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瑩回到金府時,金少君已經甦醒。金家人雖有怨言卻無人敢上前指責,因為屋舍外還站著鎮北侯府的陸姩與卿沉。

卿沉持劍一臉肅穆地守在翁主身側,原本金府還有些喧鬧,但架不住皇權宗親的威勢,眾人只得俯首咬耳。

翁主陸姩端的一副溫柔和善,她遠遠地站在廊下說道:“聽聞貴府庭院清雅,故特來觀賞一番,別管我,你說你們的。”

卿沉抱起胳膊亮了劍。

三房一家躲得最遠,周氏醞釀了那麼多話都咽回了肚子裡,家中到底沒個爭氣的,夫君懦弱,雙生女憨傻,她瞧著別人呼風喚雨,有人撐腰的模樣別提有多豔羨。

二房金如晦和秦氏盯著醫工給金少君餵了藥丸,隨後金少君慘白著一張臉執意下榻,他們也不阻攔,任憑小女娘跌跌撞撞地跪向陸九瑩。

蕭明月也在場,她本是怒火未消,瞧著金少君如此作賤真是又痛又恨。

金少君跪伏在陸九瑩腳邊,抓住後者裙裾哽咽說道:“九瑩姊姊,周縣令說是鎮北侯府捉的我表兄,我知曉你神通廣大,一定有法子救他對不對?你同鎮北侯府說說情,叫他們不要殺我表兄好不好?”

陸九瑩挽住金少君的臂腕:“你先起來。”

金少君搖頭,泣聲道:“姊姊幫幫我吧……阿母是不會認我這個女兒了,我不能再失去表兄,我可以把錢庫鑰匙交出來,也不同你爭主家之位,姊姊要是願意,我就給你磕頭。”

金少君哭訴得太過卑微,眾人都以為小女娘的情意不過春末柳絮,隨風便散,但此刻看來,她是真的動了情。可這份情於旁人的眼中略顯輕薄,甚至不值唏噓一場。

蕭明月以為陸九瑩會心軟,畢竟金少君承諾歸還鑰匙,也不爭權。可陸九瑩沒有,甚至頗為無情地說道:“蔣縣丞心懷叵測,入獄是他咎由自取,如何處罰官府自有律法,誰都救不得。”

“你可以救得!”金少君涕泣漣漣,“只要你願意,就可以救!”

“少君,此事涉及皇族宗室,我救不了他。”

金少君求不到陸九瑩,心中一片寒涼。她哭花了臉頰,以往嬌俏的模樣此刻猶如一朵霜打的花兒,卻得不到憐惜與愛護。金少君看向遠處的陸姩欲想赴前,金如晦生怕她又做出駭人之事,忙叫下僕將人按住。

卿沉冷眸看著,已經做好拔劍的準備。

***

此番爭論確實有了倚仗之勢。

蕭明月同陸九瑩說道:“既然大家都在,阿姊索性同他們將話說開,錢庫鑰匙和掌家傳印是金老夫人留下的,他們想要主家也得經過你的同意。”

金如晦耳力頗好,當下急道:“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老夫人孝期滿至就得把東西交出來!”

陸九瑩此時開口:“我說的是三房與宗族商討出繼承人,但我並未說明要將鑰匙和傳印交給你們。”

此言一出,不僅金如晦,連同秦氏諸人皆滿臉驚詫,誰能想到陸九瑩竟然會臨時反口。

陸九瑩又說:“再者,鑰匙現在在少君的手上,你們問她,願意交否?”

金少君還癱坐在地上,扯著嗓子嚎啕大哭:“我不給!除非救我表兄!”

金如晦鐵青著臉,甚是難堪:“九瑩,好歹你也是金家一分子,怎麼就非要把家裡攪成這個樣子,你究竟要如何不妨直說吧!”

“二叔既然問了,我便也想知道二叔的心意。”而後,陸九瑩的目光落在秦氏與小妻的身上,她說道,“二房想要主位也不是不可,但老夫人的傳印事關家族榮辱,長子尚在襁褓之中不能主事,我可代為保管,二十年後妥善交予。若是不願還有一法,便是二叔與二叔母此生白首不離,我也能立刻將傳印交予叔母。”

“什,什麼?”金如晦聞言有些傻眼。

“那不可……”小妻本尖著嗓子喊道,一想到外頭鎮守的人,立馬將末音咽回肚去。

秦氏更是沒有預料到陸九瑩竟然要將掌印給她。眾人都知她地位岌岌可危,金如晦得了小妻、兒子後若不是礙於宗族的顏面,同時又想要貪圖家財,早就遞了一紙休書。

陸九瑩言下之意,是要金如晦此生不得休妻。

金如晦果然怒不可及,指著秦氏說道:“她一個外姓,怎能掌管我金家的權?”

“二叔說得是,所以錢庫的鑰匙在少君的手上。”

“你這是要把我們家弄得四分五裂啊!陸九瑩,你做到如此究竟是為何?”

陸九瑩斂了斂目光,心底終是有幾分酸澀。她問金如晦:“二叔覺得何為一家人?要如何做才算得上一家人?”

金如晦拂袖背過身去,儼然一副不願聽話的態勢。

“秦氏生下小三郎君,勤謹半生終究是個外人,少君是金家的孩子,可從未有人教導過她家計之道,三房不是親生子,更無權干涉族事,故而二叔以為這個家只有你才是真正的金家人。”陸九瑩看著他,眾人屏息未言一併望過去,她又問,“但為何老夫人臨終前,卻不將掌權交予你?”

“我……”金如晦還欲辯解,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難堪。

“因為二叔是最不像金家的人。”

陸九瑩的話猶如一根細針,不僅紮了金如晦,也刺痛了其他人。蕭明月獨獨凝視陸九瑩,那一刻大抵讀懂了她的內心,無論旁人如何作想,她都將這裡當作了家。

“我雖不能掌權,但老夫人都不認可的人,更沒有資格。”

這便是陸九瑩的立場。

***

陸九瑩等著金如晦的抉擇,故而她回到了西苑。

蕭明月送陸姩離開金府,其間陸姩問她:“阿姊可以不用管的,為何要選擇留下?”

如同陸姩想法一樣,蕭明月也認為陸九瑩與金府就該到此為止,管他榮辱與己何干。可那裡畢竟是遮過風雨的庇護之所,她比旁人更早見過分崩離析的悲慘,想要做到真正的無情無義,終究是難的。

“阿姊念著老夫人的好,只盼他們都能想明白。”

陸姩說:“都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家族大事理是如此。但只怕管了這事,還要遭人嫉恨。”

“金家大的惡事做不出,頂多動些旁門心思罷了。”

“若是他們還要為難,只管來尋我。”

“勞煩你了。”

陸姩笑笑,轉身欲上馬車,她說了句:“渺渺,我們下一次燒染爐,吃花椒味的吧?”

上次蕭明月提到一句,說花椒調羹更好吃。

蕭明月心中一暖:“好啊。”

***

蕭明月回家後,發現府門前守著兩名陌生漢子。阿迢說道那是鎮北侯府派遣過來的,以防有人生事,另外還帶來了一位醫工,專門給宋飛鷹治病。

夜奴正要給醫工端茶湯,忙不迭跑來說了句:“到底是入過宮的太醫,一針下去便止了咳,醫工說繼續養著,開春前定能恢復。”

“那真是太好了,記得給人家探病錢。”

“自然。”說到此處,夜奴眉眼展露憂色,他說,“二家主今日不似之前多話,我擔心……”

蕭明月說:“你先忙,我去瞧瞧。”

此時宋飛鷹並未臥榻休憩,而是跪坐在席上擦拭著那把寬厚的大刀,見到蕭明月進屋也並未停下手中動作。

蕭明月相對而坐,她正欲開口,宋飛鷹先問了句:“少君如何了?”

“傷到了皮骨,但沒有性命之危。”

“這小丫頭,倒沒人能管得住她了,金如晦這個做叔父的也當得不稱職,我看這個家能成便成,不能成散了好。”宋飛鷹話說得十分冷漠,蕭明月感知其意,卻也不知如何回話。

“阿渺,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宋飛鷹單單問的她,而不是這個家。

蕭明月頓了頓,她說道,“我習得師父一身好功夫,咱們家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呵。”宋飛鷹倒是笑了聲,這才放下手中刀,看著她說道,“這個家要論功夫好的,也就屬那個豎子,但他不顧家,偏叫你一個小女娘在外頭風吹雨淋的。”

“阿兄自有他的志向。”

“那豎子有什麼志向?”宋飛鷹突然來了脾氣,拍了下案几,“他爹死了都不見人回來!這個家於他可有可無,我恨不得將他的腦袋給擰下來!”

以往這些話都是宋寅虎說的,宋飛鷹疼愛晚輩,從來都是護短捨不得責罵半句。蕭明月瞧著他日漸消瘦的臉龐,只覺得心疼。但剛才那話有失偏頗,她忍不住回道:“家中安危是阿兄在長安求來的,他不能回鄉定是因此受了苦。”

宋飛鷹瞪著她:“瞧瞧,一個榆木疙瘩就能把你哄得服服帖帖。”

蕭明月斂下眸來。

宋飛鷹也有些心軟,他喘了口氣,神色溫和起來:“咱不管他了,日子總歸要過下去的。雖然我們家今非昔比,但好在有些錢財,這幾日我一直在想,若不趁此機會給你尋個好郎婿,你帶著錢財嫁過去過個順當日子。”

“嫁人?”

宋飛鷹說道:“我瞧著孫氏門楣就不錯,與周縣令絕婚的那位孫夫人,她有個與你年紀相仿的侄子,好事農桑,也讀過詩書,是個頂好的孩子。孫夫人之前幫過我們,我去過口信探風,她很願意促成這門親事。”

蕭明月著實愣了愣,未曾想到自己的婚事來得如此突然。她急道:“師父難道覺得我是女子,就會拖累這個家不成?即便我不是男子,我也能保護好師父。”

“可你終究是個女子,我若不將你好好地嫁出去,如何對得起長兄?渺渺啊,你嫁出去我也能過得好,過得順心。”

蕭明月生了幾分委屈,她說道,“我知曉師父心傷,我也很難過,但不能阿父前腳走了,您後腳就將我嫁出去,阿兄還在呢,我們這個家還在啊。”

“你別再同我提他!”宋飛鷹發聲蓋過蕭明月,他強硬說道,“長兄走了便是我說了算,我叫你嫁人,你就去嫁。”

“我不嫁。”

“那孫氏一家多好啊,明事理辨是非,多少人想進這樣的大家。”

蕭明月說:“孫氏再好也無非是一堵困人的圍牆,我不想也不願嫁這樣的高門,那個什麼侄子,讀書又種地的,我偏不愛讀書又不愛種地,沒有郎婿,照樣也能過好日子。”

宋飛鷹甚是惱急,以為蕭明月要跟自己作對,他便說:“那你就走,管你去長安找那個不孝子,還是同九瑩攪和別人家的是非,我都不管你了。”說罷宋飛鷹背過身去,不願意同蕭明月相視。

“師父,您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宋飛鷹揮手:“我一個粗人向來如此,你若是受不了,嫁了人便好!”

蕭明月瞬時說不出話來。她不能過於強勢與其對抗,故而將心間的話嚥了咽,無言坐了片刻後終是無奈起身。她緩緩地關上門,也不見宋飛鷹回頭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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