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廖長史連忙否認,“我們上船之後,雖然一直在逃命,卻也一直在打聽驛站的情形。

“聽說當地縣衙已經收拾了現場!王爺和管師爺等人的遺體都暫時寄放在義莊!

“小人也正要叩請太上派一欽差,前去處置此案!”

太上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冷冷地坐直,沉聲問:“除了要置你們於死地,對峙之時,你還有否其他發現?”

廖長史沉吟回思片刻,抿了抿嘴,搖頭道:“沒有發現。只是招招狠毒,明顯不想留任何活口。”

太上陰沉著臉,目光掃向下頭站著的眾人,逡巡良久,最後定在了丁明毅身上:

“明毅,你要走一趟了。”

丁明毅早知道這差事必定是自己的,出列抱拳彎腰:“是!分內之事,當仁不讓!”

太上抬頭看向馮唐:“朕的佩劍給他。”

又對丁明毅森然道:“此案犯極為猖狂,兇悍殘忍,必不是尋常劫匪。

“朕準你便宜行事,先斬後奏!”

丁明毅高聲應諾,雙手接了御賜寶劍,後退半步。

太上指一指廖長史:“你們下去,你好好問問他現場情形,然後再走。

“那兩個差役你帶回去當證人,這人朕卻要帶回京城,尚有別事。”

丁明毅再應一聲,扶了廖長史退了下去。

太后此時看了孟姑姑一眼。

孟姑姑會意,上前一步,從容道:“太上今日已耗神,若無緊急大事,還請靜養為宜。”

戴權跟著話尾便勸:“是啊!先歇著吧。其他的事兒,明兒再說不遲。”

太上剛要否定,抬眼先看見太后又擔心又生氣的眼神,心頭一軟,肩膀也鬆了下來,露出一絲安慰的笑容:

“好吧。朕有些乾渴,端些喝的來。我喝完了就睡。你們放心。”

說著,並不避著眾臣,輕輕拉了太后的手,捏了一捏。

馮唐等人隨即告退。

黛玉和探春隨後也告退出去。

北靜王,自幼在太上身邊長大,被自家太妃和王妃呵護備至。

又因著祖上功績,兩朝皇帝都優容有加,所以不僅在京裡橫著走,便是朝堂公務,也是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想做了,一推便是。

太上舊臣四王八公,當初北王功勞最大。

雖然東王 曾經做過太子岳丈,險些變成國丈,可時過境遷,東王更是拿出了一副永不回京的架勢。

是以,餘下的南安王、西寧王和八公十二侯,唯以北靜王馬首是瞻。

他又年輕俊美,素性灑脫,風流倜儻,交遊遍及天下。宇內海外,但凡進京的奇人異士,莫不以得幸於北王為榮耀。

朝野上下,皆呼為賢王!

結果,就在江蘇一個小小的湖邊驛站,就這樣被一群不知來歷的亡命之徒,輕而易舉地,殺了?

探春有些恍惚,整個人都怔怔的。

黛玉看著她的樣子,便知她被人生中第一個活生生的貴人的兇殺案給驚著了。

“諸行無常。”黛玉輕聲開解她,“你想一想妙玉一家,再想一想我爹孃幼弟。

“以後這種事,我們只會越知道越多,甚至親眼看見……

“可無論如何,路還是得往前走,事情也還是得一點一滴地面對解決。

“別太震撼住了。”

探春恍然回神,勉強笑一笑:“我總是經歷少,不如林姐姐看得開。”

“回去歇著吧。睡一覺也就好了。”黛玉撫一撫她的肩膀,示意雪雁陪著雪鴉一起送她回艙。

待看著她拐彎進了自己艙門,黛玉這才輕聲問旁邊的兵士:“廖長史關押在哪裡?”

如今船上禁衛早就對林黛玉敬為天人,絲毫不肯瞞她,指一指下頭一層:“丁制臺帶去自己艙裡了。”

黛玉含笑點頭道謝,扯了扯厚斗篷,戴好昭君兜,慢慢地往丁明毅艙室走去。

一路上只見守衛越發森嚴。

還有剛上船跟江蘇衛軍交接了的山東衛軍,不大分得清黛玉和探春,便有的想要出言詢問。

立即便被旁邊一同站崗的禁衛一眼瞪回去,等黛玉帶著晴雯嫋娜款款過去,才去低聲訓斥那山東衛軍:

“昭慶郡主也是你招惹得的?!低下你那狗頭、閉上你那狗嘴!”

山東衛軍不服,便咕噥:“郡主縣主只該跟著太后在二樓,吃吃茶點說說笑話。

“她好好的非要往這一層來,除了駕駛艙便是關押人犯的要地……”

啪!

一巴掌拍在了那衛軍後腦勺上,力道還挺重。

衛軍嚇了一跳,抬眼一看,卻是馮紫英!

忙站直了問好。

馮紫英歪著嘴冷哼一聲,就勢蹲了下來,仰頭看他衛軍:“顯你高啊?”

那衛軍會意,忙也蹲了下來:“請馮大爺指點!”

“你知道太上為什麼要下江南麼?

“你知道這趟微服為什麼帶了太后不算,還帶上了義敏縣主麼?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先到蘇州,連周邊都沒轉完,便往上開始巡查江堤麼?

“你知道為什麼就這麼幾個人我還抽調人手去了一趟海邊麼?

“你知道為什麼北王那樣得寵的年輕王爺,竟然被太上直接羈押麼?

“你知道為什麼太上在江南都逛了一個多月了,京裡皇上竟然也沒催他老人家回京麼?

“你知道為什麼太上從來乾綱獨斷,太后從無置喙朝政,今次卻屢屢搶在太上前頭說話,而太上也不惱怒麼?

“你知道分明兩江山東國泰民安、一條運河直抵京城,丁總督卻一定要護送到山東界,還一定要你們巡撫大人親自護送進京麼?”

馮紫英輕輕地、綿長不絕地、一口氣問了七八個為什麼。

那衛軍張口結舌:“小人,卑職,標下如何能知?!”

“你什麼都不知道,替貴人們選的哪門子的差事,又哪兒來的膽子,想攔著昭慶郡主問話?”

馮紫英瘮人地笑著,忽然長身而起,睥睨那衛軍,“本大爺告訴你,全是因為這位昭慶郡主。

“你們家大人這一趟是升官發財、還是捱打捱罵,全看差事能不能辦到她的心坎兒裡。”

那衛軍仰著臉看著馮紫英,都傻了。

馮紫英哼一聲,喝道:“站好!成何體統?!”

那衛軍條件反射一般騰地跳起、站直了身子。

接著,眼前一黑,一晃,頭暈眼花地噗通跪了下去!

馮紫英洋洋得意一笑,揹著手開開心心地哼著曲兒走了:“這個招數果然陰人一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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