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從未見過這麼黑的夜晚。
哪怕是曾經在掩月教的時候，有次訓練需要在蒙著眼睛的情況下，在夜晚穿行一片森林，虞昭都覺得那時沒有今晚這麼黑。
雖然說是黑，虞昭卻覺得更像虛無，周圍的物體像是被蒙上層層疊疊的黑紗，朦朦朧朧的同時，存在感也變得不那麼強烈。
虞昭感覺自已像被隔離到了別的空間，就在剛剛抬頭看月亮的時候這種感覺尤為強烈。
因為在他眼裡，天上的月亮被黑雲遮擋，只剩下一小半光暈，聊勝於無。
絕不是像姜半夏口中所說的——“今天的月亮比較亮”。
一種無具的恐懼從虞昭心底浮現，不過他此時也無法判斷究竟是什麼情況，只好握住姜半夏的手，緊緊握住。
姜半夏只覺得奇怪了一瞬，就下意識回握過去，因為她現在腦子裡彷彿就只有一件事，就是快點走到月湖。
幾刻前那種矛盾的心情像是上輩子出現過的情緒，模模糊糊的，全然失去了真實感。
她覺得自已的腳步越來越輕，甚至感覺自已好像馬上要飄起來……
“姜半夏！”
姜半夏耳邊突然響起了呼喊她名字的聲音，讓她微微回神過來，扭頭向聲源處看去。
原來是虞昭。
“小昭？怎麼了？”姜半夏雖然在問，但她的聲音卻非常平淡無波。
虞昭皺著眉頭，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隻搖了搖頭，“沒事，你稍微走慢一些，等等我。”
“好，我慢點。”姜半夏重複了一遍他的請求，朝他點點頭，努力控制自已急切的步伐，她要等虞昭，虞昭走不快，她要等虞昭，虞昭走不快，她要……快點，她要快點！
虞昭察覺到在他提醒之後不久，姜半夏的步伐又開始加快了，而且加快的步伐形狀很奇怪，無端讓虞昭覺得她像水底遊行的魚。
可明明這是陸地，明明姜半夏也不是魚……
虞昭開始懷疑是自已的認知出了問題，還是更糟糕的情況——姜半夏出了問題。
出言打斷她一次，也只會短暫的正常一會兒，之後又恢復到“遊行”的速度。
再加上虞昭此時視物不清，一路上為了跟上姜半夏，腳步磕磕絆絆，目前維持身體的平衡已經極其不易，想要把她拉住就是一件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樹林中的萬物只剩一團黑影，從虞昭身旁掠過，還有一些濺起的落葉和落石打在他的臉上。
他原先還想要跑到姜半夏前面，幫她擋擋那飛過來的雜物，卻始終有心無力。
虞昭自已便也不擋了，放任它們打在臉上，微微刺痛也忽略過去，這些都顧不上了。
姜半夏心跳速度變快，心跳聲從胸腔傳遍全身，彷彿產生了共鳴，聒噪地讓她不由得煩躁起來。
與此同時，還有一種興奮感在她的血管中飛奔跳躍。
姜半夏已經分不清是因為她的腳步越來越快還是因為她不斷升溫的血液，呼吸開始急促，微微的窒息感開始籠罩住她。
手掌心傳來一陣刺痛感，姜半夏意識終於清醒了幾度，窒息感也消失了。
虞昭也終於有了喘口氣的時機，他看著停下腳步，此時正在大口喘氣的姜半夏，還是沒有鬆開手，只是細細觀察著她。
姜半夏展開緊緊握著胸口傳音墜的手掌，有些迷茫地看著自已的手掌，中心位置因為太過用力，被硌出了紅痕，正是這裡剛剛傳來刺痛感，現在還在隱隱作痛。
姜半夏不解地把這隻手放下，另一隻手的手背上又傳來微涼的觸感，手心微微潮溼，低頭一看，是十指相扣，緊緊相握的兩隻手。
她疑惑地朝身邊人看去，卻看到了滿臉鮮血的虞昭，嚇得她下意識抽手，想要扶上他的臉龐。
虞昭卻一點都不洩力，仍然緊緊扣著她的手，不讓她離開一絲一毫。
“小昭，你臉怎麼了？”姜半夏也不再費勁抽手，由著他握得更緊。
“我沒事。”虞昭說著抬起另一隻手，想要隨便抹下臉，被姜半夏眼疾手快地攔住。
“別抹，等下我幫你處理，”姜半夏朝四周看了看，“等我們出了這片樹林。”
虞昭緊繃著的神情終於迎來了一絲波動，驚喜地悄聲問道，“你是不是也感覺到了——”
“噓，”姜半夏豎起一根食指擋在嘴邊，“出去再說，抓緊我。”
虞昭點點頭，手上握得更緊。
姜半夏對進入樹林的記憶其實有些模糊，她只隱約記得虞昭說讓姜半夏拉著他，他看不清，又說讓姜半夏慢些，他跟不上。
不過這兩段記憶已經足夠讓她察覺到奇怪之處了。
首先基於姜半夏對虞昭的瞭解，他的視力絕對不會差到這種亮度都看不清的地步，只可能有兩個原因，一姜半夏自已不對勁，二虞昭不對勁。
而且又基於姜半夏對虞昭的瞭解，他的腳步絕對也不會差到這種速度都跟不上的程度，也只可能有兩個原因，一姜半夏自已不對勁，二虞昭不對勁。
總之就是一定哪裡不對勁。
而她們的不對勁就是從進了這片樹林開始的，所以這片樹林也一定不對勁。
可現在姜半夏和虞昭都身處樹林中，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所以要判斷這片樹林或者她或者他，究竟是哪裡不對勁，最好的辦法就是快些從這個環境裡脫出，進入旁觀者的視角，再來客觀的思考這件事。
姜半夏也就沒有和虞昭多說什麼，哪怕他此時滿臉鮮血，看起來狀況並不算特別好的樣子。
不過既然他說自已沒事，應該狀況也不算太差。
姜半夏又湊近看了虞昭一眼，雖然她不覺得此刻環境中有多麼暗，但她還是沒有看清傷勢的嚴重程度。
而透過虞昭的臉，姜半夏覺得自已眼前好像一直蒙了一層白白的紗，雖然物體形狀樣貌都看得到，卻看不清楚。
姜半夏便沒有再看，拉著虞昭繼續前進起來。
可邁出兩三步之後，姜半夏猛地反應起來一件事——
喬鈺和小精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