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8年英國法納姆那偏僻小鎮之外的墓園內颳著陣陣陰風。

歪斜的老樹就像是隨意潑灑的黑色墨跡,而群鴉的眼睛在黑暗中化作冰冷的星辰凝望著死者安眠之地。

薄霧蒸騰中,人間彷彿敞開了一扇門,令地獄的冥河就此流淌進現實,而那血色的味道覆蓋了大地,腐爛了每一處墓碑荒冢。

兩個瘦小的身影在裙襬飄揚的影子裹挾下闖入幽冥之界,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驚擾著死亡的沉眠。

“為什麼我們要來這裡,姐姐?”伊麗莎白·沃什布魯克瑟縮在姐姐瑪麗的身後恐懼地顫聲發問。

“噓……別擾亂我的注意力,麗茲!我說過了,這是主的召喚!”瑪麗一手攥著潔白脖頸上佩戴的十字架,一手舉著油燈,十四歲的她同樣非常害怕頹敗墓園那霧濛濛的陰森輪廓,但她沒有停下腳步,因為她相信自己做的那個夢,她在夢中聽到了天使的呢喃,牠們給予了瑪麗一個天使之令,讓她在午夜時分抵達這處郊區墓園的聖殿騎士古冢之下。

在那裡,瑪麗將找到一名聖徒,他會成為導師,引領著沃什布魯克家族走向一條前所未有的光明之路。

瑪麗興奮而又恐懼,她總覺得那些雜草就像是死人伸出泥土的手在觸碰著她那罩袍之下的腳踝。但瑪麗不會停下,她是虔誠的信徒,她相信既然神聖的預言之夢既然降臨,那麼主自會摒除一切侵擾她的邪惡。

但瑪麗卻不曾看到,原本在墓園中心生長的百合花如今卻在她走過後一朵一朵的枯萎凋零。

終於,瑪麗抵達了聖殿騎士的古冢,她在薄霧中可以隱約辨認出墓穴之上那座殘破的雕像,還有那柄我在手中的聖劍。

伊麗莎白忽然拽住了瑪麗的衣袖,比瑪麗年幼的她怯生生地壓低聲音說道,“我們應該回去,爸爸說過,這裡不能隨便進入,這裡是神聖的騎士安眠的地方,只有在邪惡入侵時,騎士才會重新醒來,斬妖除魔。如果我們褻瀆了這裡,那麼騎士的英靈會……”

“閉嘴,瑪麗!或許召喚我們的就是騎士的英靈!他將賜予我們神聖的力量!而我們才是代他剷除邪惡的繼任者!”瑪麗在伊麗莎白的嘮叨下反而憑藉著暫時的怒意將恐懼遺忘,她堅定地將面前早已鏽蝕的柵欄門拽開,然後走進了黑暗的墓穴之中。

潮溼發黴的味道在陰冷的微風吹拂下投入鼻腔,而地下世界永遠神秘莫測的細微聲響則穿過耳膜刮擦著兩名少女戰慄不止的混亂思想。

油燈那微弱的光團無法照亮爬滿漩渦般荊棘的土牆,倒塌的泥制甕罐內白色的石子卻熠熠生輝。而那森森白骨狀的石子鋪就了一條蜿蜒向下的扭曲之路,它們引領著兩個孩子走向深淵,而瑪麗和伊麗莎白的影子卻在蠕動中被牆上的大片荊棘漩渦構成的影子吞噬殆盡。

伊麗莎白不再言語,她只是時不時的回望來時的道路,但油燈離開後重新被黑暗遮蔽的路途令她心生畏懼,她不敢獨自返回地表,她只能拽著姐姐的衣袖繼續向下。

瑪麗現在圓睜雙目,金色的捲髮有一些已經被汗水凝結在了額頭和側臉,它們包裹著那張年輕蒼白的稚嫩臉龐,在燈光搖曳下的忽明忽暗中,它們又像是牆上的漩渦陰影捧住了少女的臉龐。

就在沉默中,瑪麗和伊麗莎白抵達了埋葬聖殿騎士的古冢深處,她們看到了被藤蔓纏繞的耶穌聖象,她們也看到了冰冷的石室內孤零零擺放的一具石棺。

原本盛開的百合花盡數凋零,它們如今就像是瀝青般的汙漬附著在每一寸土地上。而那些漩渦般的荊棘如今蔓延到了地上,它們構成了神經網路般的複雜迷宮,也將黑暗盡數帶入這個原本神聖的殿堂之中。

瑪麗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黑暗的汙濁,她側耳傾聽,雙眼驚恐萬分地不斷轉動著、搜尋著。而伊麗莎白則瑟縮在瑪麗的背後,她怯懦地探頭去看那雕刻著聖殿騎士像的石棺,她看到了荊棘從石棺的裂縫內生長而出,她看到了斷劍掉落在一旁,她甚至瞥到了低垂下頭顱的耶穌像正滴落著汙濁的血淚。

“我們應該離開,瑪麗……這裡沒有什麼聖徒。”伊麗莎白鼓起勇氣最後勸告著自己的姐姐。

但瑪麗卻咬著沒有了血色的嘴唇繼續走向石棺,“你也得到了啟示,麗茲。我們做了同一個夢,這不可能是偶然,我們的祈禱得到了回應,你應該相信自己的信仰,就像爸爸和媽媽那樣。”

“我當然相信,但這裡不一樣,瑪麗。這裡、這裡讓我害怕……啊!!”伊麗莎白忽然尖叫了一聲,因為她看到了撲簌簌飛起的一隻漆黑烏鴉,那烏鴉比尋常的都要大,而它不應該來到墓穴深處。

在法納姆,烏鴉是不潔的,它是女巫的化身,它來自古希臘的塞薩利,它也是月神赫卡特的僕從。每當圓月之夜到來,女巫團都會化作烏鴉飛昇到赫卡特的古老花園,她們會在那裡環繞著石碑狂舞祭祀,她們會將血肉獻給她們信奉的十字路口女神赫卡特以祈求恩賜魔法和不朽。

所以,當烏鴉到來,死亡與邪惡接踵而至。

而這裡是神聖的古冢,聖殿騎士的英靈守衛著這片土地。但烏鴉到來了,這就像預示著塞薩利的女巫降臨人間。

瑪麗同樣嚇得不輕,她的牙齒都在打顫,而渾身的冷汗令她如墜冰窟。但那不曾減退的念頭依然驅使著她,令她沒有調頭跑走。

就在此時,一個穿著漆黑燕尾服、戴著高帽子的男人從石棺背後走了出來。

“惡魔!”伊麗莎白重新睜開眼睛的瞬間便看到了那個留著八撇胡的瘦削男人,她驚撥出聲,眼中噙著淚水。

石棺突然碎裂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從上方突然灑落。

瑪麗在轟鳴下的土地震顫中向後踉蹌了幾步,她和伊麗莎白絆在了一起,然後雙雙倒地。油燈同時摔在了地上,玻璃碎裂下,裡面的火苗躥了出來,它點燃了地上漩渦般的漆黑荊棘,而那火焰則立刻蔓延開來。

在火光之中,一名穿著銀色甲冑的騎士高舉雙刃巨劍砍向面前那穿著燕尾服的男人。但在下一刻,彷彿地獄三頭犬刻耳柏洛斯般的漆黑怪物張開了扭曲可怖的血盆大口,它咬碎了騎士手中的巨劍,也咬碎了騎士的頭盔。

無數蠕動的觸鬚則分開烈焰,那個穿著燕尾服的男人優雅地一步步走出了被分開的烈焰,他最終佇立在沃什布魯克姐妹的面前,他那倒映著火光、卻又閃爍著幽冥黑影的雙眼凝視著兩名少女,他抑揚頓挫地問道,“可愛的女士們,可以告訴我,我現在在哪裡嗎?你們是否也能告訴我,我……又是誰?”

沃什布魯克姐妹愣住了,她們看到男人身後巨大的陰影構成的怪物將騎士破爛的鎧甲丟在了烈焰之中,當火柱沖天而起時,那碎裂的鎧甲裡早已乾枯的骨骸化作了塵埃。

“死人不該重返人間,這不是正義。”那男人輕聲說道,“無須害怕,女士們,我會保護你們周全,畢竟這是一個正直的紳士應該做的。即便我已經遺忘了我的名和姓,但我想……我行走於世必有其原因,而我所得到的這股力量,也必然有所原因。”

“你……不是惡魔?”瑪麗鼓起最後的勇氣將脖子上的十字架舉了起來。

男人微笑著稍稍俯下身,他用兩根手指捏住了瑪麗的十字架,“至少我不是吸血鬼。”

男人身後蠕動的觸鬚不知何時從沃什布魯克姐妹的身後冒了出來,它們將兩名少女攙扶起來,然後又縮回了地面之下。

“你們不應該在深夜來到這個不潔的地方,當然我也不知道為何我會在這裡沉睡。”男人推了推帽簷,他重新直起身子,然後背手而立,“至少我從惡靈的手中救下了你們。好了,女士們!我願意護送你們平安回家,即刻啟程吧!”

“你就是我夢中的聖徒!”瑪麗心中的恐懼逐漸褪卻,她被眼前的神秘男人深深吸引,她也被男人所驅使的這股更加匪夷所思的力量所吸引。

“聖徒?”男人抬了下眉毛,他很快笑了,“不,女士。我不配這樣的名頭,但我必然站在正義這一邊。”

“他驅使的是黑暗,瑪麗……”伊麗莎白小聲提醒著。

男人卻走上前來,他繼續踱步,然後溫柔的碰了碰伊麗莎白的金色髮絲,“光自黑暗中誕生,女士。何人定義黑暗既是邪惡?而光明則是正義?一切力量都取決於你我的本心,至少我問心無愧。”

“我們得到了一個預言夢!一個天使之令!那個夢讓我們今夜在這裡找到一個可以指引我們的人!先生!我想您就是我們所要尋找的那個人!您或許並非遺忘了自己的名字!您就像是彌賽亞降臨塵凡!您不應該被俗世的名號定義!”瑪麗虔誠而又興奮地大聲說道,“我想追隨您!成為您的門徒!您可以去我的家中!我的父母也都會歡迎您的到來!因為他們都是虔誠的信徒!”

伊麗莎白這一次不再言語了。

男人用帶著白手套的右手按在了帽簷上,他稍稍側目,像是在審視兩名少女,他最終笑了,“如你所願,女士們。畢竟我現在也無處可去,而且……”

男人轉過身,開始在前方的黑暗中引路,他的嘴角略微上揚,露出陰險狡詐的笑容,“……你真正想要的唯有慾望驅使下渴求的力量。”

“我們該如何稱呼您呢,先生?”瑪麗小跑著跟在了男人的身後。

“陰影。”男人看著抬起的手臂上躥動的漩渦般黑暗的影子,“你們可以稱我為陰影。”

腳步聲逐漸遠離,而烈焰則繼續燃燒著,直到整個聖殿騎士的古冢崩塌陷落。

而就在那斑駁的土牆裂縫之後,一雙眼睛驚愕萬分的窺探著這詭異怪誕的一幕。

“這他媽的是什麼?過去?”迪恩端著槍站在伊芙的身後,他正從一棵枯萎扭曲的老樹樹洞內盯著熊熊火光。

“一個古老的故事。”伊芙沒有回頭,因為她早已知道了那個埋葬在這個療養院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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