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新兵與前線

入秋，天氣微涼。

還未至凜冬，可秋天的冷往往夾雜著無孔不入的冷風。當秋風掃過林地中高大的樹木，它們寬大的樹冠就像是忽如其來的一片小雪，黃透了的葉片在風流的裹挾下落在地面上。

在同樣以枯黃為基調的地面鋪上厚實的一層。

新兵緊了緊自己的白色軍服，雖然有些老舊和殘破，服裝上還有大量縫補的痕跡，他也感覺這是自己穿過最乾淨整潔而且保暖的衣物。

他被分配到了一把鐵製的符文劍，遠不及騎士老爺們使用的精鋼長劍般精緻，但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劈開木柴。

他想象著這種符文刀劍落在人身上，盔甲連帶著血肉也會一併被切開。

新兵揮舞過的最鋒利的伐木斧也不過如此，況且這符文劍揮舞起來根本就不是伐木斧能夠相比的。

他曾經聽說過，被徵兵上前線計程車兵們連武器和裝備都不發，就讓他們衝到敵人面前送死。新兵目光落在身前豎起的長劍，還有被符文劍完整劈開的木柴塊，心裡多了一分安心。

徵兵是四個月前開始的，那時候新兵正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在家裡為夏天的播種忙碌，他們村子的人已經被徵得十不存一。

有很多人直接放棄夏天的收成，帶著自己的一切逃離家鄉，或是躲到山裡去。新兵家很窮，他們放不下夏天收成，新兵的父母也說：只要這一季收成結束，就帶他去投奔遠方的親戚。

現在那些騎士老爺們終於徵到他們家了。

他被分配到了一個從前線退役下來的老兵的隊伍中，老兵沒了一條手臂，他甚至可以看到老兵身上有大量的灼燒痕跡——焦痕宛若炭塊，凝結在老兵面板上。

與他一起的都是一些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連軍需官也嫌棄。

軍需官看著這隊老弱病殘，就將他們打發去給軍隊後勤做雜物。

新兵有時候會好奇前線的戰況，想到自己家鄉曾經有過的吟遊詩人給自己講過的英雄們建功立業的故事。那些戰場上的傳奇揮舞著湖中的神兵利器，騎著國王贈送的寶馬，擁有無上的加護可以在敵群槍林中進出。

他問老兵，老兵永遠板著他的臉，就好像他的面部神經已經和身體的傷痕一樣結了痂。

“你們這些小鬼，能在這裡打雜就是你們最大的幸運咯...前線...那可不是我們該去的地方。”

老兵每天遙望前線的方向，不時發出一聲嘆息。

他有時候會從軍需官的手中要過來一些用紙張捲起的乾草，他說那叫捲菸。軍需官對這斷了一條手臂的老兵也從不怠慢。

好像那種乾草捲成的枯黃菸捲能讓他舒服上一些一樣，黃褐色的乾草燃燒起來和路邊的草垛被火點燃沒有什麼兩樣。

一個會動，一個只會靜靜地燃燒。

但都非常的嗆人。

新兵一點也都不喜歡這種味道。

將木柴塊收入揹筐中，過秋了，營地每天需要消耗的木柴也更多。他們這些負責後勤的人要趕緊把這些木柴帶回去，不然軍需官的鞭子就會落到他們這些徵召民兵的身上。

軍需官不會抽打管理他們這些孩子的老兵，但鞭子落在他們身上時候一點也不手軟。

木柴優先供應帳篷裡的騎士老爺和有爵位的領主們，如果還有剩的話才會分出那麼一些給他們使用。

新兵扛起揹筐，將符文鐵劍掛回腰間，裡面的木柴已經滿的快要讓他背不動。

他總是在伐木的時候帶上符文劍，用長劍代替斧頭來砍伐樹木。

他想，每次揮舞符文劍的時候就把面前的樹木當成敵人，把它想象成敵人。每一刀都用盡全力，在伐木的同時讓自己的身體熟悉揮舞武器的發力方式。

只是營地附近樹木越來越少，新兵需要行走的距離越來越長，可軍需官對每個後勤隊伍徵收的木柴卻從來沒有少過一分——他能像這樣隨意的揮舞練劍的時間也越發變少。

那老兵不和他口中的‘小鬼’一起工作，但新兵看著他每次他領回來的補給從來沒有少過，其他後勤隊伍的人早就已經開始抱怨餐食中水要多過米。

有時候新兵也想著能夠聽獨臂老兵講講他的故事，可老兵除了偶爾和他們搭上兩句話，就沒對他們說過與戰鬥相關的內容。只在偶爾的時候告訴他們，逃跑的時候要躲在什麼樣的坑裡，什麼時間可以跑。

卻唯獨沒有告訴他應該如何戰鬥。

在營地裡做了一個月的苦工，不管是什麼英雄想法都在新兵的腦海裡被繁重的體力工作取代。

他是想活下去，活到這場不知道來由，不知道敵人是誰的戰爭結束。

真可笑，他被徵召了兩個月，卻連敵人的面都沒有見過。

既然自己的隊伍裡面的老兵什麼都不願意和他說，新兵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新兵也會偷偷溜去找其他的老兵，他特意留了一碗沒吃完的粥水。

“他們的隊伍裡面有整齊的，聽從他們指揮的綠色大塊頭，還有大量的會移動的樹木。就算是王國內的職業士兵，在那些怪獸步兵的碾壓下也...”

以普通符文兵器組織起來的步兵部隊，在它們的攻勢面前一觸即潰。

另一位老兵一口把他的粥水喝完，擦了擦嘴。

“他們也有和我們一樣的人，但人人都是魔法師，他們手中的法杖和普通人不一樣...他們手裡的武器會發出危險的光球，造成各種各樣的殺傷。”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你可別往外說，那些騎士老爺為了不讓我們引起恐慌，都讓我們這些回來計程車兵不要多嘴...前線死人可是一茬一茬的，看你的樣子家裡是種田的。”

“那些老爺們讓我們排成一隊一隊，站在前面計程車兵就像鐮刀下的小麥一樣倒下...怪物們投出的石塊就像我們往稻草堆裡面丟出去石塊一樣...法師老爺都說他們是被惡魔操控著的軍隊。”

新兵聯想到他以前調皮的往草叢裡面丟石頭的場景，石塊在地面上拉出一條碾壓的痕跡...

他餓了一個晚上，卻也沒想明白這位老兵為他描述的場景，既然對方這麼無堅不摧，那他們是怎麼擋住這些敵人的推進。

新兵用腳在枯黃的葉子堆上用力一踢，露出溼潤而腐爛的大地，大量昆蟲隱蔽在枯葉堆裡，忽然的暴露在光照下讓它們急的亂竄。

暴露在陽光下的蟲子，失去隱蔽的蟲子，新兵感覺自己伸出腳來就能輕而易舉的碾碎它們。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批木頭。”

他放下揹著的一筐木柴，獨臂老兵依舊坐在他們被分配到的住所的外面，身旁堆著他們今天採集回來的木柴。

“那個，隊長，我們什麼時候要上前線。”

獨臂老兵搖搖頭，看著遠處山嶺。

“秋天到了...孩子，你知道我們是怎麼擋住他們的嗎？”

新兵搖頭，忽然想起自己在樹林中看見的，躲在枯黃枝葉下的昆蟲。

抬起頭不確定的回答道。

“那，我們躲在樹林裡？”

老兵點頭，那張粗糙的臉上的終於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老兵的笑容卻讓新兵的脊背發寒。

他意識到老兵不是沒有意義的看著遠方，老兵在看那條沿著秋風蔓延前進的長線，一條肉眼可見的黃綠色分界線。

秋天到了。

樹木的葉子要落光了。

他們不往前線去，前線會一日一日會朝著他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