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撕扯在一起,看了半天熱鬧的女牢子這才如夢初醒,忙上前一人一腳,分開了,又喝罵:
“你們幾個賤人,一道白綾都算是聖上開恩了!
“如今若要如此這般連累了老爺我,小心我現開銷你們!
“仁慈了這些日子,也該讓你們也知道知道什麼叫天牢!”
因智通大師在大理寺當令,這幾個月獄卒們都收斂了許多。
王子騰夫人和小史侯夫人想當年不知道用了多少牢裡的手段對付不順眼的人。
此刻自是猛然醒過來,慌忙都放了手,整理著衣服頭髮爬了起來,小心地站在了一邊。
女牢子這才左右看看哼了一聲:“行了,王家的,你已經知道你女兒的訊息了。回自已牢房去吧!”
王子騰夫人有心再跟寶釵說幾句話,可抬頭看了一眼女牢子凶神惡煞一般的表情,急忙低下頭答應著,自已小心翼翼地往回挪。
小史侯夫人也不吭氣,只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寶釵站在空牢房門邊,盯了她們背影幾眼,忽然揚聲:“舅母,你可小心了,牢裡死一個人,容易得很!”
王子騰夫人身子一抖。
女牢子皺眉回頭,喝道:“薛氏,少胡說八道!”
薛寶釵泰然自若,斂衽行禮,點了點頭,退了回去。
薛姨媽的臉色已是一片慘白:“你說什麼呢?大家赤手空拳的……
“就算是小史侯夫人想要怎麼樣你舅母,牢裡還有旁人呢……”
“還有誰?”薛寶釵反問,“舅母分明已經說了要緊的事情出來!
“舅母還說那是小史侯家假傳了舅舅的話,跟母親要的薛氏古方!
“如今母親是經手人,您不敢說。小史侯家是主使,她不會說。
“唯有舅母,前因後果都知道,卻還陰差陽錯置身事外了!
“娘!早則今晚,遲則明早。您信不信,舅母一定會招!
“小史侯夫人一定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尤其是旁邊還是西王的家眷!她們是死定了的,此刻自是恨不得臨死多拉幾個墊背的才好!”
薛姨媽扯在手裡的衣襟幾乎要爛了!
帶著一絲乞求,她看向目光灼灼的女兒:“寶丫頭,你跟娘說,若是娘去出首,哪怕,哪怕是殺了人……”
“娘,你殺人了?!”寶釵瞪圓了眼,衝上來一把攥住薛姨媽正在顫抖的兩隻手,“你殺了誰?”
薛姨媽連忙搖頭:“我沒有!我沒有親自動手!我只是把家裡的古方偷了一個出來,交給了你舅舅的人!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人早就背叛了你舅舅!他把那個方子給了小史侯!”
薛寶釵眼睛緊緊地盯著她:“娘,你知道小史侯拿那個方子去害了誰,對不對?”
薛姨媽躲躲閃閃,不敢再看女兒的眼神。
“娘,那個人,位高權重,對不對?”薛寶釵只覺得自已的手心開始冒汗,聲音也有些發顫。
薛姨媽失聲否認:“不是!”
迎著薛寶釵質疑的目光,又咬住了嘴唇,半晌,低下頭:“不,不,我不知道……”
“娘!”薛寶釵急了,狠狠地抓住了薛姨媽的雙肩,逼著她看向自已,“娘,你知道!”
眼看著薛姨媽咬緊了牙關不肯說,薛寶釵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聲音:
“你快告訴我!你說給我聽,我自會告訴你,你到底該不該知道!”
薛姨媽顫抖著身子靠近寶釵的耳朵,念出一個名字:賈敏。
薛寶釵愣住。
賈敏?
害賈敏做什麼?
她是史老太君的親女兒,榮國府的真千金,嫁了個林如海,也不過是個只會讀書的書呆子……
不對!
薛寶釵一個激靈,死死地抓住母親的手,聲音壓得低低的,咬著牙問她:
“母親,你們不是想害賈敏,你們是想透過賈敏,和林如海,去害當時的太子對不對!?”
薛姨媽嗚地一聲哭了出來,死死地捂著自已的嘴,拼命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當時不知道,可是後來小史侯夫人為了拖你們下水,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們!”
薛寶釵眼中閃過絕望,“此事不僅您事後知道了,而且,姨媽知道,舅母也知道,對不對?!”
薛姨媽哭倒在女兒懷裡,不停地點著頭,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地大了三分:
“若是當年有你在身邊就好了!我不會拿了方子出去給人,她們也害不到林家……”
“林家”二字,清晰可聞。
忽然之間,寶釵只覺得後背上冰涼一片,毛骨悚然!
怎麼回事?
怎麼牢房裡忽然間這樣安靜?!
連一路走過來時,那些病病歪歪哼哼唧唧的聲音,都沒有了!?
薛姨媽沒有發現這一點,仍舊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嗚嗚地向女兒哭訴:
“……你爹爹就是發現那方子不見了,查來查去,查到了我頭上。
“他才一怒病倒,半年不到就沒了!
“我知道家裡最恨當年賈敏不肯嫁進來,又偏要跟世交之外的人聯姻,所以才要結果了她!
“可誰又能想到,史家早就在她身邊安插了人,三言兩語,就讓她把要命的東西當成了祥瑞,進獻給了……”
薛寶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抬手捂住了母親的嘴。
嗚嗚兩聲,薛姨媽驚恐地看著寶釵。
薛寶釵的眼淚唰地一下落了下來,泣不成聲:“娘啊!你,你糊塗啊!”
這些人,竟然聯手害死了先孝敦皇后?陛下的元配,太子的親孃?!
那便是天翻過來,想必自家也逃不掉滿門抄斬了!
這是,謀逆!
這是十不赦的大罪!
“不是!寶丫頭,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你舅舅要用那個古方……”薛姨媽滿目哀求。
薛寶釵一邊落淚一邊苦笑:“娘,誰會相信您的話?我信,有用麼?”
“我相信。”
忽然,一道清亮細弱的聲音響起。
走道盡頭的牆上,扎扎作響,一道暗門被推了開來。
林黛玉帶著楚刈、晴雯,還有大理寺的差役,從裡頭的一個小小淨室,邁步走了出來。
一個差役上前一步,遞過來兩張寫滿字的紙:
“薛王氏,世子妃,這是你二人剛才的口供,還請核實、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