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璣站在廊橋上,看著黑暗中緩緩流淌的,輕輕嗚咽的河水。

他看得很仔細,連雨水落在水面上泛起的細微漣漪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冷白皮的手掌撐著欄杆,閉眼去想象著趙如意如同乳燕投懷般跳下去的樣子;想象著她落下去時水面擊打胸口微微皺眉的樣子;想象著她沉下去又閉氣浮起來的樣子;想象著她奮力向呼救的人游去的樣子;想象著她明知那塊燃燒的木板有危險卻用手臂義無反顧地擋開時的樣子……

天氣這麼冷,河水一定更冷,她穿得一定很繁瑣,那些衣衫在水中的阻力一定很大,她一定遊得很辛苦,她何苦要去救那些人呢……

在天璣的心中也許只有兩個人才值得讓他去拼命,一個是救了他,撫養他長大,傳授他功夫的師傅楊廣鈺,一個就是受師命被動接受傳授功夫的趙如意。

那時天璣近弱冠之年,對一切都沒有興趣,只想使勁折騰,把自已這條命折騰完了,苦難就結束了!

那時趙如意還只是個黃口小兒,比同齡人瘦小,還頂著個大腦袋,幸運的是長得比同齡人更漂亮可愛,於是他就勉強接下了這個任務。

他嫌棄她的蠢笨,但又被她咬著唇委屈的樣子打敗了;他嫌棄她心地的柔軟,卻又被她細微的關心收服了。

他手把手地教她,漸漸的懷中那個瘦小的黃口小兒長成了身材窈窕的俏麗少女。

他嗅聞著她髮間的芬芳,身體裡就像潛藏著一隻猛獸般想要破體而出。

他憤怒,他比任何時候都想毀滅一切,他更想毀滅他自已。

他開始逃避,但時間不長他又妥協了。

他無法去承受自已與她喜歡的世界去作對後,她失望的眼神,於是他就嘗試著去喜歡她的喜歡,這樣的滋味痛苦中伴隨著甜蜜,他甘之如飴!

可就是這麼一個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有人居然敢去傷害她,那人是不想要命了嗎?

天璣才接到趙如意在元宵夜出事的訊息時,幾乎無法控制自已的戾氣,連厚著臉皮說來陪他過元宵的水淼都差點受了無妄之災。

好在水淼最後急中生智的一句話挽留住了自已的小命!

“天璣,你這樣她會難受!”

是啊!他費盡心機只想讓她活得恣意開心,他怎麼能讓她難受呢?

此刻他就站在她跳下去的地方,一點點去感受她的感受,一點點去撫平心中的戾氣,最後他兩個手掌下的欄杆無辜的承受了他的怒氣!

他正要離去的時候,寂靜的夜中突然“啪”地一聲響將他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他眼神如炬地看向那扇驚擾了他思緒的窗戶,雖然隔了二三十丈遠的距離,他依舊能夠看見窗戶前的那個頎長身影,揹著燭光的臉部輪廓只能看到一層光圈,他的影子投射在屋子裡高大得又摺疊了過來。

他是誰?難道是那個和趙如意纏鬥的刺客?亦或是和自已一樣相思無處訴的痴情人!

天璣和那人的目光隔著細密的雨絲交匯了幾息,他敏銳地感覺到那人和他一樣也有同樣的疑惑,同樣危險的較量。

他微皺著眉頭看著濃稠的夜,然後轉身就離開了!因為他要急著去見趙如意,就在今夜她睡前。

雨霧模糊了世間的繁華,相思既狼狽又隨意,就像風中凌亂的發。

當天璣站在如意居的院子裡,看著趙如意內室窗戶上燭光映照出來的剪影時,他突然覺得自已渾身冒著傻氣,但是感覺居然不壞,空蕩蕩的心再一次被歡喜充盈。

他聽到內室裡有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接著就是兩個女子的身影一前一後地衝了出來。

“師兄……”

“別下來!我過來就是!”

天璣三兩步就走上了臺階,站在了簷廊下。

他的臉溼漉漉的,有幾縷髮絲垂了下來,有的黏在了臉頰上,有的隨著風兒輕輕的盪漾。

他墨色的衣衫也溼透了,尤其是下襬處的泥濘顯出幾分狼狽來。

“師~師兄,你怎麼來了!”

趙如意傻乎乎地看著他,她沒想到天璣會冒雨來看她,她的心突然有點亂了。

天璣深邃如海的眼眸看著趙如意,當他感覺到她的慌亂時,他又將目光轉向了旁邊心驚膽戰站著的冬青身上。

他無視了冬青眼尾處又紅又腫的燒傷,只是冷笑著說道:“甲十,我是讓你來保護主子的,不是讓你來當大小姐的!”

“你居然害得主子受了傷,你說你該不該死!”

“屬下該死!”

當冬青聽到天璣再次用從前在神隱閣的代號稱呼自已的時候,她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師兄,你幹什麼呀!”

趙如意立即擋在了冬青面前,抬頭挺胸瞪著天璣。

天璣的視線從趙如意氣呼呼的臉上突然落在了她的身上,然後又慌忙移開了。

他微微發窘地說道:“她身為貼身侍衛,本應用命來保護你的安全,沒想到卻讓你……”

“師兄,冬青沒錯!”

趙如意打斷天璣的話頭,然後若無其事地甩了甩那隻受傷的手臂說道,“我的手臂也沒事,只是起了幾個水泡而已,哪有那麼嬌氣?”

“而且~冬青在陪著我跳下去的那一瞬間,她已經把命賭上了!”

趙如意不知道她說話時自然而然帶著的嬌嗔語氣,早就把天璣的怒火澆滅了。

她只聽到天璣無奈地笑道:“哼!你就寵著你身邊的人吧!”

天璣說罷,眼神如刀的在冬青身上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看了一眼從旁邊屋裡走出來的辛夷和琳秀,三人嚇得立即垂下了眉眼。

趙如意就跟沒看見天璣的臭臉似的,笑著說道:“我的人我當然要寵著她們啦!”

“冬青起來吧!”

趙如意轉身將冬青扶起來,然後對簷廊下站著的辛夷和琳秀吩咐道,“琳秀,冬青的燙傷膏還沒有塗,你帶著她回屋上藥。”

“辛夷,你帶我師兄下去換洗一下,順便吩咐東廚做點宵夜來!再溫一壺酒來,給師兄暖暖身子!”

趙如意說著話,又轉頭問天璣:“師兄你有什麼喜歡吃的嗎?”

天璣微微笑著說道:“酒就不用了!煮兩碗元宵吧!你陪我吃碗元宵吧!”

天璣這三個月內都不能吃酒,為什麼?因為水淼說了,蠱蟲入體後,如果受到刺激改道了,他不負責!

天璣覺得自已也不應該在趙如意這裡喝酒,畢竟他們孤男寡女如此見面已經不妥了,他應該為她著想!

天璣想吃元宵!

昨日夜晚他其實也吃了元宵,是跟水淼那個矯情的男人一起過的,他聽水淼邊吃邊唸叨,“元宵元宵,煩惱全消!”

天璣當時就想,他要陪著趙如意吃碗元宵,他要陪著那個打小就為家裡生計奔波勞碌的姑娘一起把煩惱幹掉!

約半個時辰後,雨住了,厚重的雲層也被風吹散了,然後清冷的月光洩了出來,皎潔而明亮,整個天地似乎都變得亮堂了許多。

趙如意陪著天璣用完宵夜後,又將他帶到了書房。

書房的門一開,臘梅香氣就撲面而來,讓人不由自主的去尋找那香氣的來源。

當天璣看到那個灑藍描金的玉壺春瓶時,心裡微微泛著酸意。

他知道那是裴孤城送給趙如意的喬遷之禮,而趙如意將那個玉壺春瓶放在了她經常寫字描圖的書案上。

他走過去,用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瓶中插著的那枝疏瘦而造型古怪的臘梅,然後推開一點窗戶,一股泥土的腥味和翠竹的清香味立即迎面撲來。

“如意,昨夜究竟是怎麼回事?”

“師兄,這件事情只怕和即將到來的春闈有關係!”

趙如意用天璣送的茶具,給他倒上一杯淡淡的茶水後,站在他的身邊將昨夜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

最後她又說道,“師兄,你說這樣的事情正常嗎?可平陽侯說,每隔三年的春闈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天璣思索片刻後說道,“正常,也不正常!”

“我是說發生在一品茶樓的事情正常,而發生在八方茶樓前的事情不正常!而那個刺客的出現就更不正常了!”

“與其說那個刺客是在幫那個主謀,不如說他是在暗示你們這件事是誰做的!”

趙如意猜到了前面,沒猜到後面,而且她還有個疑問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刺客會去傷害畫舫裡的遊客和歌姬呢?

天璣乖戾一笑沒有言語,他突然有點捨不得去殺了那個人!

“對了,你這枝臘梅已經開敗了,我幫你拿出去扔了吧!”

“對了,我明日一早就要離開了,有危險了你可別再傻乎乎地往前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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