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說:“我不會耽誤你太久,等你抽完這支菸就走。”

甄一揉了揉眼睛,懵然點頭。

崔敏按滅了菸蒂,收起雙腿,整個人都蜷縮在卡位上,手指間把玩著打火機,“錚、錚、錚”打火機的蓋子一下彈起,一下又合上,在寂靜的雪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她按的頻率更快,打灰機無辜的蓋子成為她長年不見光亮的內心的宣洩口。

“蘇烈……還不錯”崔敏視線低垂著,言不由衷的笑了笑。

她提的是蘇烈而不是曹星揚,甄一抬起沉重的腦袋:“你知道了?”

崔敏輕輕一嗤:“早知道了,你愛與不愛,表現很明顯的,我都不知道那群蠢貨為什麼就看不出來。”

“差點都忘了,你還追過他。”

“單方面勾引罷了”,崔敏仰起脖子大笑,“我跟他就像白骨精遇到了孫悟空,一開始我就原形畢露了”。

“你沒有真的喜歡他吧?”

崔敏笑道:“哪來那麼多喜歡,就是無聊,找找樂子而已,我不能夠一直一個人待著的。”定了定,嘴角牽起苦澀的笑容:“我因為孤獨而愛上你,也因為太孤獨了,沒有了愛你的資格。”

崔敏重新點了支菸,蒼白的手指爬上眼角:“你忠貞於你的情感,你的伴侶可以沒有錢,但卻不可以花心!我早知道我們完全沒可能,可是你有沒有哪怕一秒鐘相信過我對你的感情?”

“現在,這一刻,我相信了。”甄一坦白道,她鈍感爆棚的思維也不允許她現在編出什麼更好聽的話。

“值了~”崔敏站起身,迎風走向露臺邊緣,寒風獵獵,感覺隨時能將她吹倒,但她一步一步走的很堅實,背影透著決絕,衣襬和裙襬飛卷著,彷彿要把她帶的飛起來。

彤雲密佈的天幕中忽然升起煙火,頃刻綻放,喜慶的爆破聲在江岸兩邊的高樓大廈間迴盪,崔敏被嚇了一跳,尖叫著蹲下身,捂著耳朵不敢抬頭。

甄一扔了煙跑過去,“你沒事吧!放煙花而已,你害怕放煙花啊!”

崔敏驚慌地抬起臉,“我最討厭這個聲音,跟槍聲一樣。”

“槍聲?哪來的槍聲啊!電影看多了吧你。”甄一笑她,拉她胳膊扶她起來,根本不給人消化恐懼的時間:“城區禁菸花禁了十多年了,快看快看,錯過這次下次就不知到什麼時候了”。

崔敏抬頭遠望,五彩斑斕的花火在天空中跳躍著、沸騰著,百花齊放璀璨絕倫,盛大而浪漫,心底的荒涼悲憫沒有立錐之地,崔敏怔忡了一瞬,嘆惋道:“你又救了我一次呢!”

救!這個字眼太沉重了,從何談起呢?甄一看著崔敏的臉,覺得她跟顆洋蔥一樣,在數年的相處中把自已剝落了一層又一層,到現在,她把自已剝到了底,依舊是辛辣微甜的,卻有種即將枯萎的頹靡感。

甄一說道:“在這裡過的不開心,那就去能讓你開心的地方吧!我們都是這座城裡的過客,它不會記得我們,但我會記住你。”

崔敏溫柔地看著她,癟了嘴角,想哭的樣子,突然一把抓住甄一的手腕,扯著她撲到露臺邊緣,甄一的腦袋瞬間脹痛起來,一顆心猛地下沉,好像掉進個無底黑洞,掙扎著,從喉嚨裡擠出聲驚懼的叫喊:“崔敏!你要幹什麼?放開我!”

崔敏拖著她把她按到冰冷堅硬的鋪著大理石板的防護欄上。防護欄很高,她們倆都只能露個腦袋在上面。可是樓底下捲上來的狂風像利刀一樣打在她臉上,她緊緊攥著崔敏的外套衣襟,心臟劇烈狂跳,彷彿要從嘴裡蹦出來,徹骨的寒涼從脊椎蔓延到全身,死亡的陰影步步逼近,二十八樓!天台!風雪寒夜!是今天!是現在!甄一靈魂震顫,惶恐大叫:“不要!崔敏!你鬆手!不要推我!不要!啊……”

“喂!你不會以為我是要推你下去吧 ”崔敏鬆開甄一,看她太害怕,主動離的八丈遠,“不是,你有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甄一扶著隔欄軟倒在地上,虛著聲嘶吼:“你拉我幹什麼?你拉我幹什麼!”

“我能幹什麼?這邊江景看得更清楚啊”崔敏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心裡剛剛蕩起來的那點旖旎綺思瞬間都死絕了。

“崔敏,你、你真的嚇死我了!”

“誰嚇死誰啊?”崔敏蹲下去雙臂環抱住自已,胸口裡的熾熱散去之後,她終於也能感覺到冷了。

湯雯雯站在酒店大門口,感嘆申市幾十年加起來的雪都沒最近半個來月下的多,只是飄飄灑灑的,不等落定就化了,不像她的家鄉,下過雪之後就是雪國天堂,別提多好玩多過癮了,大都市的雪下的一點都不爽氣。

“我找了一圈,人都走完了,你怎麼還在這兒?”安寧拖著雙灌了鉛的腿從旋轉門裡一步三晃地走出來,年會辦的很成功,但差點把她老命交代到這兒了。

湯雯雯笑道:“剛送走客戶,也準備要走了。”

“不錯啊!能獨當一面了。”安寧滿目慈愛地誇她。

兩個人對了一下地址,發現順路,安寧大方表示可以把湯雯雯捎上,並且不用她分擔車費,因為公司可以報銷。

湯雯雯想著明天上班後要記著請安寧喝杯奶茶,要最貴的那個套餐。一面時不時回望酒店,心裡挺放不下自家老闆的。

“操心你梁總啊!不用~完全不用”。有人把車開上來,急剎在他們面前,安寧拉著湯雯雯向後退避,一邊不停嘴的繼續八卦:“我看她今天喝了不少,怪累的慌,給了她房卡,她老公曹星揚不也來了,酒會沒結束倆都就一起沒見人了,這會兒肯定已經上去卿卿我我滾床單了”。

“不是……這麼回事吧!”湯雯雯心癢癢,她知曉內情,可是老闆特意交代不能說。那個“老闆爹”也是個活爹,早跑沒影兒了,老闆都聯絡不上他。

車上的人快速下來,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關,鑰匙扔給迎上來的門童,從她們旁邊快步閃過,這一系列動作快的跟颳了陣龍捲風似的,安寧掃了一眼繼續跟湯雯雯調笑,片刻後腦子裡一激靈:“蘇烈!是他吧?”

“啊?”湯雯雯轉了一圈,什麼也沒看到。

“蘇烈,研發部那個離職的大神”。安寧跑到玻璃門跟前,跟湯雯雯一起伸長脖子貼上透明玻璃牆往裡面看,臨近午夜了,大堂幾乎沒人,但室內有裝潢的遮擋,視線受阻,看不大清。

怎麼這個點才過來,難道當時單獨發他的參會邀請上時間標錯了?安寧仰天長嘆,幾度掙扎,算了,是不是蘇烈她都管不著了,已經累的心臟疼了。

姜雲沒讓人失望,吐的那叫一個淋漓盡致,兩隻枕頭都染成了酒紅色,床單床套也都沒逃過這場劫難。

甄一一邊收拾殘局一邊說道:“床上用品肯定要賠錢的,這部分算你的啦,聽到了沒有?聽到了你就吱一聲。”

“吱~”姜雲趴在床尾,抬起一隻胳膊在半空劃拉了一下。

睡房裡空氣流通緩慢,酒臭刺鼻,甄一覺得悶的慌,把窗戶開了個縫,給姜雲蓋好被子,拖著無力的雙腿挪到客廳,倒在沙發上爬不起來。

累到極致,思緒紛亂,反而睡不著了,摸到扔在沙發一角的手機,垂死病中驚坐起,翻身起來解鎖螢幕,五十八條未接記錄,都是蘇烈打來的,每一通都是結束通話後立即重播過來……死了死了!甄一抓了把頭髮狠揪了一下,慌亂地回撥過去,嘟嘟的聲音響了很久,到時間自動結束通話,她緊接著又撥回去,愧疚的感覺在等待的過程中被無限放大,越等越焦心,焦心到一定要聽到他的聲音才可以。

終於,電話接通了,甄一迫不及待道:“蘇烈,你睡了嗎?”

電話那頭久久沒人說話,甄一看了下螢幕,訊號是滿格的,“喂?你聽得到嗎?”

“嗯……”蘇烈回應了她,聲音低沉的像來自心底的嘆息,飄渺不實。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又隔了好久,“沒有。”

甄一覺得不對勁,心裡開始發慌,“那個……我晚上回不去家了,這邊出了點意外,我和同事在酒店住下了,我陪她到明天早上,早餐我們在酒店吃,你等我回家,我們一起吃午飯、好嗎?”也許是因為蘇烈過於冷淡的反應,她這一句話說的越來越急,到最後舌頭差點都沒轉不過來。

更加長久的沉默……

甄一忍不住發問:“蘇烈……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他的沉默,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甄一開始擔心,“我現在回去,你等著我。”

“我在2818外面。”蘇烈說道,之後他沒再說一個字,彷彿這短短的半句話已經用盡了他所有氣力。

2818!她住的酒店套房房號!甄一暈乎乎的開啟房門,蘇烈真的,就站在門口。

“你怎麼來啦!”心裡莫名湧起一股暖流,甄一望著他,險些喜極而泣。

蘇烈沒有說話,因為開車他戴了眼鏡,眼皮微垂著,沒有看她,他穿一身黑衣,站在門框的下的陰影裡,屋外屋內的光都照不到他。

甄一呆滯了片刻,關切道:“你過來多久了?”

蘇烈的胸口在劇烈起伏,緊閉的嘴唇微微張開,艱難的發出虛無的聲音:“很久了……”

甄一感覺到他的異常,想到今天離家的時候他跟林嘉兒說的很不高興,猜測他們可能是再次談崩了,可看到他這麼失魂落魄的樣子,她不敢發問,也不忍心去問。

蘇烈抬起眼,觸及到她的一瞬間他的眼神劇烈一顫,僵硬的向前邁了一步,渾身散發著冷冽的透著腐朽的氣息,甄一下意識的有些怕,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蘇烈又向前,甄一再次退後,跨進門內,他呆站良久,才抬手將門關上。

“蘇烈……”甄一開口,不知道要問什麼。

蘇烈伸手拉住她睡袍的衣領,向後一點一點扯開,讓她的脖頸、鎖骨、肩頭逐漸裸露出來,甄一有點無措,以為蘇烈有什麼想法,她想說不,可是對上他的眼睛,身上的力氣就全被抽乾淨了。

蘇烈看著從她下巴延伸到鎖骨的幾道不規則的紅色血痕,眼底泛起淚意,“他……打你了!”

“……”甄一反應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搖頭:“沒有打我,只是不小心刮到了。”

“怎麼刮到的?”

“……”甄一想了想,“指甲吧,她喝多了,發酒瘋。”

蘇烈閉上眼睛,臉上的血色褪的很乾淨,身形微微搖晃了下,甄一上前圈住他的腰,空出隻手撫上他額頭:“你怎麼了啊?不舒服嗎?”

“一一……”蘇烈低啞地喊她的名字,替她拉上衣領,抓住貼在額上的她的手掌。

甄一的手被他抓的很疼,但她沒有急著抽走。蘇烈肯定是病了,他的臉和手冰冷的可怕,不,他全身都是冰的,隔著薄薄的衣料,感受不到一點體溫。

“只要你不跟我離婚……”蘇烈深深地喘了口氣,全身在顫抖,“你可以跟……跟他在一起……”

甄一錯愕地望著他,太過震驚,她懷疑自已累過頭幻聽了。

蘇烈眼裡掉下一顆淚珠,很快,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滾下來,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接連砸在甄一手背上,“蘇烈!”甄一怔怔地盯著他,她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他的眼淚是滾燙的,熱度直抵心間,燙的她的心臟狂亂的跳動,赤熱從耳朵蔓延到臉頰,冰涼的後背也往外冒著熱汗,甄一感覺自已像只在蒸籠裡蒸了三十分鐘的包子,由內而外熱氣沸騰。

蘇烈說:“只要你不離開我,你可以……有一個情人……”

甄一踉蹌著退了一步:“蘇烈!你知道自已在說什麼嗎?”

“一一”,蘇烈抓住她的雙肩,他抓的很緊,又慢慢向下滑去,她的雙臂被緊箍著拉扯的生疼,蘇烈屈起雙腿,在她面前跪下:“別離開我,一一……我不能沒有你,求你……”

甄一霎那間就淚流滿面,咬緊牙關,阻擋住溢位來的哽咽,蘇烈跪在她腳前,低著頭,肩膀顫動,雙手卻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他開心的時候明明高大英挺如神明,此刻卻卑微到塵埃裡……甄一不敢掙扎,怕多一點力氣他就會碎掉。

“蘇烈”她低身捧起他的臉,“我怎麼可能離開你,我不會離開你,你趕我我都不會走。”

蘇烈握住她柔軟的手掌,仰著頭絕望問道:“你在哄我?還是哄哄我?”

甄一仰天慟哭:“你居然認為我是腳踩兩隻船滿嘴謊言的壞女人!”

“你居然認為我跟別人在這兒偷情給你戴綠帽子!”

“你居然……你居然是來捉姦的!”

甄一哭的心尖抽痛:“蘇烈,有你這樣捉姦的嗎……”

“嗚嗚……蘇烈,我明明沒有做錯事,你為什麼讓我覺得自已應該被千刀萬剮?”

“砰”一聲巨響,一條白花花的人影突然從門裡摔出來,正全身心互訴衷腸抱頭痛哭的兩個人都被嚇了一大跳,甄一快被嚇破膽,尖叫一聲撲進蘇烈懷裡,一邊摸索著用手蓋住他的眼睛,“不準看,她什麼都沒穿。”

姜雲難受地嗷嗷叫著,披頭散髮,貞子般往前爬行,唸咒一樣呼喊:“梁甄一……”

“你個死三八……”

“死三八你來給老孃……卸妝呀!給老孃卸妝……”

“你幹嘛呢,叫你不答應,老孃喉嚨都喊……冒煙了……”

蘇烈聽到這聲音,破涕為笑,全身骨架在這一刻散掉了僅存的力氣,整個人向前撲倒。甄一抽泣著,提起力氣撐著他,讓他靠在自已懷裡。蘇烈閉著眼睛,抬起虛軟的雙臂將她緊緊抱住,緊到她快不能呼吸,緊到彷彿要把她揉進自已身體裡:“我以為……我以為……”

“以為我和曹星揚在一起?”

蘇烈長聲一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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