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睡得並不安穩。
宋雨初躲在被窩裡打電話，葉詩雯睡眠淺，每次在入睡的邊緣就會被吵醒。
刻意壓制的氣音比大聲聊天還要讓人難受，像細密的一根針一點點扎在了心口。
可一旦起身時。
房間又會快速墜入平靜，宋雨初的床位連點光都看不到。
以至於葉詩雯迷濛地睜著眼，短暫懷疑是不是自己出了問題。
拉上避光窗簾，床位成了一個人的小世界。
凌晨兩點，睡意徹底消失殆盡。
思來想去，還是沒好意思直接找謝書衡打聽穆小叔的事，這太容易讓人誤會了，要是……要是把她當成那種攀附權貴的女人……葉詩雯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
自小葉景給了她足夠的底氣和自尊，秋蘅從小教她自愛，秋鄔讓她見識到了真善美。
在謝書衡，穆涵，以及還不算了解，但看言行舉止顯然也非常人的溫延面前，她都保持著恰好的分寸感，未曾輕視自己，也未有攀附的想法。
現實往往更一波三折。
尤其現在，她還不想打破這種乾淨、純粹的網友關係。
睡不著，索性登入遊戲。
照例先傳送到情緣樹給無瑕發去離婚申請。
桌面微信圖示卻突然閃爍，變成了最近成功混眼熟的頭像。
“怎麼有人說了晚安還不睡。”
“騙我？”
！！！
啊，這算什麼事啊。
當場被捉了個正著？
“我不是，我沒有。”葉詩雯匆匆回覆。
“不對，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男人發了張月神的截圖。
月神遊戲場景構造精良，天氣和時間也用得本地實時模擬。夜色下的花朝相比白日的浪漫，要更多一層悽美。
如今，一身白衣的劍客， 正站立在桃花樹下，靜靜看著遠方。他的身邊空無一物。
可葉詩雯卻清楚，那裡，本來有一團影子。
那是她原本站立的位置。
……月神的玩家在開啟了隱身模式後，在地圖上，幾乎是幽靈般的存在。但也有了解注重細節的玩家，會透過判斷影子定位。
這個座標點……是他們結束副本後，最後告別的地方。
那時她說了晚安就下線了。
沒想到他還在，還……發現了她移動了位置。
是巧合嗎？還是……葉詩雯不敢繼續想，凌晨這個時間點，人太容易被感性左右，成了情緒的傀儡。
心口被一團棉絮填滿，鼓鼓脹脹，又泛著癢。
許久，她捏了下虎口，冷靜了下來。
發了個從洛芙那裡摸到的可可愛愛的貓咪表情包緩和氣氛，並附贈了一張座標截圖。
“沒有啦，我確實睡了。”
“那現在？”
“被吵醒了，然後就睡不著了。”
暖黃的小夜燈，把人烘托的極其溫柔。
葉詩雯把身子往下滑了滑。調整好小桌板，以極其舒服的姿勢靠著身後的玩偶。
才剛調整好，就看到螢幕上的新訊息。
讓整個無趣的夜，悄然多了幾分鮮活。
“在宿舍被吵醒了嗎？”
“那確實很不舒服，聽說，大學大半的煩惱都是來自和室友相處。”
“不委屈自己就好。”
有意思。
葉詩雯來了興致，忍不住問，“那你呢？”
打出後發覺不對，又暗自補充，“我是說，你們男生呢？”
“總有人說，男生宿舍會更和諧，平時會聊聊女同學，聊聊遊戲，一些日用品甚至都能公用，是這樣嗎？”
對方停了幾秒，才回復。
“抱歉，我不是很清楚。”
“沒事啦沒事啦。”葉詩雯只當他和穆涵一樣，在外有自己的公寓。
殊不知螢幕另一方的那人， 表情慎重，在看到她沒有追問的意思，才舒了口氣。
他的大學生涯，那是如何艱難。那時，他還不是風光無限的穆溫延，只是不知名的寒門學子溫延。
現在告訴她這些，告訴她，他的那些過去，只怕……會嚇到他的小姑娘吧。
“需要我陪你一會嗎？”
怕太冒昧，他又及時補充，“以前有個朋友，總是哄他的妹妹睡覺。”
葉詩雯正要拒絕，可看到這句，指尖突然發燙。
恍惚中，又想到在那輛賓利裡，男人一口一句的妹妹。
靜默了兩秒，才接受了這個設定。
“我還好，這會兒不太困，就是有點懵，可能最近狀態不好。”
“因為室友？”
“也不全是。”
她回覆的模稜兩可，他也不好再繼續打探下去。
氣氛冷了幾秒。
葉詩雯自然察覺到對方是在緩和氣氛，懊惱著她與生俱來本能的抵禦姿態。用發小安語嫻的話來說，就是擅長一句話把人堵死，也難怪這麼久沒能戀愛。
“就是覺得最近好亂，諸事坎坷，學業不順，工作不順，和人相處不順，水星逆行，慘到極致。”
'你啊，不要太強硬，要適時服軟'
'就是朋友，也不需要太客氣，太疏離，反而會拒人於千里之外，'
'界線準者，要若隱若現'
'人和人的關係，是從需要建立的'
……
腦海裡，驀然想到一個人到S城讀書時，安老師不放心的叮囑。
像是小孩學步一般，不擅長示弱，不擅長釋放委屈的她，許是夜色作祟，許是午夜夢迴容易把感性放大。
她終究，還是在即將離開校園的時候，用到了安語嫻所謂的“如何和異性相處”法則。
可委屈的閥門一旦開啟，就再難關上。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徹底打破了葉詩雯對自我的認識。
她對著那個還不熟悉的人，像得到了最契合的樹洞，傾訴了兩個小時。
“父母一直想讓我回B城發展，可我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留在S城，沒有理由的喜歡這裡，喜歡月神，喜歡到想熱愛永遠堅持下去”
“和幼稚的想法吧。楊老師也覺得我不切實際，勸了我好久，我知道她是為我好，但有一瞬間……還是有一點點委屈。”
“我其實，還是很希望得到肯定，所以她後來說要幫我的時候，那會除了感動，還有點想哭……”
“這何嘗不是一種否定呢。”
“感情也不順。其實有一瞬間，我有想過和那個人試試，十八歲前一直配合的做乖乖女，做好孩子，大學我也想轟轟烈烈的。”
“但可能……真的習慣了。以至於現在，有人說喜歡我，第一反應竟然是疑惑和害怕……？”
“害怕什麼？”
他扮演著樹洞角色，偶爾只是發一個摸頭的小表情，或者幾個安慰的語氣詞。
這次，是他第一次問。
正在傾訴興頭上的葉詩雯懵了兩秒，很悶地回：“怕失望吧。”
“怕那個人，不是和我走到最後的，怕浪費了時間，怕他是和我走到最後的，可我很快就覺得不滿意，怕我是不理想的，怕他是不理想的，怕愛情是不理想的。”
像繞口令一樣，說到最後，甚至有些自暴自棄。
“那你想和那個人試試，是因為……”
很短的一句話，穆溫延打的卻很慎重。正在和他商議展品的羅思慕擔憂地皺了皺眉，一晚了，也不知道他在處理什麼工作，看起來很重要的樣子。
葉詩雯被他這一句問清醒了。
從混沌脫身，被懊悔襲擊，實在難為情。
但人都已經丟完了。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她咬咬唇，心一橫，“就是……快畢業了，好友們都在大學裡談了很多次戀愛，我都沒有……”
“那會兒，就很奇妙的，想戀愛了。”
“不過還好，我堅守住了底線。”
末了，還不忘踩穆涵一腳，“可能……他實在不吸引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