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霜目雪的太上皇,黛玉不是沒見過。

在江南時,她和探春已經被太上皇發過一頓脾氣了。

可今次,不同。

太上眸中的冰冷猶如實質。

那裡,似是有一種被背叛的憤怒,和隱隱的,殺意!

黛玉心裡輕輕打了個寒戰。

她輕輕地跪了下去,叉手低頭:“回太上皇的話,臣女只是個外臣遺孤,得太后撫卹,才得在太極宮延嘉殿侍奉。

“大明宮內種種,臣女一無所知,更願一無所涉。”

太上冷冷地盯著她的頭頂。

過了片刻,忽然回頭,遠遠看向坐在四個嬪妃首位的賈元春,口中卻對黛玉道:

“朕剛才問你的是,你表姐無能,照顧不好七皇子。

“那麼在你看來,哪位皇子的母親更適合照顧七皇子。

“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想好了再答!”

黛玉身子一震,緩緩抬頭,跟著太上的目光看過去,卻見賈元春正低著頭輕輕揉著自己的膝蓋。

所以,太上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問自己對七皇子被誰收養合適,他是在問自己,對賈府的態度。

看來,昨晚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

且,賈府被供出來,牽涉其中。

這一天,終於來了……

黛玉仰著頭,無悲無喜地閉上了眼睛。

今天是元正,全年最大的日子,大明宮萬邦來朝……

太上和昭明帝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把整件事情發作出來。

所以昭明帝神色如常地走著各種儀式。

可太上一生,性情剛烈、說一不二。若是昨晚曹諭等人已將事情全盤托出告知太上,那他是決然咽不下那口氣的!

自己是昨晚救了他一條命的人,他不會把這個氣真的撒在自己頭上。

可是賈元春就不一樣了。

七皇子一事,原本是可以成為太上懲治羞辱賈元春的理由。

可從頭到尾問下來,賈元春竟然並無大錯!

錯的反而是告狀的七皇子及其親外家吳家!

於是,這口氣堵在了太上胸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這才有了莫名其妙的問題,和莫名其妙的殺意!

“回太上的話,皇子幼年失恃,後頭該怎麼教養,自有皇上處斷。

“臣女的表姐年輕不曾生養,沒能學會如何養育皇子,是她自己無福,辜負了皇上信任。

“至於臣女……此事上有朝堂禮法,下有皇家規矩,哪裡就有臣女說話的份兒了呢?

“您便是問一千遍一萬遍,臣女也唯有‘不知道’三字可答!求您明鑑!”

林黛玉梗著脖子,眉宇間帶著一絲倔強,還有一絲茫然。

太上沉著臉看著她,狠狠咬著牙。

過了許久,才哼了一聲,沉聲道:“我朝的規矩,姑娘在閨閣,是必要學管家、會管家的。

“孃家有大事兒的時候,要緊的姑奶奶,哪怕出嫁了,也要回孃家問上一二。

“你如今侍奉太后,領著朝廷郡主的俸祿,戴著朕賜給你的公主的朝冠。

“小皇子沒了親孃,後頭養在哪個妃嬪跟前兒合適,這麼點子小事兒,你竟然連個主意都不敢出,甚至連個聲都不吭!

“你對得起朕和太后待你的情誼嗎?

“你對得起皇帝待你的情誼嗎?!

“沒良心的白眼兒狼!”

太上表情兇狠地罵著,手指直接戳到了黛玉的腦門上,力道還挺大,直接把她給戳倒了!

早已屏息看著這邊對峙二人的太后等人,這時候才悄悄地放鬆了呼吸。

好了,太上的火氣,過去了。

黛玉痛呼一聲,哭喪著臉捂住了自己的額頭:“我自己心裡喜歡竇婕妤。然而二皇子溫厚正直,帶弟弟最好。

“我今兒頭一次見她們,只這麼一點點印象,這兩難中,怎麼可能選的出來?

“況且您剛才還說,七皇子應該養在一位貴妃名下。

“這封誰做貴妃,別說我一個外臣女不該置喙,便是您也不大好開口的吧?!

“大年下的,我才不送到皇上跟前兒找不自在呢!

“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

“白眼兒狼不知道!”

說著,黛玉袖子一甩,直接跪坐在了自己的腳上,竟做出了一副村婦的姿態!

太上剜了她一眼:“好好知書達理的閨秀,學個潑皮無賴也學得四不像!

“還不快起來!地上多涼!”

旁邊戴權忙上前去,心疼地把黛玉扶了起來。

太上又瞪她一眼,卻背了雙手,緩緩往外走去:“你那句話說得對……”

竟是還要繼續讓黛玉送他出去的意思!

黛玉擦了一把額角冷汗,勉強朝著戴權擠了個笑,跟了上去。

“你說你表姐辜負皇恩、沒有福分,這話你算是說著了。哼!”太上重重地哼了一聲。

黛玉低頭跟著,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話哪裡是說賈元春?

分明是她替賈府的自罪之詞!

太上特意摘了出來感慨,正是認同她給的罪名的意思!

兩個人漫步出了大殿的門,緩緩下了臺階,又走了幾步,太上站住。

戴權跟在二人身後,往兩邊一看,眾宮人內侍立即散開。

“昭慶啊,你說這世上的恩義,到底要怎麼著,才能一直維持下去呢?”太上看著遠方天空露出的魚肚白,聲音中流露出濃濃的悲愴。

黛玉知道,他這不僅是在感慨賈府,而是想到了四王八公以及他們所代表的龐大利益集團。

“恩義恩義,你於我有恩,我願換以情義。

“這中間,最要緊的就是一個願意。

“有些時候,是施恩的不願意施了,那繼續付出情義的便覺得自己虧了,也就不願意再付出了。

“有些時候,施恩的施得多了,還情義的還不起。他就不願意還。

“這兩種情形呢,還算好的,一拍兩散、各過各的,而已。

“可還有一種情形,那就是,大家都覺得自己吃虧了。

“只要這個念頭一出現,那下一步,自然便是伸手去搶。

“強搶。”

黛玉低低地說著,忽然頓住,自嘲地笑了笑,“恩義最難長久。

“因為兩邊都願意的時候,太少了。”

太上呆立著,看向東方。

薄雲之後,忽然金光萬道,一輪紅日,豁然升起!

太上嫌棄地回頭看了黛玉一眼:“小孩子家家的,裝的哪門子酸丁?

“不就是碰上了幾頭白眼兒狼麼?

“殺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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