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處夕陽西下。

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

雲崖之上,有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大的那道身影本該自已一人品味著這無與倫比的孤獨之感,從自然之中領悟內在修習不了的境界,這也是師傅教授與他的淬鍊心境之法,終日與山獨對。

而從他師傅口中可知這同樣是他的師傅的師傅傳授與他。

那位清泉山中最為神秘莫測的老前輩,將一句“總盼青山老,青山風永閒”死死地刻在了那座陌山頂上,老人竹屋面對陌山,雖有搬山之力卻無搬山之心,便也給自已取名為張陌山。

二人之中,若是旁人觀其面相,便可斷定那是一位正直坦率的少年,與那孩童並肩而坐。而孩童懷中抱著一隻毛色斑駁的野貓。

野貓與野狗搶食不成,被咬的嘶吼,那坦看不下去,趕走了野狗。

“這野貓……”

“我和它一樣,都是流浪貓。但流浪貓聽起來不怎麼樣,不如叫江湖貓?”

明心側過頭對那坦說道,但好像只有在夕陽的映襯之下,紅彤彤的小臉蛋才讓那坦覺得眼前的小孩兒有點孩子的稚氣。

“江湖貓,聽起來是有點意思。”

自打他二人在回州官道上遇見了走鏢的鄧南若,結伴一路走來,已經行至單州都再未遇險。

“明心,你有想過如何找尋那人嗎?”

明心搖搖頭。

“那你想怎麼辦?”

“我不知道,人間這麼大,找得到一槍攮死了還好,可若是找不到呢?我要找一輩子嗎?”

“他殺我全家的時候我暗暗發誓一定要一輩子追尋他,不死不休。可是這才幾個月我就動搖了,我覺得這不是我這個年紀該想的事,我應該去上學堂,考功名,去習武,去闖蕩江湖。可每每深夜睡不著覺的時候,我又會覺得奇怪。我若是不報仇,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記得我那死去的爹孃?又會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斬骨刀下?”

那坦知曉,孩童平日裡話並不多,也只有像這樣與那坦獨坐時才會滿腹牢騷像一個會被萬事煩擾的小孩兒。他與那坦談天說地,但都默契的不去談論他慘痛的過往。

明心起身看著那坦說道:“要不你教我武功吧,待我學成,必然尋那仇家。”

那坦搖搖頭嘆氣道:“倒不是說我小氣不願意教授你,先說我那點斤兩,師傅若是知曉我收徒想必也會感慨萬千。再說,我口述於你的那幾套心法口訣你若是吃不消,那我後面很難與你深入的教習。”

明心聞言依舊不死心地問道:“那這麼多天,我日日練習的那些基本功算什麼?”

“算……算強身健體……”

“你也知曉你練習的是基本功,將我教與你的基本功日日練,月月練,十年之內,二品之下可如魚得水,二品亦可一較高低。但是再上一點便不行了,我交於你的心法口訣皆是上上乘,本就是為了後面修習槍法時打牢根基,可……”

自打那日收了小明心十枚銅板說出了護他十年安然的話之後,有時想來,還有些後悔自已的決定。明明初到人間,該是一覽江河美景,陰陽造化之時,卻偏偏背上了他人的仇恨。

但是那坦每每想到這裡之時都會在明心的眼睛裡面看到曾經那個跟在母親身後瑟瑟發抖的自已,那時候,母親的身影總是讓那坦安心,甚至後來拜師學藝,至今亦有一身功底。只要那坦想,可偏安一隅亦可走南闖北。

但正因如此,無論從哪個方面,自已都比明心好上千倍萬倍。

那坦搖搖頭,萬惡淫為首,而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師傅說過了,很多時候都是無法做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種時候心中便要做到有數,真為真,假為假。而拋去論跡之說,世人大多看中的真的只是最後的結果。這一路走來,那坦其實也見識了不少心懷鬼胎之人,各自為營者有之,狼狽為奸者亦有之。那坦做不到像李逸爾那般在完事後罵罵咧咧,也做不到像衛恕那樣完事後感慨一句世界真大,他的出身以及經歷讓他很難忘記他所遭遇的事。

可與其斥責他沒有肚量,為何不先怪罪那些管不住自已手腳的人?

那坦心中暗道,師傅,那年你對我說的兩句話,那坦記住了並且執行了第二句。

我輩習武之人不與小人見真章,不恃強凌弱,不欺疾貧,當俠義天地而出手救世,秉正義之心,斷貪嗔痴。

明心問那坦:“人人都這樣嗎,還是個別才會像那劊子手?”

那坦回道:“師傅說人人都有陰暗面,因此人人都或多或少的是劊子手。”

明心接著問道:“你會懼怕劊子手嗎?”

那坦再不言語,因為他也不知道這劊子手在明在暗,便沒有辦法說懼怕與否。但那坦知道的是,只要自已手中那一杆銀槍不倒,眼中那一團金火不滅便無甚邪祟膽敢冒犯。

那坦眼中的這一處的山氣與清泉山有所相似,因此孕育而出的夕陽亦是大同小異。那坦記不清節氣,但是單州的春晝卻如同秋夕入冬一般。

山經秋而轉淡,秋入山而倍清。

這一點便與清泉山相差甚遠。

那坦也算是知曉了何謂春之晝,秋之夕,既清且幽,大得隱樂者,唯恐一日移去。

那坦想到了曾幾何時,父親還在,母親亦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大家閨秀,後來母親嫁給了父親,父親武道一途有所天賦,多多少少算得上是個鐘鳴鼎食之家。而那時候,還沒有五六歲的那坦在幾位書童的陪讀之下指著竹簡上那一行文字大聲嚷嚷道:欲掩黃昏留暮春,花謝兩三年,既已白頭不催耕,且尋春去。

那坦眼漸糊,心漸堵。

“明心…明心……明心見性,不矜不伐……不錯是個好名字,跟老夫我合得來。”

“雖然說這明心不是習武的料,但若是去讀書,想必可以走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出來,哪怕不能以武證道,可證道卻不揀文武。若是他能夠讀出一個證道的門路,那後世便又多了一條出路。”

“唉喲,李老道,就這麼不相信老夫?堪堪一道天門,老夫甚至都不願藉助先輩之力,憑老夫一人有何不可?”

那先前於月下輕而易舉斬殺七十二洞青花郎的李老道此刻面色如水,身前是一張黑漆如墨的八仙桌,桌腳有些斑駁,紅漆盡顯。

這皆為那過去的道廷頑童如今的木劍遊俠所為,將墨水傾瀉於這紅木桌上,若是換成別人,李老道定會勃然大怒,可眾人聽聞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道廷碩果僅存的黃袍天師事後卻一笑置之。

李老道的左手邊是捧著茶杯還在感慨的槍骨第三釋良,右手邊便是先前聽上去有些口若懸河的三千劍首陳寬。

“世人這一生都是在不服中臣服,你李老道不例外,老夫也不例外。既然很少人知曉真相,那隱瞞便顯得格外重要。你越是阻攔我,便越是會發生這件事。天道的選擇,你我避無可避,並且紅塵之中你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位能夠代替哪怕幫助老夫的人。”

“天道?你什麼時候開始相信天道了?”

李老道似乎有些詫異。他太知道眼前之人是什麼樣的性格了,不信鬼神不信因果,一生肆意妄為,做事全憑個人好惡,怎麼到頭來還相信那虛無縹緲的天道?

“或許也不該說是天道,說難聽一點,或許是大限將至罷了,老夫我能夠感應到了。”

李老道算了一輩子,算天算地,算無遺策,偏偏到這一步了,算不出半點屁來。但是換而言之,李老道為了這最後的一劍算了一輩子,若是到頭來無功而返,這又算不算得晚節不保?

第三釋良自言自語道:“不恨古人吾不見,唯恨古人不見吾劍鋒利哉。”

老人抬頭微笑著注視對面看上去比自已魁梧不少但同樣是個老傢伙的槍骨。

“還有你這老小子又在憋什麼壞屁,記住了,老夫走後你們都要幫我多多照看衛恕。”

老人說完又頓了頓,也是頗有感慨的說道:“那個臭小子已成才,老夫在世間唯一的牽掛可就是這不長心眼的小子了。”

老人坦然擺手,眼眸之中盡是睏意,隨後端起八仙桌上的一碗清酒,眼神掃過酒碗,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也不顧這約束頗多無比莊嚴的道廷主峰的陳規舊矩,兀自尋南而去。

老人只管自已逍遙自在,卻留下屋中二獨自面對這解決不了的難題。

李老道嚴肅之餘有了緩情,砸吧砸吧嘴對槍骨說道:“我們都擔心他,他倒老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都是三個老東西了其實我們心裡都清楚,他自已在意的不得了。”

槍骨嘻嘻一笑:“老大,我可不老,你們才老。”

李老道也難得笑道:“又不是老孃們,還裝什麼嫩?”

同時,那雲端之上的陳寬心中寬慰,看來李老道還記得,

因為老人身前這碗酒,向來都是三分濁七分清,晃盪起來,白波滾滾,如同拍岸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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