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急切的腳步，對查理壓根起不到多餘的影響。
和初時進門一般，他依舊慢悠悠的邁著步子邁入敞開的包廂，又將合頁門扉關好。轉身落座，果不其然的一入眼便是鋪滿整個桌子的各色美食，許是餐廳的講究，先擺出來的多是不講究吃食溫度的冷碟。
順著方向望向桌子另一邊的坐席，意料之中的，威廉早已經入席吃上了，只是他一筷子夾著咬了一半的是之前一直心心念唸的魚生嗎？
查理沒什麼情緒的打量著威廉的享受，心想還好吃相也不算過於兇猛，特別是那副細嚼慢嚥的樣子看起來尤為幸福，臉上深綠色的眸子像是要放出光似的。
真不理解，凡界的美食有這麼好吃嗎？
其實他也沒覺得，凡界的美食與魔域的飯食有什麼區別。思來想去差異無非也就是料理的方式，魔域的飯菜大都沒這麼多調味與工序，更注重能將多少魔法元素注入其中，讓魔法師吸收。
而凡界的飯菜則盛在味，並沒有什麼元素魔力。
況且，凡界的魔力簡直少得屈指可數，有也多在深山無人之地。
而自已會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或者只是單純想看有人能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考慮，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就會很幸福吧。
只是他，註定沒資格簡單。
淺淺拉起唇角，露出一個無聲的笑。收住心中猶如上升明月般奔湧的潮汐，獨自嚥下，也伸手握住桌上的木漆黑筷，隨心夾了一個顏色鮮豔的糰子，咬上一口。
沒什麼感覺，只覺得很甜。
而對面埋頭苦吃的威廉，則對對面與自已一席的人瞬間變化的心境卻完全不覺。自是一個勁吃了一輪，直到發覺伸手能夠得到的碟子都空了，才抬起頭來。
一對眼，就盯到對面的查理不知從哪找出了自已訂的酒，倒在桌上淺青色的酒碟，細白的手指握住酒盞，小口小口淺啄。
又是一副毫無人間煙火的樣子，不知在看什麼在想什麼。筷子就仔仔細細擺在原位，看樣子無非只動過面前幾個小菜。
想也沒想，威廉就出聲道：“虧我帶你來，怎麼又什麼都不吃？”
“不喜歡甜的。”
“那你吃鹹的呀，是不是傻？”
說完又癟癟嘴，拿著筷子起身，繞過半個桌子坐到查理身邊將他手裡的酒盞奪到一旁，接著說：“而且怎麼還喝上了，之前我不是說了吃完美食，直接帶酒去找個地方邊賞月邊喝啊？”
見對方嘴角也不動不回答，說到月亮，又開始話癆得將話題帶偏，“話說凡界和魔域景色最大的區別，就是這一輪月亮。魔域的月亮是深紅色的，這裡卻是一片瑩白的好稀奇。每看一次，都覺得不太夠，魔域的深紅月亮總讓人心裡好慌。”
“……你真的很話癆哎。”
許是喝了點酒，查理將一直夾在鼻樑上的眼鏡也給卸了下來，扔在一旁，細長的眼睛盯著威廉，對於這個拿走自已酒盞的人有點不滿。
“那誰叫你這麼悶呀？”威廉低著頭在面前的菜碟裡挑挑撿撿，沒察覺的懟回去。
挑挑撿撿，他終於在從一疊點心酥裡，找到自已中意的味道。一筷子夾上剛送到自已嘴裡，只微微往側邊一撇就正正迎上查理的視線。
愣是被這副沒怎麼見過的樣子愣住一秒，可話還是必須說的。威廉直接問道：“怎麼把眼鏡摘了？還是戴著吧，你這樣真的很兇哎。”
“哦。”
應是應了，但查理也沒照做，反手將眼鏡扔得更遠了些。
見這動作，威廉又樂了：“你真的很叛逆哎。”
說著他又想到什麼，但吃的動作卻也不停下，聲音含含糊糊的說著：“不過不戴眼鏡也行，還真別說與那人類影視劇裡塑造出的吸血鬼形象挺像的，挺帥！但你看得清嗎？”
完了，還一個勁側過身在查理眼前伸手忽近忽遠的試探。
嘆了口氣，查理無奈的揚眉，抬手毫釐間將眼前左搖右晃的手推開，咬牙道：“能，而且很清晰。”
放下筷子，威廉疑惑道：“那你戴眼鏡幹啥？”
“讓人放心。”
“哎你這人還真怪？不清不楚的，誰關心你眼睛好不好啊……”
說到這，威廉又眯著眼睛細細打量著身旁的人，想了會又接道：“不過你們雷根家確實挺神秘，魔域裡無論是吸血鬼血脈的、還是狼人、精靈……甚至惡魔、墮天使都沒有你家神秘。”
“……”
沒有應聲，查理思索了幾秒，也不知道今天自已怎麼了，許是想讓人知道，可是明明被問到了卻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索性也想不解釋了，又伸長長了胳膊扯過桌上的眼鏡戴上。
硬是凹出副耍帥的態度，本以為沒人能被這麼一個動作，就輕易否認掉自已之前的怪異行徑，一般都會被認作是刻意不想說、或是想掩飾些說不出的東西。
但對於威廉，查理很自信他絕對不會有這種想法。
果然，很快就驗證了他的猜測。
只聽耳邊傳來，威廉不屑的聲音說：“我就說，你就是想戴眼鏡裝斯文，還給我裝什麼藉口。直接點不好麼？”
“哦，不好。”
“算了，不提你了。這些都吃得差不多，等我出去會，讓服務員將我特意預定的壽喜燒也上了。”
說著起身就走，走到門口推開合頁門扉，又偷偷往回頭望眼又拿過酒盞作勢又要喝酒的查理，比劃著說道：“我可是花錢訂你的份了額，不吃的話，小心……”
說著，比劃著喉嚨威脅道。
默默不動聲色看著好友合上門，出了去。
對著酒盞中映出的自已的眼睛，查理不知什麼表情，只是又喝了一口，舌尖卻依舊沒什麼味道，也醉不了。
若是想醉，頂多是單純的想放縱心情。
總說若是能活得時間很長，相應的童年就會很長很長，天真也會漫長，可這都是活在別人口中的話語。
沒有感同身受才是真的。
還想繼續想什麼，自問自答心中的疑問……說服自已。
很快，吱呀一聲合頁門聲，熟悉的聲音又將他的思緒往現實拉來。
知道好友不喜歡陌生人類太過接近自已，所以威廉讓服務員直接將壽喜燒用餐車送到包廂門口，就讓人走了。
接下來就自已送進去好了，將門拉開，小心將餐車往門裡推去。
毫不顧忌朝還在那自酌自飲的人，招呼道：“還要我給你上菜呀？快來幫忙。”
聽著話音，查理不慌不忙上前，將看著很是誘人的菜品移上桌，心裡卻也沒什麼想吃的慾望，可一會總是要動筷嘗一嘗。
兩個人，總是很快。
桌面並排著很快多出來兩個差不多的小鍋，瓷器的鍋壁繪圖精美的圖案，被架到了小小火爐上。其內盛著的被幾道工序過濾出清湯，在火的加持下漸漸開始泛出波紋，蒸氣開始蔓延。
看著徐徐上升的蒸氣，威廉迫不及待的按自已喜歡的順序，隨意將菜置入沸騰的鍋內。筷子翻飛，一口口小小吹氣，一邊美美吃著。
滿心滿意的喜愛。
而一旁卻截然相反，查理自是沒這興趣，他只是象徵性隨意刷幾口菜吃著，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可能他就是對美食愛不起來。
更多是在看。
這樣的沉默，被限制在這方只有鍋氣沸騰的空間裡。
直到，查理突然小聲在威廉耳邊說道。他說，“為什麼？對於人類，威廉你就像是對待同類一般……與人類交往？”
“難道你不知道，我們與他們註定是兩種不同的道路嗎？”
聲音很輕，但是不可能聽不到。只是問的突然，一瞬間威廉找不到解釋的語言，他從來沒考慮過這種問題，也沒覺得和人類交往有什麼大不了。
但他早就察覺到，查理似乎對人類總是很敏感。
威廉這麼一想，組織了一會語言說道：“其實我也沒想太多，我倒是覺得人類就是沒有能力罷了，其中品性也是有好有壞，與魔域的大家沒什麼不同吧。”
“你是想說些什麼？”
話說到這，威廉也沒了食慾，索性也將從不離手的筷子放到了筷架上，側過身望著好友問道。
雖然也在凡界是不許用魔力的規則，但都是上有對策下有應對，只要是不被人類看見，或是不威脅到人類生命。魔法師協會的那群“衛道士”都不會當一回事，魔力波動麼睜隻眼閉隻眼。
所以查理也沒急著回答，先凝出魔力作了個結界出來，才開口道：“我就是想說，若我們的現在擁有的一切，其實是從人類那裡‘偷’來的呢？”
查理也不想隱瞞心裡的猜測，直接說道。
“咦？”聽到這種大膽的發言，威廉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怎麼回答。
知道會是這種反應，但查理也沒法直接道出原因。他只是不想好友與人類太過接近，因為他知道魔域和人類遲早會正面對上的。
震驚了一會，威廉反問道：“‘偷’來的？你是說凡界的魔力和人類的壽命與我們這麼不平衡，是因為……我們偷過來了？”
查理沒想到好友竟然能想到這一層，脫口而出道：“咦？你竟然也能想到這。”
“我本來就很聰明好吧？”
瞧好友心思又不再話題上，擺出一副自滿的神態，查理又沒好氣的打趣道：“嗯對，但常常愚蠢。”
威廉被打擊立馬想出聲頂回去，作勢兩人又要鬧作老樣子。
但查理立馬抓住話頭，琉璃色的眸子盯住威廉，嚴肅道：“我的猜測不是風中浮萍，告訴你只是相信你。”
“若你也相信我，希望你與人類不要太接近。”
“距離太近，會產生情緒，情緒帶來的情感，總會讓人誤入錯誤。”
“而我們與人類總會走到敵對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