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侯府後院,便看到徐照樸被程夫人推推搡搡到院子裡,非逼著他曬會兒太陽。

“好不容易有晴天,前陣子不是說陰雨天腿腳不舒服,今天再不出來曬曬仔細發黴!”

“好阿皎,我有正經事要辦呢。”

徐照樸沒使勁,裝模作樣推了推程夫人,在明容眼裡完全是有些魯智深翹蘭花指一般的嬌羞,笑著搖搖頭,走過去。

“聽說阿爺前些日子腿腳不便,怎麼不肯聽阿孃的,非要毛病變嚴重了,阿爺才肯罷休麼?”

如此徐照樸是不敢的,他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最怕老來疾病纏身,不能上陣殺敵或是戍衛一方。

“……你不明白,你阿爺我有正事要忙,晨起已經曬過了,你阿孃還要我在外面晃盪,這不是耽誤事麼。”徐照樸比劃著解釋。

“左右不是什麼大事,聽阿孃的話便是了,阿爺眼睛本就不好,仔細累著。”

低沉穩重的男聲從身後響起,明容笑著回頭,朝徐光舟微微點頭。

“妹妹今日回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徐光舟略過她,伸手從徐照樸手裡,趁他不注意一把奪過一封帖子,看也沒看就給了程夫人。

“由阿孃來看吧,阿爺好生歇著。”

見這仨人一直打啞謎,明容忍不住好奇道:“究竟是什麼事?”

程夫人走過來,無奈道:“還不都怪你二哥,子晦的親事急不得的,可如今人人知道你二哥要娶沈家姑娘,越不過子晦去,三天兩頭有人帶著自家姑娘來咱們府上。”

“這不是好事麼?省得阿孃替哥哥發愁,不知道尋哪家姑娘。”

“哼。”程夫人瞪了一眼一旁裝聾子的徐光舟,“你大哥什麼脾氣你不知道,不是說軍務繁忙就是說聖人召見,如此不誠心我怎麼好意思出門相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子沒什麼意見的,隨阿孃去看便是了。”徐光舟解釋道,雖然聽著有些站不住腳。

“罷了,我是生了個祖宗出來,你既這麼說,到時候不管是西施還是東施,且都給我受著。”程夫人吐槽完,拉著明容走,“好些日子沒見你了,隨阿孃去說會兒話。”

到諸言居,關上門來,程夫人面色凝重道:“明容,你給阿孃透個底,靖王他是不是……否則怎麼你們成婚許久不見動靜。”

明容一愣,隨即搖頭:“阿孃,您想什麼呢。”

程夫人狐疑,按理說自已也是能生的,徐明容從小泥坑裡滾大,身體不能不好,如何一年半載的都沒聽一點訊息,問題只能出在靖王身上。徐照樸被毒瘴傷了眼睛,說不定靖王其實也沒躲過呢?

但明容怎麼好意思說自已和趙叔元同房沒多久,之前還和奧古孜啃嘴巴被他發現了。

“我正有事情想請教阿孃。”明容糊弄過去,正色道,“聖人身子骨不好,又無子嗣,如今不少朝臣明裡暗裡盯著靖王府,我正沒個頭緒,不知該怎麼辦。”

她先前聽徐光艫悄悄說了,趙叔慈身邊的歌姬顯懷了,估摸著再過幾個月孩子就落地了,想來到時候寧王府還要有一番震動,靖王便更受矚目了。

程夫人也不意外,只是平靜道,“你父兄手握重兵,此時最不宜叫聖人與靖王生嫌隙,否則失了兵權事小,任人宰割事大。說來你無子,也算是件好事。”

“可侯府全無過錯,難道聖人也能隨意發落嗎?”

她當然不是全然不知道,跟在先帝身邊這麼久,什麼都見識過了。

程夫人嘆氣道:“今上仁善,可耐不住人言可畏,如今你父兄得力,光艫雖稍顯遜色,可這麼年輕在禮部任職,也是一般人求不來的福氣,況且誰不知道小王將軍與你二位哥哥交好,夫人是你的手帕交,也是咱們程家女兒,侯府是一等一的顯貴,此時最忌諱太受矚目。”

“靖王倒是甚少和朝臣往來,只是時常出入軍中,不過那些都是與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多來往也無可厚非。”

之前趙叔元邀請軍中的幾位好友到王府賞花吃酒,明容也去見過了,都是些青年將領,說來她小時候跟著光舟去軍營裡,還與這些人有過一面之緣。

只不過上一次他們還拿自已當小妹妹看,嬉笑逗樂,如今卻多了幾分恭敬疏離,畢竟她嫁為人婦,又是親王妻,不可同日而語了。

“靖王如此甚好。這個月我還沒進宮看過徐昭儀,她家人都不在了,一個人在長安,我也得照看著才是,雖說她年輕身子骨好,還是要多注意,小產不是小事,別落下病根了。”

程夫人抿了抿唇,眼底露出幾絲憂心,徐寶嫻比明容要小一些,若非突遭變故,想來也和明容一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因此時常上心,屢屢規勸。

離了侯府,見天色還早,明容便乾脆去將軍府看望程淑婉,因為是頭一遭,王茂鹹寶貝得要死,聽說叫人把全府的邊邊角角全用錦緞包住,生怕把他老婆孩子撞壞了,自已不在家時,也不肯叫程淑婉出後院,本來是連出房門都緊張著,被程淑婉臭罵了一頓,這才幽怨地沒有多管了。

“你可來了!我窩在府裡都要發黴了!”

程淑婉已站在後院門口等著了,一見山迎和明容穿花拂柳過來,立刻扶著肚子過來。

“你瞧你,還沒見顯懷,怎麼就這般做起樣子了。”明容走上前去挽住她,打趣道。

程淑婉撇撇嘴,白眼道:“我母親上回來看我,說不管月份大小都要多加註意,我要是還大咧咧的,身邊媽媽回去通風報信,母親知道了事小,若是叫將軍知道了,我可慘了。”

明容低著頭打量她的肚子,正是好奇,聞言頭也沒抬,“那我接你去我那裡住好了,咱倆還住一屋,不讓你家將軍知道。”

“說的什麼話!”程淑婉笑起來,手指戳著她的額頭把她輕輕推開,“咱倆都嫁了人了,你還這麼不著調,我跟你住,那殿下怎麼辦?我可是知道的,他從來要賴在你屋裡的。”

“切!”明容剜了她一眼,耳廓卻悄悄紅了。

“皇后過幾日邀幾家功臣女眷進宮去,我沒進過宮,你快給我說說,要注意些什麼?”

“皇后?”明容思忖片刻,搖頭道,“我竟不知道此事,不過我今一早回侯府,出來便馬不停蹄來看你了,想來找了我,我也不知曉的。”

“我想也是。”程淑婉點點頭。

“別的也沒什麼,咱們這位皇后極重視規矩,你行止不出錯便行了,不過你有孕在身,稍有差錯她也不會罰你。別家夫人太太年紀都跟母親差不多,你若覺得無話可講,閉口不言就行,若不願陪著笑,左右小王將軍正當紅,沒人敢怪你。”明容仔細回憶。

程淑婉推了她一把,險些把她推到花叢裡,“你這都是什麼餿主意,不好不好!我可不能把將軍府的臉都丟乾淨了。”

“那我可先跟你說好了,不是每家夫人都那般好說話的,興許看你年輕,欺負你也不一定。”

陪程淑婉說了好一陣子話解悶,臨走時二人在府門口依依惜別,碰見王茂鹹從軍營回來。

“見過靖王妃。”

王茂鹹抱拳行禮,明容屈膝回禮,王茂鹹便上前微微擁住程淑婉。

“太陽快落山了,外面涼,你怎麼不多穿一件。”

明容還在場,程淑婉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忸怩道:“再過一個月都快入夏了,哪裡還冷。”

明容笑了笑,替王茂鹹道:“你也說了還有一個月,早晚還是涼,將軍多叮囑你幾句還不好了。快回去吧。”

程淑婉抿著唇,撒嬌似的將王茂鹹推開了點。

明容上車時,忽然想起來,很久以前,自已踏出晉王府的大門,遇見宋將軍,二人寒暄幾句,宋將軍還給了她一盒點心。

如今晉王府成了將軍府,趙懷鐺也成了皇城郊外一把枯骨。當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回府時,想起來吳山郎君的木匠鋪子便在附近,他去年別了師父自立門戶,聽說做的還不錯。明容撩開簾子,讓山迎叫馬伕往那裡拐一下。

“也許久沒見她了,前陣子她家姑娘週歲,原本要去的,宮裡頭有事耽擱了,正不知那孩子抓了個什麼呢。”

“娘子忘了?吳山託人來報過喜,抓了本《論語》呢。只是她生產完身子一直沒養好,不能親自來了。”山迎在外頭笑道,隔著簾子,聲音有些模糊。

明容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兒,若日後愛讀書也是好事。那陣子忙的焦頭爛額的,我給忘記了。改日送些補品給她吧,這樣的事情也不早點與我說。”

“吳山從來是不肯麻煩人的性子,娘子還不瞭解她?”

馬車在木匠鋪前停下,門口的師傅認出靖王府的徽記,忙不迭擦了擦手,跑上來在臺階底下弓著身。

“王妃來了,小的伺候不周,不知道今日王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山迎扶著她下車,江潮也站到一旁去。

裡頭袁慶聽見動靜,也收拾了一下跑出來,對著明容行禮。

“見過王妃,吳山還在裡屋,小的這就喊她出來。”

二人把明容迎進去,袁慶便匆匆跑進去叫人,過不會兒,吳山已是擦乾淨手,理整衣服出來了,身邊跟著一個打下手的小丫頭,十一二歲,說是袁郎家的小妹,一見明容,就恭恭敬敬行禮。

她果然面色不大好,瘦削了許多,眼眶微微凹陷,袁慶在一旁低著頭,有些不敢看明容。

“這是怎麼回事?”明容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扶住她,心疼地上下打量。

“生那孩子有些傷了身子,大夫看過了,說正常的,養養便好了。”吳山低頭,將鬢邊一綹頭髮別在耳後,露出來的一截手腕,腕骨清晰分明。

“你且去做你的活計,娘子同吳山說說話。”山迎扭頭對袁慶道。

小丫頭躑躅半天,卻不肯走。

“罷了,留她在這兒也無妨。”吳山道。

袁慶一走,江潮一步上前,拉著吳山道:“他對你不好麼?養的這樣瘦,生了也有一年了,怎麼有這樣的道理!”

山迎拉住她,看了看門外:“你小點聲。”

明容沒有看二人,拉著吳山的手,懇切道:“若真如此,也是我當日識人不清,你儘管告訴我,我替你做主。”

小丫頭有些急,方才卻插不上嘴,終於開口道:“貴人何出此言,我阿兄待嫂嫂極好。”

吳山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三個人,搖搖頭。

“沒有的事。只是娘子,我夫妻二人不過做木匠維生,小門戶哪裡如同侯府裡養尊處優,瘦些也是正常的,天底下如我們這樣的人多著呢,難道家家都過得不好?”

明容聞言,訥訥地點點頭,有些汗然。山迎和江潮站在一旁有些不是滋味,她們二人如今還不願嫁人,其中何嘗沒有為著王府生活優渥的緣故,哪怕為人奴婢,也比外頭要好上許多。

“可阿兄和嫂嫂確實被人欺負了!”

那小丫頭忽然道。

“小怡!”吳山厲聲制止,小丫頭卻不肯罷休。

“說起來還是貴人的過錯,街坊裡都知道嫂嫂是貴人府裡出來的,有些官吏便覺著咱家富裕,總是問阿兄拿錢,否則就直接搶了東西去!”

“不可再說了!”吳山一把拉住她,消瘦的臉龐上有了怒意,回頭抱歉地對明容道,“童言無忌,娘子切莫為她勞了心神。”

明容神色一凜,卻不肯放過,皺眉道:“你若不告訴我實話,我查也能查到。”

吳山一愣,嘆了口氣,她如何不知道明容的能耐。

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王府諸事繁雜,我這點小事,哪裡還敢讓娘子煩心。只是哪怕叫人罰了那些人又如何?若聖人知道了,免不得說娘子和殿下為了家奴伸手官府的事情,若擾了王府清淨可怎麼辦呢?況且娘子若出了這一次手,便沒有盡頭了。左右生意做的不錯,他們要些也是使得的。”

明容探身,盯著她道:“可難道要我眼睜睜看你被磋磨成這個樣子麼?”

山迎和江潮也氣不過,可她們也知道,吳山說的亦有幾分道理。

“真是……”

明容氣呼呼地回到王府,趙叔元正捧著本書坐在飯桌前,等著她回來開飯,聞言放下書,起身扶她坐下。

“什麼事叫你這麼氣憤?”

明容如實告訴他,趙叔元只是搖頭:“不必顧慮許多,你別擔心,我讓人去處理就是了。”

“可是吳山說的也有道理。”明容往他身上捱了一點。

趙叔元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微微一偏頭就能嗅到她髮絲間的甜香。春光正好,明容總是願意用一些芬芳馥郁的東西,穿戴也明亮鮮豔了許多。

“你難道在乎這些?”

“……倒也沒有。”

趙叔元輕笑一聲,將她鬢邊一支金釵取下來,擱在桌上。

“你平日裡嫌這個重的,戴了一天了,頭痛不痛?”

仔細一想,頭皮好像是有點緊,方才金釵被拿下來,鬆弛了不少。明容點點頭。

“喜歡這個樣式,改日叫人打一支玉的送來,鑲金上去也一樣。”

“這怎麼一樣?”明容坐直了,扭頭看她,“質地不同顏色不同,搭配起來自然也不同。”

趙叔元笑起來,伸手將她攬過來一點,“好,那就換著戴戴,看你想用哪一個,都無所謂。”

他很喜歡這樣和明容兩個人坐在一起講話,相識多年,他很知道如何能讓明容一點一點放下防備,溫聲細語,細水長流。自已做不到像阿史那奧古孜一樣的熱烈張揚得如同草原上的疾風,可是誰說溫水不如烈火,等到明容發現時……

她根本發現不了,就已經習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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