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外掛著招魂白幡,還點著兩盞燈。

有個小僕拿著掃帚正在清掃門前落葉,瞧著蕭明月徑直走過來微微愣了下,待看清樣貌時才反應過來是誰。蕭明月自顧往裡走去,小僕急忙攔下:“蕭娘子,你不能進去。”

蕭明月從來都是自由出入金府,今日的阻攔莫名其妙,她問:“我為何不能進去?”

小僕有些為難,撓撓鬢角小聲嘟囔著:“我家金夫人不讓你進去……”

蕭明月與金府打了十幾年的交道,自是知曉府內情況,她壓著幾分不耐問道:“金家三房夫人,還有位老夫人,不知你說的是哪個?若是金老夫人不讓進,我便不進,但若是旁人說的,我偏進。”她在外行走多年,身上那點溫婉柔和的性子早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故意話中帶著些許戾氣,唬一唬未經世面的小僕自然不在話下。

小僕不敢再去阻攔,哆哆嗦嗦在蕭明月背後以掌附唇,還告著小狀:“大房,大房說的。”

***

蕭明月要去的是西苑,金府宅院的建造算不上多繁華,但亭臺軒榭、花草靈石皆修得甚好,曲水途徑東南西北四院,芙蕖佈滿水池,雖逢立秋但仍是滿目翠綠,株株嫣紅盈滿露珠,沐浴在晨曦之中顯得格外清雅。岸畔修竹隱水,傳來颯颯之聲,一幅閒淡愜意的好景。

前往的西苑日頭強盛,酷暑最是難熬,好在天氣轉涼讓人得以清爽。

蕭明月知曉,她的阿姊最怕熱。

繞道東苑的時候,有嘈雜聲傳出。

蕭明月辨出是金老夫人的聲音,走近時裡面傳來聲響,隨後便聽見金老夫人嗚咽著喉嚨說道:“我不是圖那些黃白之物,只是我家少儀分明是為國捐軀,骸骨埋沙血衣歸鄉,如今未賜葬錢更無半點名聲,我怎能不怨?”

金老夫人拄著紫檀手杖往地上用力擲了兩下,頓時悲從中來眼眶緒淚,她抬起衣袖拭了拭,卻難以抑制住情緒。

身旁站著府內的朱管家,他服侍金家幾十年,也是看著金少儀長大成人,感情甚是濃厚。

他自是心中難過,想說小三郎沒有功勳又怎會受封,卻又不忍傷老夫人的心,思忖片刻婉轉說道:“少儀君出關打仗,郡縣為此減了我們清河鄉三百畝田地的兩成賦稅,我打聽到五原縣程家郎君斷了腿也只是補貼了八百錢,真要算下來,郡縣對咱們金家是有情義的。”

“可我……”金老夫人錘著胸口,抽泣出聲,“這裡疼啊,少儀是我金家孫輩唯一的男丁,當初我說僱人代役,他非要自己去,求穩過個兩年也就罷了,又私自做主去邊郡打仗,我現在真是悔恨莫及,就應當聽二房的話把他守在家裡,我愧對金家列祖列宗……”

朱管家哀痛說道:“老夫人莫傷痛了。”

聽到此處,門外的蕭明月眉間微蹙,正想著什麼身後突然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手中的烤餅沒拿穩,一不留神飛出去滾到了地上。

來人言語尖銳,清著嗓子喊道:“哪來蟊賊!”

***

蕭明月看著地上滾滿泥土的烤餅,舌尖抵了抵齒間,冷下雙目。

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推自己的人是誰。

“金少君。”

蕭明月轉過身去。

來人梳著高髻,頭頂斜插金玉簪,一身水藍色襦裙壓著月牙白的翹頭履,耳鐺晶瑩透亮潤著光,瞧著很是華麗。

金少君早就看出是蕭明月,故意在身後那樣推她。與金少君一同前來的還有大房淩氏,這驕縱的母女倆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金少君下手粗魯,淩氏也只當沒看見,拂了拂頭上的金花步搖。

“蕭明月,誰把你放進來的?看門的狗總惦記外面的肉,看我不打他幾下板子!”

“閉嘴。”

金少君被蕭明月出聲一嗆,頓時冷下臉來。兩人幼時便相識,樑子結的比屋頂還厚,金少君落不得下風,譏諷說道:“瞧你,還是這幅不男不女的樣子,鬼鬼祟祟潛入我家,哦,不對,你是鬼鬼祟祟想翻西苑去找晦氣。”

“你說誰是晦氣?”

蕭明月眼睛一眯,抬手動了動小赤鞭。

金少君本能地往淩氏身旁一縮,淩氏頓時張開雙臂像母雞般護住幼崽,開口呵斥:“這裡不是你宋家,是金府,撒什麼野?”

淩氏慣用長輩的身份壓人,蕭明月徑直解下鞭子,緩緩將遒勁軟長的鞭身舒展開來。她面容清雅,五官絕俗,不似旁的女娘羸弱蒲柳、嬌婉含羞的,反倒渾身充斥著凜氣與乖戾。如此模樣看著母女二人,顯然也不會給好顏色。

她說道:“我若是真是撒野,也沒人能攔得住。”

話落間毫不客氣地一個鞭子抽打下去,將那淩氏母女嚇得肩頭打顫,抱在一起齊齊跳了腳。小赤鞭落地發出刺耳的噼啪之聲,可鞭子並沒有真的打在她們身上,而是落在金少君的腳邊。

這一驚嚇將淩氏母女確實唬住了,只覺得心尖狂跳不止,手心都變得溼漉漉的。

廊下的動靜驚擾了金老夫人,她顫顫巍巍剛走出來,就見金少君率先撲過去告狀:“大母!陸九瑩的這個刁僕想用鞭子抽我!以後不准她進我們家!”

陸九瑩,便是蕭明月義結金蘭的阿姊。

“好了好了。”金老夫人很是疲憊,眼角還掛著淚漬,她嘆口氣說道,“家中哀事,還要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淩氏眼尖地上前扯了把金少君,順手攙扶住金老夫人,笑得甚是諂媚:“君姑,少君心頭惦記著您,憂心您沒胃口,天不亮就起來熬好了鯽白羹,這不過來給您請安了。”說著連忙又補充了一句,“娣婦那裡我已經送了過去。”

蕭明月站在一旁挽著鞭子,雖神色如常,但心中生出嘲諷之意。

大房淩氏向來刻薄,與二房秦氏明爭暗鬥多年,齟齬頗深,奈何後者生出個“好”字,牢牢把持府內中饋,而淩氏只有金少君一個獨女。

金少君還敢對蕭明月吹鼻子瞪眼的,卻被其微微一抬手嚇得再次縮了脖子。金老夫人轉向蕭明月,溫和說道:“你是來找九瑩的吧,她不在府內。”

“不在府內是何意?”

蕭明月正疑惑,金少君搶過話頭略顯得意說道:“陸九瑩犯了錯,被罰在清河鄉草堂看守田園。”

此話一出,蕭明月也不端著了,冷著一雙目很是不悅。

她問道:“我阿姊犯了何事?”

金少君和淩氏卻都不說話,金老夫人也是愁眉苦臉的,只能是站在一旁的朱管家坦言告知:“半月前,少儀君訃文送到家的時候,二房傷心欲絕,九娘子打碎了秦夫人的玉鐲,那是少儀君買給秦夫人的壽辰禮。”

蕭明月怎會相信片面之詞,沒有人比她更瞭解陸九瑩的心性。她直言說道:“我阿姊行事向來謹慎,先不說她為何打碎玉鐲,你們就因為這點小事便將她送到草堂,是否有失分寸?”

金少君立即接下話頭:“你倆是義結金蘭的好姊妹,當然為她說話。我二叔母失去阿兄本就痛不欲生,這般傷心的時候九瑩還故意打碎玉鐲,不就是記恨當初二叔母阻攔他們的親事麼。”

“你胡說什麼?”

“我怎的胡說了?阿兄不就是因為沒能和九瑩在一塊,才心灰意冷地去服兵役,現在我阿兄死了,她倒是還有氣呢?罰她去清河鄉看守田園已經是格外開恩,若是送了縣衙,可得治她個不守婦道的罪過。”

蕭明月欲勢上前,鞭子指向金少君,眸光凌厲:“你再敢編排半句。”

眼看兩人近身要糾纏,淩氏和朱管家趕忙伸手拉扯。

淩氏推搡著蕭明月,煞是氣急:“你這小娘子,粗鄙不堪!我看缺少家長管教!”

蕭明月懟的也是風風火火,她隔著人群一把揪過金少君的衣領:“您都教不好自家孩子,還得讓我這個旁人來教,今日若是不給她點教訓,守不住婦道給你們大房丟臉,嬸嬸豈不是白生了?”

“你……”淩氏苦著臉只能向金老夫人求助。

金老夫人本就心中躁鬱,經過面前一鬧頓時眼冒星子腳跟發軟,若不是朱管家及時攙扶免不了磕磕碰碰。這邊淩氏故意喊著:“君姑,是不是剛才碰著了?碰哪了?”

蕭明月只能鬆手,但看著哆嗦的金少君難以出氣,就在其鬆開衣領的須臾間她突然摘取了金少君的耳鐺,速度之快讓對方無法反應。

“這對琉璃耳鐺分明是我送給阿姊的,既然你想要,”蕭明月眸子漆黑,如那深潭一般難以捉摸,她索性將耳鐺一把扔進池水中,揚眉看著金少君,“偏不給你。”

金少君摸著刺痛的耳垂還有些愣怔。

隨後蕭明月恭敬地向金老夫人行了禮,這才堪堪說道:“我與九瑩阿姊義結金蘭,她尊稱您一聲大母,我便也敬您愛您,只是有句話我想提醒老夫人,你們都別忘了,我阿姊姓陸,不姓金,她可是與當今聖上同宗,是你們當初跪地求來金府的。”

提到聖上,眾人臉色微訕。

“入金府這些年,我阿姊從未說過你們半分不是,但你們趁我不在家就這般隨意欺負她,我蕭明月今日把話放這,若我九瑩阿姊在鄉下有半分閃失,這府內的任何人都別想好過。”蕭明月將話說完,毫不客氣地撞開擋路的金少君。

金老夫人昏昏沉沉的,捶著胸口唉聲嘆氣。

那淩氏張著嘴也是半天才氣出一句:“缺少家長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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