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八年（1929年）9月21日。
即便總統親自下場闢謠，穩定軍心，還有諸多財閥和經濟學家、投資家身體力行，用大量購買股票來證明哈特里公司的破產只是一場小風波。
紐交所今天的開市依然迎來了近期最低指數。
近乎所有股票都在下跌。
資本大鱷們第一次發現，當市場總體下行，那些散戶們紛紛撤離時，即便他們再怎麼努力，依然無法挽回頹勢。
1929年9月3日之後，股市曾急轉直下，然後又洶湧上漲，再又下降，如此反覆，像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在引誘調戲著你，消磨你的耐心。
即便如此，起初也並沒有引起太多的不安。
在前兩年的大牛市期間，一次又一次，不斷有急劇的下跌，持續那麼幾天，成千上萬缺乏判斷力的倒楣蛋被甩掉了，而股價很快就恢復了，並再攀新高。
因此這場風波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也許還可以利用此時低迷的股價做點事。
那些先前已經以高額利潤賣掉了股票的保證金交易人（既有大戶也有小散戶）就是這麼想的，他們押上了先前所贏得的利潤，指望美國鋼鐵公司的股票能再次攀升，從230回到260，或者通用電氣的股票從370回到395，甚至更高。
因此，在當天下午，紐交所經紀人的貸款總量上升到了一個新的，也是最後的最高點：超過90億美元。
在交易部近半員工被FBI帶走的情況下，今天紐交所的融資總額竟然超過了100億美元！
從醫院裡甦醒過來的劉學農，拔掉氧氣罩，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到這裡。
見證了因哈特里公司破產退市，自己鉅虧1919萬美元的恐怖事件。
也見證了融資總額突破100億美元的奇景！
在這樣的環境下，所有人和他一樣，沒有放棄！
“還有機會，還有機會的。”劉學農借了電話，喊來了女秘書，叫來了自己在鴻星聯合集團的秘密班底，告訴了他們這個事實。
當初因鉅額利益而選擇跟隨他的這些交易員們頓時被嚇傻了。
他們以為自己只是跟著劉學農，偷偷挪用了一點點公款，只要股票行情不錯，這些錢根本不是事。
可沒想到，這一點點是1919萬美元！
民國那邊的總融資，一共才2600萬美元。
葉洛撤離後，交易大權到了他手上，也是劉學農來聯絡那些客戶。
慧欣以身體抱恙為由，很少出面，也不怎麼管理公司。
劉學農知道她是整天和葉洛膩在一起。
這才有了這麼大膽的行為。
“頭兒，這.這錢我們怎麼還？要不和迪威特布克特夫人攤牌吧？”有人開始打退堂鼓。
“攤牌什麼？！攤牌說我們虧空了公司客戶的1919萬美元？你想去美國監獄蹲大牢？還是想和那些倪哥們一起玩？”劉學農聲嘶力竭，竭力壓低聲音說道。
眾人默然。
“別忘了，大家都有份。上了這條船，誰也別想下去。”劉學農又補充了一句。
雙目通紅，理智全無。
此時若葉洛在，絕對不會贊成他這種於危難時刻還對自己人落井下石，強行控制的行為。
因為太多大亨，就是在這種時刻被自己人反水，萬劫不復的。
可惜劉學農還是太年輕了。
“那些客戶，平時我們都在聯絡著，本來資金也是我們在排程，即便慧迪威特布克特夫人知道，也能用還在交易搪塞過去，只要不去查賬，問題不大。”
劉學農要拼死一搏，只有轉虧為盈，才有機會反殺，
“總之我們現在分開去聯絡客戶們，記住，一定要瞞好了。撐過這一波.”
眾人在沉默中微微點頭，隨後分開行動，迅速去聯絡愛德華、宋子文等合作者。
與此同時，金融預言家們都在信誓旦旦地向人們保證：一切正常，根本沒出什麼差錯，股價僅僅是在經歷一次暫時的回落，他們的嗓門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高。
民國，金陵，宋公館。
宋子文近期沒法離開民國前往美國，只能拜託孔家人去那邊瞅瞅。
臨近十月份，校長和閻老西的矛盾愈發激烈，中原大戰一觸即發，他身為金陵國民政府的錢袋子，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哪裡有功夫去管美國股市。
今天下午，才從市政廳回家，屁股沒有坐熱，校長夫人就急匆匆上門來。
她從海外得知了哈特里公司破產的訊息，擔心會影響股市發展。
自從那天葉洛經由鴻星聯合集團發言，希望他們暫時撤離美股後，這批堅守的投資者們便漸漸和葉洛斷了聯絡，專注於和鴻星溝通。
慧欣生產完畢，一直在休養。他們能聯絡的便是鴻星現在的副總裁劉學農，一個在美華人。
劉學農年輕，意氣風發，觀點與他們一致，也有點手段，順理成章成了他們的代言人。
一開始的合作也挺不錯。
“你啊，就是太心急，總坐不住。”宋子文對妹妹風風火火的性格不太滿意，“等九月底分紅到，不就知道了嘛？又不是我們一家在玩美股，美股如果有問題，不等你過來，我早拿到訊息了。”
“心急怎麼了？不然像大姐一樣深居簡出，每天養花養鳥？還是和二姐那樣，現在跑去德國，一家人不像一家人？”校長夫人反駁道，有些不服氣。
她今年才31歲，是風華正茂的少婦，又喜歡拋頭露面，以第一夫人自居，對丈夫的勢力極為依賴，因此也和宋子文關係不是很融洽。
尤其是兩人至今沒有子嗣，聯想到校長亂七八糟的私生活，宋子文更對他們兩口子不滿。
他覺得自己這個妹妹太過熱衷權力，甚至連丈夫這種陋習都能坦然接受。
“你要真不放心，去美國找你那乾弟弟問問不就得了？”宋子文置氣道。
前些日子，校長夫人和葉洛走得近，逢人便說葉洛是她家遺落在上海灘的兒子，以乾弟弟稱呼葉洛。
葉洛今年二十三歲，和他們家最小的宋子安同齡，而宋子安身為幼弟非常受幾位姐姐的寵愛，但現在跑去了哈佛讀書，讓她們牽腸掛肚，葉洛就成了宋子安二號。
宋子文一向不喜歡家裡這幾個兄弟，因此便以此事譏諷妹妹。
校長夫人一下子就火大了：“宋子文，你什麼意思你？你聽聽，你說的那是人話嗎？”
“什麼意思，你心裡明白，我說清楚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宋子文字來是無心之言，但她開始無理取鬧，他也就索性撂挑子，兩人對噴了起來。
這邊鬧得不可開交，美國那邊也是人心惶惶。
縱有許多人出來為美股兜底，然而，市場依然在下跌。
外國資本紛紛撤出市場，部分是哈特里公司投機泡沫崩潰的結果，部分原因是，在歐洲投資者們看來，紐約的投機似乎從一開始就是一宗危險的生意，他們當中很多人如今都心存疑慮，趁著這個時機，也該跑路了。
有些美國投資者，當他們注意到工業產量略有下降的時候，也謹慎地撤出了。
當股價下跌的時候，那些很不安全地用保證金交易的人開始被迫賣出他們的股票，以避免更大的損失。
這是羊群效應。
一發而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