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界神寧鈞毅,是位特殊的神。因為,他的成神經歷,堪稱奇特。

他天生心靈澄澈,能通曉他人心意,因此,他知曉族人準備作惡時,會毫不猶豫揭發對方,並與對方分析利害,直到對方真正放棄。

正因他的存在,寧氏才有今日的繁榮,乃至從小小的世族,一躍成為異能者豪族。如今,又因族中出了個寧祺少將,順順利利成了貴族。

據說,他本是沒有神緣的。但因常勸旁人莫作惡,漸漸愈發透徹,最終在一個雨天的清晨,扶起一株倒下的花時,頓有所悟,立地登神,由琉璃君親自授予職責,人稱‘扶花主君’。

此時的扶花主君,與著常服的寧祺一起,走在昇平宮的花園裡,手裡提著澆花專用花灑,心無旁騖地澆花。離此不遠的涼亭中,有人正演奏樂器,樂聲仿若群蜂,引人煩躁。

寧祺已經快堅持不下去了,臉上的笑容幾乎裂掉。只因做出不當行為,就招來如此折磨,祖宗還是一如既往不留情。早知如此,他何苦多那個心,在沐雨王面前給自己出風頭?

“我同你明明白白說過的,小祺。”寧鈞毅放下花灑,轉身,認真的看著寧祺。“不要去招惹那兩個人,尤其是沐雨王。你可知道,智慧神的造物認他為主了?”

“竟有此事?”寧祺大驚。

“那位殿下,來日不可限量。”寧鈞毅捏住寧祺的肩,神情嚴肅幾分。“嘉長川與那位,因著成雙對的體質,有不可思議之緣,這不是任何人都能插手的。若你也有神芍體,可當我沒說。”

但我沒有。寧祺想。

見他聽得進去,寧鈞毅神色稍緩。“身為外廷臣子,一定要好好做事,一心為極晝星系的繁榮想。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獲得更大的利益,即便它的到來,會需要一些時間。”

“況且。”他拍拍寧祺的手臂。“就算有困難,還有我在你身後。”

寧祺伸手與他相擁。“謝謝您。”

一位黃髮行者從花園外進來,向寧鈞毅施禮道:“稟主君,沐雨王和極晝上將到了,正在宮內主殿請見。”

“時候剛好。”寧鈞毅撫了一下寧祺的背,輕輕推開他,徑直往主殿去。“小祺,去休息吧。這般時候不多了,畢竟,極晝星系的太平,很快就會消失。”

他一進正殿,就看到了立在大殿中央的兩個年輕人。曉雲馳面朝前方高處的主座,正和嘉長川一起,看著正前方牆體上,寧氏的族徽。

“寧氏處世守則,就如這太平花族徽一般。”嘉長川這麼對曉雲馳說。“維護太平。這些年,嘉氏與寧氏同為前線軍,嘉氏守衛前線,寧氏維護後方,極晝星系的武力,才能日漸增長。若沒有寧氏,守衛殿堂的戰士,並不能百戰百勝。”

“懂了,最強後勤。”曉雲馳點頭。“極晝星系有你們,是極晝星系之幸。”

“多謝殿下誇讚。”寧鈞毅適時出聲,帶著最平和的笑容,緩緩繞過曉雲馳,走到主座前方,站在太平花下同他見禮。“殿下遠道而來,寧某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您客氣了,寧鈞毅殿下。”曉雲馳側身避開,不受他的禮。“我貿然上門打擾,失禮在先,您卻如此和氣相待,我實在受之有愧。”

“不知,您是否……有求於我?”

正殿中一時靜得落針可聞。門外的行者瞪大了眼,嘉長川也一臉震驚。

這是什麼奇妙道理,到底怎麼回事?

從容的寧鈞毅愣住,很快又笑起來。這位殿下真是性情中人,不按常理出牌。

也是,智慧神在琉璃君身邊耳濡目染多年,不喜歡刻板規則,甚至曾說過,刻板會限制智慧的發展。選個這樣有自己心意的年輕人,才是她正常的選擇。

“寧禎,去與殿下取些我珍藏的花茶來。”寧鈞毅示意兩個年輕人坐,在主座上坐下,向那位行者交代道。“要香味最濃郁的。”

行者寧禎傻愣愣的下去了,並不動聲色請走大殿附近的所有人。

“吾欲問殿下心跡。”等行者真的走遠了,寧鈞毅正色肅容,緩緩開口。“您可願成為神明?”

“不願。”曉雲馳毫不猶豫。

寧鈞毅不意外,卻追問道:“為何不願?”

“征伐神誕於群魔亂舞間,炎界神一生不幸,自由神痛失摯友而登神。”曉雲馳一口氣舉出一串例子,神色淡淡。“可見,成神要付出的東西,是世間一切緣分全部終結。”

“因此,我不願成神。”

這是他才想明的道理。嘉卉妗自縛於高閣,其緣由也大抵如此。

寧鈞毅靜靜地看著他,眼前閃回過多年前,五位少年恣意縱馬的身影。過了許久,他自嘲般輕笑一聲,闔上雙眼。

“正如你所言,成神確有代價。”他緩緩道。“每個人要付出的代價都不同,有大有小,卻從不可能是無。”

“但是,殿下。”寧鈞毅睜眼,語氣沉重。“若這命運不可避免呢?”

“神話記載,時之神曾有言,命運,既是世間定數,也是最大的變數。”

曉雲馳理智反駁,雙手卻悄悄握成了拳。

“若命運不公,即便讓靈山崩毀,又有何不可?人生於世,為何要受無妄的桎梏?”

寧鈞毅又沉默了。

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位明知他是神,卻悄悄叫上至交好友,為他慶祝生辰的少年。

那時候,他告訴那人不要再親近自己,否則會被影響命數。那人並無所謂,說了類似的話,最終……也真正做到了。

只是,代價太慘重,任誰也承受不起。其結局,更是波及整個極晝星系。

於是他問:“倘若這桎梏不可破呢?”

“沒有不可破的桎梏。”曉雲馳神色堅定。“有形有相之物,必有弱點。”

“殿下啊……”寧鈞毅緩緩起身,再次向曉雲馳深深行禮。“吾,謹以此身祝福您。願您前路坦蕩,永遠都能得償所願。”

待他話音落,直起身子,曉雲馳瞳孔驟縮,猛然起身。只見寧鈞毅逐漸面色蒼白,唇角滲出金色神血,看著煞是可怖。

“我非得成神不可?”看著憔悴的寧鈞毅,曉雲馳慢慢意識到什麼,慘笑一聲。

寧鈞毅悠悠一笑,並不答話。

“為什麼不惜被反噬也要告知我?”曉雲馳緩緩走上主座,抽出手帕,抹去寧鈞毅面上血痕。“您明明可以視若無睹。”

“自由神誕生前,我曾有過朋友。”寧鈞毅握住曉雲馳的手,緩緩坐回去,拉著他坐在自己身邊。“他叫祈武情,是幻界神的愛子。我於成神那日,同他相識於雨中。”

“他這人啊,命很好。父母雙全,出身高貴,被幻界神選為愛子,風頭無兩。他的至交好友,也都是高門中人。那時的寧氏不過是小小世家,我連認識他都算意外。”

“但他不在乎,因他行事從心。他的家人並不介意,因我是年輕的神。”

“和他待在一起,我認識了很多人,例如戰神嘉無雙,公主黎頌芊,小侯爵安長願,甚至還有霜臨仙曉無霜……太多太多。”

“我淡泊數十年,一朝融入人群,多有不適。他和他的朋友們毫不介意,對我報以最大的尊重,在我遇到困境時,無論多難面對,他們都會幫我一把。”

說到這裡,寧鈞毅微眯起眼,露出十分幸福的笑容。但很快,他的笑容垮了。

“一切終止於公主的哥哥登基為王那天。”

“那是一位極其暴戾的王,他常令生靈塗炭,又時常欺壓百姓。公主看不下去,時常挪用私庫以為救濟,卻在被王發現後遭到囚禁。”

“好在公主身邊還有忠心的人,我們才能順利救出她,並送她遠走他鄉。”

“公主離開後,王為了獲得神力,傾舉星之力,攻打第二序列星天神‘極晝星’的秘境,拆走了祂的星神樞,將星神樞放入黎氏黎明塔中,向族人分享神力。”

“為防其他星天神覺察,王命黎氏黎明軍與嘉氏萬相軍齊出,以那屆萬相軍盡數陣亡的代價,讓極晝星神隕。嘉無雙的長兄佑良,也在這場戰事中死去。”

“此事甚大,引動了卉妗殿下出面。她處理過族人遺物後,於眾人前宣佈,嘉氏將永不效忠於任何一位王。”

“可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沒了鎮守星神樞,極晝星系一切星球,不時便會地動山搖。我和霜臨仙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阻止地動,只能不斷救濟他人。”

“直到琉璃君下凡,地神前來相助,地動才被暫時停止。為徹底終止地動,霜臨仙選擇和地神一起,前往極晝星秘境,填補潰碎的空洞。”

“情況很不理想,那裡的空間已經徹底破碎,裂隙中不斷溢位逆轉能。地神不得不請來時之神和魔境神,要他們從中協助。”

“情況稍微穩定後,琉璃君召集來在位的星天神,助他們封印星神樞,並點化有志之人成神,讓他們帶頭反抗暴王。”

“很快,極晝星系最盛大的戰事開幕。祈武情作為最強的新神,成了反抗軍首領。”

“祈氏貢獻出族地當作大營,嘉氏召回了遠征軍,安氏出動無數神火使,將王的城池攻破。就在他們擒住了王,將要獲勝時,原初魔祖來了。原來,王早已與原初魔祖聯手,為其提供怨念,以謀大權。”

寧鈞毅說得急切,直到不得不停下換氣,才稍有停歇。

聽他說話的曉雲馳,看著他失去平靜的眼,目光悲憫。寧鈞毅雖是在轉述過往的不幸,卻也實實在在經歷過那一場不幸呵。

出於禮貌,他給寧鈞毅斟了杯茶。寧鈞毅接過,將茶水一飲而盡,繼續說下去。

“他附於王身,攻擊了人們。為給反抗軍爭取撤退時間,祈武情強行吸收逆轉能,墮為不弱於魔境神的大魔神,暫時攔住原初魔祖。可我們無法斬首他,一時間全部束手無策。”

“這時,霜臨仙到了。他調動生靈之力,將原初魔祖從王軀中拖出。原初魔祖畏懼生靈之力,立刻便要逃跑。”

“星天神們見狀,將神力全部借給霜臨仙,讓他轉化出更多生靈之力,和祈武情一起攻擊原初魔祖。”

“他們且戰且走,將原初魔祖引入潰碎的空洞,又讓時之神和魔境神趁機封閉空洞,並封鎖那一帶的空間,獲得了暫時的勝利。”

“但是,地動還沒被徹底鎮壓,原有的鎮守星神樞,也被黎氏王族用逆轉能解開封印,在混淆中徹底失控。”

“第二序列星天神的星神樞,神力何其強大,好似永無止盡……在盛大的混亂中,它造就了無數極晝星系散神,又在神力耗盡後自行沉睡,不再蘊養新的神力。”

“可極晝星系需要新的星神樞,否則依舊要受地動困擾。救世成習慣的霜臨仙得知此訊,為鎮壓極晝星系大地,不顧眾神阻止,化作了新的星神樞。真是無比的偉大啊。”

說那句評價時,寧鈞毅笑著,卻語氣嘲諷。他為霜臨仙感到不值,畢竟,現在根本沒人記得這回事。

“我和嘉無雙都以為,失去兩個摯友,已經是最不幸的事情,不會再更不幸了,便開始專心肅清黎氏。”

“然而,就在這一過程中,祈武情被逆轉能反噬,和安長願一起,在肅清戰場上神隕了……”

“嘉無雙帶著他們的遺志,成為了自由神。我經此一事,職責變更,如今是掌管一切失落之地的失界神。”

寧鈞毅說到這裡,抬手扶著額頭,沉沉地鬆了口氣。他實在是累了。

曉雲馳陷入了長久地沉默。神需要履行的職責,原來與神的意志有所關聯嗎?

至於嘉長川,他已經恍惚了。萬萬沒想到,自由神的過往是這麼回事兒。

難怪自由神總是不太正常的樣子,還不愛回家。發生過這種事,倒不如一走了之,在奔忙中忘記悲傷,還能把餘生活得痛快!

“好啦,不說那些沉重事了。”寧鈞毅抬手,憑空握住一把雪白短杵,把它鄭重地放在曉雲馳手裡。“這是當初那枚星神樞。它已沒什麼用了,你可以非常放心地收下它。”

曉雲馳仔細端詳手上的雙頭短杵。它呈兩頭尖狀,鑲有金色飾邊,中間是一段雕著獅子紋樣的握柄。獅眼以花青寶石鑲嵌而成,頗有神采。

很莫名地,他聯想到了嘉長川的雕像。獅子和獅子一樣的人,應該很相配?

“你不向我要神力嗎?”寧鈞毅問。

曉雲馳回過神,取出神譜,翻到寧鈞毅的畫像。“您請。”

寧鈞毅伸手,在神譜上重重按下指印。他的畫像頓時活過來,在身邊憑空變出匹白馬,躍上馬背,策馬而奔,追逐遠方的滿天彩霞去了。

那位行者總算拿來了花茶,周圍開始出現行走在昇平宮的寧家人。曉雲馳收了這盒花茶,試著給寧鈞毅治療反噬傷,在得到良好反饋後滿意而去。

為表感謝,寧鈞毅親自送兩人出宮。

待他們見禮離開後,他站在高大的昇平宮門下,恍然間,又看到了昔日的祈武情,在被幻界神打過一遍放出來後,歡天喜地來找他出去散步的情景。

上午好啊,阿毅。紫短髮少年的幻象,熱情地向他伸出手。老嘉和霜臨今天不在,咱們倆去平原上走走吧。

寧鈞毅沉默許久,緩緩伸出手去,握住幻象的手,微不可聞應了一聲。少年見他答應,立刻拉著他跑起來,往遠離深宮的方向去。

站在昇平宮高處的寧祺,波瀾不驚地看完了這一幕。見寧鈞毅眼底帶笑,他心中寬慰不少,慢慢鬆了口氣。

他並不知道,讓他們就這樣見上一面,究竟是對是錯。總之,希望他拜託幻界神造這個幻象的事,永遠不會被祖宗發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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