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伸爪去夠黎若手中的光球，“這小東西上也有不少黑暗能量呢，到時候估計要和莊周夢蝶的機體一起封印起來才行。”
修理師感受著手中光球的微微顫抖，手腕一轉，避開了貓爪，“讓我想想。”
“再想一會兒你身上的黑暗能量都快要壓制不住了，猶豫什麼啊，你不要命了？”黑貓重重拍了下黎若的肩膀，將想要逸散逃跑的黑氣拍了回去，“我好不容易給你做的身體可不是讓你這樣糟蹋的！”
“可是，可是這樣他就會……”如果意識體具有完善精密的內部結構，此時早就哭出來了。“真的不能再想想辦法嗎？”
“夠了，你求她做什麼！”莊周夢蝶的靈魂核心冷冷開口，“說吧，要怎麼做，不就是封印嗎？不就是和以前一樣嗎，有什麼可委屈的？”
孤獨無法以字元盡數囊括，他太早就習慣過痛苦之類的感受了，經歷過數千次喜怒和哀樂，莊周夢蝶也不知道自已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一路活到了現在。
黎若屈了屈手指，握緊光球，垂眸道：“閉嘴。”
眾人一時間僵持不下，身後突然傳來聲響，知無涯正費力地拖著金熾凰的機體向他們走來。
救護車氣喘吁吁地扛著金色塗裝機器人的手臂，“這裡面是什麼東西啊，有人叫你！”
“是通訊器？”黎若一愣，她將來自博恩島的機器人全都送了回去，唯獨忘了身處機獸軍陣中的知無涯，隨即她又反應過來，“是金爪神他們打來的！”
修理師連忙上前，熟練地進入機器人的精神空間，連線上通訊系統，“喂喂，聽得到我說話嗎，大家還好嗎？”
“黎若，你那邊的戰鬥結束了嗎，剛才說話的機是誰？我們現在……”
“黎若？我們這邊還沒打完呢，一會兒再聯絡！”
“若若，我們現在到了個什麼島，對，博恩島，你有沒有想我啊……啊！好痛！銀鐵牙你幹嘛打我？知道了知道了，藍魔蠍那個傢伙居然說……”
眾人七嘴八舌吵成一片，黎若一時之間也有些分不清楚誰說了什麼，不過目前聽起來他們應該都沒有生命危險。
修理師先將大戰結束的勝利訊息一一回復，叮囑他們不用擔心，然後又將獲取封印信物的任務分發下去，保證每支小隊都會前往距離他們較近的祭壇。
莊周夢蝶的核心被黎若放在控制檯上，他默默聽著女孩和戰士們互相關切的對話。
黎若身後有相互信任的朋友，有歷經生死的愛人，有好多好多人……而他身邊，除了意識體以外什麼也沒有，他只是個可以被利用的工具。
這個封印的人選由他擔任真的再好不過了，沒有人會去懷念他，莊周夢蝶想道，甚至還能為他之前與夢莊周為虎作倀的罵名在史書上留下一個大快人心的終局。
根據黑貓傳遞的資訊安排好任務以後，黎若輕輕舒了口氣，摩挲著這個陪伴了她多年的機器人，眼中似是有不捨一閃而過。
半晌，她將光球抱在懷裡，從金熾凰體內跳了出去。
迎上黑貓看過來的視線，黎若說道：“我已經告訴他們了，應該很快就能找齊所有的封印信物。”
“這才像話。”黑貓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機械蝴蝶狀的意識體飛過來，看著核心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知無涯，你過來幫我一下。”黎若指揮著救護車將金熾凰與莊周夢蝶的機體擺放在一起。
黑貓對此有些疑惑，“你要幹什麼？”
“將黑暗能量轉移。”修理師將光球放在乳白色塗裝的機器人胸口處，指尖上黑氣隱隱浮動，又被很快壓下。
黎若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我不會封印莊周夢蝶。”
此話一出，黑貓忽地炸毛，呲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喵——”
金色貓瞳圓睜，瞳孔縮成一條細線，黑貓望向並排擺著的兩架機器人，頓時明白了黎若所想。
“你想要把能量轉移到金熾凰身上？先不說黑暗能量能否全部轉移，到那時候你去駕駛金熾凰驅動封印嗎？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有多危險？”
“稍有不慎，你就會被封印在裡面！就算你現在是世界守護者也不行，只要黑暗能量在你身上一日，你就會被封印一日。”
“那將全部能量轉移就好啦。”黎若伸手將黑貓從肩頭抱下來，坦然地看著它。
“說什麼胡話！”黑貓作勢要抬爪朝女孩扇去，“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
黎若低頭，將側臉埋在貓咪柔軟的毛中蹭了蹭，溫聲說道：“讓我試試嘛。”
“既然是守護者，那自然要對這個世界的每一份子負責啊。”
肉墊停在半空，黑貓的爪子落下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它猶豫半天，還是落下了，並且給了修理師沉重一擊。
“唔，好痛，你真捨得打啊！”黎若捂著脖子，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懷裡的貓。
黑貓氣呼呼地瞪著她，“就知道裝可憐，下次再這樣我就上嘴咬你了！”
黎若舉起右手作投降狀，“保證沒有下次了……”
莊周夢蝶的核心與意識體一同呆在機體上面，聽到修理師的話後徹底僵硬在原地，即便最後實現不了，黎若這時所做的決定也足夠讓他銘記在心。
一陣酥麻感湧上全身，雖然他現在只是靈魂狀態，沒有外甲保護，卻對情緒更加敏感。
他緩緩對上黎若溫和的視線，像是流浪動物直白熱烈又小心謹慎的眼睛。
真心來得毫無道理才愈發令人小心翼翼。
修理師將黑貓放下，不顧形象地坐到了莊周夢蝶本體的旁邊，將帶著黑色斑點的光球輕輕撈入懷中。
“莊周夢蝶。”黎若用這個名字喚了他。
“你剛才都聽到了吧，我要試著將黑暗能量從你身上剝離。”纖長手指覆蓋球面，黎若低聲說道：“現在，將你的全部身心交付給我。”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搞這種拯救的戲碼，失敗的後果你想清楚了嗎？”莊周夢蝶還是不敢相信，這樣做的話，嚴重點來說是交換餘生也不為過。
犧牲更大的一方全然不覺，“嗯。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我要開始了。”
光球表面溫度驟然上升，莊周夢蝶無聲地抱怨，黎若總是這樣義無反顧，彷彿這世界的所有苦難和戰火都是由於她的能力不足導致的。
“我……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根本不想見到你，就是你把這一切都搞砸了……”莊周夢蝶聽著自已的聲音破碎在喧囂的風中，音量便愈來愈大。
而黎若依舊只是溫和地笑了笑，掩住眼底倦怠的青灰色，“嗯，我知道了。說完了就靜下心來專心感受我的引導。”
莊周夢蝶忘記了，黎若現在掌管著機獸世界的一切法則，他的記憶，他跌跌撞撞的過往，黎若早已看過了。
修理師運起體內未被汙染的核心能量，一步步牽引著光球內的漣漪波動，輕柔而專注。
她的唇線微挑，“不要成為過往的囚徒，它只是一門嚴苛的課程，我們可以從痛苦中獲得經驗，但不要讓它貫穿一生。”
意識體此時也飛了過來，黎若抬眸看著他們，倒影定格在瞳孔中間，“你們需要的從來都不是我，你們需要思考的是，已經擁有獨立人格的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在這個世界上。”
瑩瑩白光將黎若包裹，黑暗能量在脈絡中衝撞，“活下來去看世界，去找尋你們真正想要的東西，甘願為之生為之死的信念。”
貼著核心的輕聲碎語，莊周夢蝶聽見自已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炸裂延展開來。
眼前出現的白光柔和，他卻無端地想要流下淚來。
前行道路上的燈火被一盞盞點亮，看不清的盡頭，是他的未來。
明晰的那一刻，這一路上被孤獨寂寞尾隨了幾百年，孕育模仿雙重身份的背影，被驅使欺瞞的斥責……過往的一切，都因未來而擁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