起，他並非一開始就最喜歡紅椒醬，而是在獄中遭受電擊後。
他的味覺受到影響，一段時間內，只能感受到辣的味道，紅椒醬才從昔日偶爾會吃的食物，成為了第二個如同“永動機”的存在。
他的記憶，也在電擊中，混亂、丟失、遺忘。
來到莊園，再重逢後，隱士告知他的真相，就是他想要的真相。
但他，沒信，三番五次要殺了重生後的隱士。
二人彼此折騰，戴著看不見的面具，互相試探，最終，他入了隱士的實驗，隱士也成為了他的實驗品。
昔日師徒互相算計，都在求取一場“是否真的想要知道的實驗結果”的途中，迷途而不知返。
……
在那日火災過後，一切似乎又有了微妙的變化。
踏雪歸來的隱士，毫不猶豫衝入火場；房屋塌陷的剎那，盧卡一瘸一拐奔向廢墟，呼喊著對方的名字。
二人相擁，彼此都三緘其口，說著“只是為了實驗”。
他們真的只是為了實驗嗎？
隱士同他對坐在實驗室內，彼此研究著手稿，暖陽入目，他抬眸，意外撞進對方含笑的眼眸。
如今回想，這一幕，其實早在多年前，日日上演。
隱士問他，要不要重新佈置屋內，增添新年的氣氛，其實是多年前，他曾問隱士的話。
當那日雪落，盧卡站在飛雪之中，驀然回首，說出，二人是在冬日初見，隱士就確認了他的記憶缺失和混亂。
二人的過往。
他一邊遺忘，隱士一邊拼湊。
……
棺材中，盧卡捂著腦袋，渾身發抖。
他記起，他墜樓而亡時，戴在脖子上的項圈，始終未曾摘下。
而那項圈，直至他了無生機，也未曾放出一絲電流。
前些日子，他在實驗室內，翻出了隱士的諸多手稿，其中也包括他頸上項圈的那一份稿件。
若是當時，隱士未曾前來打斷，他或許會看見。
手稿記載中。
壓根就沒有可以放電這一條。
更不會引爆。
所以他墜樓身亡時，脖頸上的項圈沒有任何的反應。
隱士害怕他死，所以又騙他。
可他還是死了。
死在隱士的面前，死在隱士的懷裡，死前留下讓阿爾瓦足以銘記一生的痛楚。
盧卡完成了自以為是的復仇第一步。
卻在洋洋得意不過一瞬之間，恢復了所有的記憶。
淚水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掉落，打在棺材之上，盧卡聲音顫抖，無數二人美好過往編織的大網，將他困於其中，無法呼吸。
“阿爾瓦”
“這場實驗，我們誰都沒贏”
“我們都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