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坐在窗下繡花。

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其亂如麻。

王爺即便再自大,也不是個傻子。

自已跟湘雲和懷遠侯的會面,真能瞞得過他嗎?

不可能!

所以,他此刻不肯動自已,不過是要維持著一個“安閒度日”的假象,拖到長安驛的訊息傳進京,他才好動作。

白天還沒什麼。

可是夜裡呢?!

薛寶釵的手指輕輕抖了一抖。

夜間沒關好窗,著了涼生了病,便不能往外露面,不食不水不給藥,三五天便能拖死自已!

更何況,下毒,刺殺……

自已一個弱女子,只要忠順王動了殺心,自已無論如何都活不過今晚!

薛寶釵終究還是閉了閉眼,把手裡的花開富貴繡品放下,煩悶地開始揉太陽穴。

丫頭小心上前問她怎麼了。

薛寶釵有氣無力:“頭疼得很……”

丫頭體貼地上前,就要給她拆頭:“不然散下發來,奴婢給您箅頭吧?”

薛寶釵忙擋開她的手,勉強笑一笑:“我的陪嫁丫頭惹出那樣的事情來……

“萬一一會兒王爺召見,我總不能讓他老人家等……

“你只幫我揉一揉太陽穴吧。”

丫頭順從地幫她揉,又溫柔地勸:“她眼皮子淺膽子小,關主子您什麼事?

“何況她來府裡時間也短,裡裡外外的事情都不曉得,出去也說不出來什麼。

“您放心,王爺心裡對世子極疼愛的,自然也不會責怪世子妃。”

薛寶釵心不在焉地隨口應著,過了一會兒,又說頭更疼了,必要出去逛逛才能緩解:

“既然王爺跟那位相公在花園,咱們不往那邊去,只往後宅貼著牆邊散個步就好。”

丫頭想了想,替她補了藉口:“也是。後院本來就不大,還讓那些姨娘們把寬敞地方都佔了去。

“只是委屈世子妃了。”

“這有什麼。若不是頭疼,我也懶得這個時辰出門。”薛寶釵說著,飛快地穿戴整齊,大步出了門。

待到將至側門時,那丫頭到底還是警覺,忙拽住薛寶釵:“世子妃,那裡守著的兵都又髒又臭的,您可別過去!”

薛寶釵口中答應著,卻硬生生掙脫了丫頭的手,腳下加快了步子,一直衝到門口,朝著守門的兵丁大喊:

“我要見懷遠侯!我是王府的世子妃,我要求見懷遠侯!”

丫頭被她嚇得腿都軟了,大驚失色:“世,世子妃……您這是……”

守衛的兵丁們長槍一指,朝著那丫頭喝道:“退後!”

丫頭嚇得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跑了

薛寶釵這才鬆了口氣。

兵丁還算是給薛寶釵面子,在側門的廊下找了個避人的地方讓她安靜等著。

他們去稟報懷遠侯。

一刻鐘後,懷遠侯鬍子上黏著飯粒趕了來,正好趕上忠順王也帶著幕僚,兩個人穿得整整齊齊、暖暖和和地親也來了。

懷遠侯不卑不亢地在門外給忠順王長揖當做請安。

忠順王沉了臉色,卻不好發作。

於是幕僚許萼站了出來,從他那裹得像熊一樣的厚斗篷裡伸了手出來拱了拱:

“懷遠侯爺容稟,我們家世子妃心繫孃家和舅家,這兩天總是纏著王爺幫忙求情。

“只是四王八公的案子太大,又涉及太廣,陛下和太上都不在京。即便是姻親,王爺也不好徇私,所以沒答應。

“昨兒世子妃就話裡話外,要把王府的什麼秘事都說出去。可是王府哪裡有什麼秘事呢?”

懷遠侯眯了眯眼,看著許萼那張年輕英俊的臉:“所以許公子的意思,薛世子妃所說都是栽贓陷害,是報復王爺不肯替她解救家人?”

許萼笑容可掬:“小可沒說,是侯爺您說的。”

懷遠侯上下打量許萼一番,哼了一聲,擺手令人:“既然薛世子妃想見薛家人,那便帶她去見吧。”

忠順王和許萼驚愕地眼睜睜看著薛寶釵被禁衛軍帶走,上了一輛早已準備好的車。

懷遠侯皮笑肉不笑地朝著忠順王拱了拱手:“王爺,卑職下晌入宮,聽得說這位許公子損毀御賜物品,宮裡正要拿他呢。

“正好,既然他自已送到了卑職跟前,那卑職就不客氣了!

“來人!帶走!”

許萼大驚,連忙辯解:“王爺,小人不曾損毀什麼御賜之物!皇上也不曾賜過小人什麼東西!”

“放屁!你這個辜負聖恩的東西!”懷遠侯破口大罵,“你流連花間,有辱斯文!

“陛下賜你《禮記》一部,你敢說沒有?!

“你夜裡持酒翻書,溼了半部,便索性將整部書都丟入爐火中焚燬!自已卻去偷偷買了一部冒充!

“你敢說沒有此事?!”

許萼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這樣一來,便是忠順王也無話可說,唯有跌足而已:“季卿季卿!你自誤了!也誤了我!”

四個兵丁一擁而上,幾乎是把許萼端了起來,腳不沾地地便押入另一輛馬車,揚長而去。

忠順王后槽牙咬得咯咯響,雙拳緊握,神色格外晦暗。

懷遠侯這才舒了口氣,笑眯眯地跟忠順王告辭:“卑職的差事完了,還得回去吃飯呢。”

忠順王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懷遠侯挺胸疊肚,哼著小曲兒回家了。

昭慶郡主說了,只要把薛寶釵和許萼都送去大理寺,他這一趟差,便可算是圓滿!

回到家,重新又在飯桌邊坐下,他便跟侯夫人嘮叨:“這許季卿是真可惜了的!好歹還是個新進士呢!

“你看看他同科的幾個,曹諭日後妥妥的就是一任兩江總督。

“歐陽寶也是能吏,年底吏部剛報了個上上。

“還有賈家長房的那個女婿左毅,年前皇上親口過問,算得上是簡在帝心了!

“唯有這許季卿,就因為一個狎妓,就被皇上壓得死死的,這才走了歪路……”

侯夫人聽得發愣,忙問端的。

懷遠侯便都一一說來,嘆息道:“其實說來,他那事情都是考前,算不得犯律,皇上也是有些苛刻了。”

聽到這裡,侯夫人若有所思:“照你這麼說,那究竟是賞是罰,還是委以重任,這個時候,誰又能分得清呢?”

懷遠侯呆住:“你說啥?”

侯夫人朝他翻個白眼:“我說愛逛青樓的風流才子,不會把自已穿成個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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