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居與藺儀相師先行教授書、數,連線三日都不見射、御二師,有貴女詢問為何,水居答所需兵器還未制好,讓眾人好一陣竊語。

彼時水居讓女婢隨身伺候貴女研墨,主子們躲懶閒話,要麼說霍起,要麼就議論那兩個胡人之師,還有人離開高臺到花圃中撲胡蝶,皆仗著水居好說話儘管玩樂。

***

蕭明月將陸九瑩書案上的三足瑞獸石硯開啟,取一小塊丸墨放入其中碾碎。

陸九瑩攤開竹簡,按照水居所言,今日要以真、草、篆、隸謄寫《子虛賦》中關於雲夢之景的段落。

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茀鬱,隆崇嵂崒;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幹青雲;罷池陂陀,下屬江河。

旁側蕭明月跪坐著研磨丸墨,手下力氣不減,可墨塊還是磨得不精細。她聽到陸九瑩念出雲夢大澤,便說道:“其實雲夢澤最迷人的不是景緻,是那裡出神人。”

“什麼神人?”

問出此話的並不是陸九瑩,而是水居。他不知何時走到了高臺的後方,聽到蕭明月的話當即雙膝彎曲,跽坐在一角。

水居饒有興趣地問蕭明月:“說來聽聽,什麼神人?”

蕭明月與陸九瑩皆放下手中物什,面對突如其來且熱情洋溢的水居先生,倒有些莫名。

水居還催促蕭明月:“快,說說。”

得了陸九瑩點頭示意,蕭明月這才說道:“先生看此墨。”說罷示意自己還未碾碎細膩的丸墨。

水居說道:“這是扶風產的石墨,也是御墨,可有問題?”

“比起尋常人用的石墨,此御墨揉制堅固,色澤鮮亮,雖說總有顆粒難磨,但肯定是長安最好的墨了。”

“當然,這是宮中送來的。”

蕭明月此時也有些興致,她湊上前挑了些碎粒說道:“可我在雲夢澤遇見一老翁,他善用松枝燒煙制墨,做出的墨錠配以玉硯,不需要碾碎,只點水輕輕滑兩圈,便能暈出墨來。”

水居聞言驚歎:“真的?”

“當然是真的。”蕭明月憶想當時場景,又道:“那墨錠還有些清香,老翁說他做的墨舉世無雙,一點如漆,千年不消。但我不信啊,當時便將寫好的簡牘放至水中,你猜怎麼著?”

水居搖頭且滿目好奇。

蕭明月拊掌驚歎:“任我如何蹉跎,當真還是光澤透亮,沒有褪掉半分顏色。他可真是神人!”

水居急問:“那老翁現在何處?”

蕭明月面露惋惜之色,回他:“老翁沒幾日便仙逝了,而後我詢問里閭,他竟無妻無子,孤寡一生。”

水居聽著頓覺哀痛,他嘆息:“雲夢澤有這般神人我竟不知,老翁手藝可有相傳之人?”

“並無。”

“欸……一點如漆,千年不消,他是如何做成這樣的墨啊。”

一塊墨便讓水居喟然長嘆,不難看出他真的很喜歡此物。水居多藝,琴棋書畫無不精通,有貴女讚譽他是長安第一才子。

陸九瑩見水居難過,便問蕭明月:“我記得你當時留了一塊。”

水居轉而又興致勃勃,驚喜地望向蕭明月。

蕭明月尷尬地一笑:“實不相瞞,初時跟隨家中從商,一心想要掙點錢,我買下那塊墨錠後高價轉給了交州的一個海商。”

水居:“……誅心不過如此。”

他欲起身離去,蕭明月又說:“先生若是真的喜愛,遴選過後我便託人問問,說不定那海商還留著墨呢。”

雖說尋墨希望不大,還略顯縹緲,但蕭明月說出口了定是要做的。

水居瞧她認真,便點了點頭。

***

水居憶起雲夢澤,難免心中悵然。

他站在德馨殿旁側的複道上看向高臺,藺相師正出題考校眾人。

霍起不聲不響地走過來,順著水居凝視的目光往下看。

“有什麼好看的?”

水居未說話,只一聲喟嘆。隨後他道:“貴國啊,你知道我最喜歡的地方是哪裡?”

霍起脫口而出:“雲夢澤。”

“那你又知我為何喜歡那裡?”

霍起想了想:“不知。”

水居衝他一笑,眉眼淡漠,卻有幾分深意:“因為我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雲夢澤。”他指了指高臺的後方,“九翁主的婢女說雲夢澤有一神人善制墨,講得確實讓人驚奇,只可惜神人已逝,我也無法再走出長安。”

霍起原本就對蕭明月沒有好感,此刻再看向她時,面上有些厭煩之色。

“此女說了什麼話讓你心頭不快?”

“與旁人無關,只是我個人心境罷了。”水居想要結束這個話頭,便說,“藺相師掌天象曆法,是明曜臺最善占卜、數算的大師,歷年州郡上計好些人來請她幫忙呢。今日你有幸,正好請藺相師算算。”

“算什麼?”

水居打趣道:“當然是算你的新婦長什麼模樣。”

***

藺儀行走於高臺間,她已考校一題,等待答覆。

女婢們依舊隨於主子身側,替其研墨。

底下略有私語,大都是主僕商討藺儀所出的“鎖匙”相配問題。

藺儀出:有九具不同鎖匙混在一起,一把鑰匙只能開啟一塊鎖,需要試多少次方能相配成功。

蕭明月看向陸九瑩,她神色自若,想必早已心中有數,可她不答。

坐在前頭的沈媗也是如此,但她被藺儀示意,只得說出答案:“需要試三十六次。”

“如何細解?”

沈媗答:“若第一把鑰匙相配不利,最多試八次鎖塊,第二把便需七次,第三把六次,依次減之,將九把鑰匙的次數相加,得以三十六,便可全部相配成功。”

“善。”

藺儀沿著書案間走動,高聲又道:“再以你們案上丸墨為題,若一開始給你們每人分四塊,便多出九塊,若分五塊,便少六塊,試問,有多少位貴女及多少塊丸墨?”

眾人便在簡上勾勾畫畫,蕭明月見陸九瑩最終落筆寫了十五、六十九。

沈媗再次被藺儀示意答題,她回道:“有十五位貴女,六十九塊丸墨。”

“善。”

藺儀看向沈媗的目光,略比之前要多些讚許。

陸玥雖技不如人,但不影響她瞧不起人,公孫翎與年婕瑜也神色不一。柳文嫣對數算是極不擅長,便是做了細解她也依舊困惑不已。

前排倒真佔了地勢之便,易得師者青睞。

而後藺儀又問一題:“子虛、烏有、齊王三人中有一人做了好事,子虛說是烏有所為,烏有卻言不是他,齊王也說不是自己。三人中只有一人說了真話,那麼做好事的是誰?”

沈媗此時倒是主動答題,她道:“是子虛說了真話,烏有做了好事。”

藺儀繼而問道旁人:“你們以為呢?”

此話一說,沈媗便知自己錯了,她霎時漲紅了臉,為自己的魯莽與自負而感到羞赧。

有人說是子虛,亦有人說是齊王。但藺儀問細解,卻又無人能答出。

***

蕭明月終是等來了契機,她不著痕跡地用手臂碰翻了茶杓,銅器觸碰發出響動,故而藺儀探目,她看到蕭明月慌忙地伏地擦拭,而陸九瑩欲要起身相幫。

藺儀抬袖指向後方:“九翁主,要麼你來說說。”

陸九瑩被點名當即跽坐板正,她說道:“烏有說了真話,齊王做了好事。”

“哦?”藺儀往她座位處又走了走,“你細細說來。”

陸九瑩答道:“真話只有一人。假設‘子虛說烏有所為’是真話,那麼‘齊王說不是自己’便也是真話,兩者矛盾,則不是烏有所為。從而知道‘烏有卻言不是他’一定是真話,那麼‘齊王也說不是自己’便是假話,做好事的是齊王。”

藺儀端詳著陸九瑩說話時的雙眸與神態,道了句:“善。”

蕭明月埋首暗笑,可算讓藺相師見識到阿姊的聰慧。正當她樂極之時,藺儀只一眼便知茶鼎的異樣之處,她高聲說道:“身側女婢抬頭。”

蕭明月一愣,只能抬起頭來。

藺儀與其視線相交的一瞬間,有洪流滾滾而過之感。蕭明月望著藺儀的眸子,只覺此人如寒霜涼夜,沒有情慾,而藺儀看蕭明月,是瀚海長川,滿目孤寂。

藺儀什麼都沒說,只是轉過身去。

她繼續給貴女教習《九章算術》,仿若剛才那一眸什麼都未瞧見。

***

複道之上的霍起目睹蕭明月的心計之術,他冷漠笑之:“往年春狩我最不喜歡射獵一獸,此獸刁滑,模樣醜陋,叫人瞧著心煩。”

水居不解其意,問道:“何獸?”

霍起的目光還停留在蕭明月身處,他一字一頓道:“獐子精。”

“獐子便是獐子,怎叫獐子精……”水居很快便反應過來霍起言下之意,他嗔言,“君子不可口出惡言,九翁主的女婢聰慧機敏,一心扶持主子,如此忠誠之人到了你這裡,反倒變成了刁滑的獐子精。”

霍起不聽,只說:“有刁僕如此,主子也好不了。”

“凡事不能輕易下定論。你與她們只見過一面,怎知人心性如何?倒不如聽我的話留在苑中多加相處,心中若有傾慕之人便讓帝后為你擇選。”

霍起輕聳雙肩,抬起如刀鋒勾勒的下頜,他喉間微動。

“我之傾慕者,必然能與我一戰。只可惜這世間,無人能解霍家十八式。”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白白夢

朵菈

無限生存遊戲:將軍在上

文清念

我天才超標億點怎麼了

麒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