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香江？”葉洛坐回沙發，看向葉雨樵。
葉雨樵神色變得無比凝重，他掃視了一眼眾人，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說道：“沒錯，明天晚上的輪渡，我和輪船招商局的朋友說好了，你們全部分散離開，去英、美、日、法、德五個國家都轉一圈，然後在香江集合。”
“第一批走的是你阿洛，一個人。只要你活著，我們葉家的根就在，我相信你一定...”葉雨樵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他說出這話時，在場眾人只有葉洛不知情。
其他人全部神色黯然，卻沒有反駁什麼。
葉雨樵一直就偏愛葉洛這個小兒子勝過一切。
現在計劃逃離上海灘，連他自己都不是最先走的那個，他們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葉洛卻直接打斷了：“不，阿爸，我不會離開上海灘的。”
“不走？再不走你還等什麼？阿洛，你應該比我們都清楚才對啊，現在你和高爾特的商戰已經沒有意義了！不管你是贏還是輸，你的公司，你名下的所有一切，很快都將成為別人的盤中餐！我已經派人把能變賣的家產都兌換成了大洋和美元，帶著錢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葉雨樵其實知道他在等什麼。
可那樣的事情，怎麼會發生？
即便小兒子和以前一樣，將大部分事情都預言中了，可張大帥被刺殺這種事，連金陵方都不敢去想！
他憑什麼去賭這個？
“阿洛，回來的路上，我也一直在考慮你說的事情。”葉豪猶豫了下，這次也選擇支援葉雨樵的決定，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葉洛走向絕路，“確實，目前上海灘金陵方的勢力在有意識維護你和你的生意，我派安保公司的人監視那些人力車伕，他們一露頭，對你的計程車司機出手，我就讓我的人上去阻攔。這樣小規模的械鬥最近連綿不斷，每次淞滬警察廳來抓人，我們都能佔便宜，可這不代表他們會在盧永祥徹底倒臺後還幫你啊！”
“盧永祥是不是已經跑了？”葉洛沒有辯駁葉雨樵和葉豪的話，確實，在他們的視角中，二次北伐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很突然，一切都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即便他事事言中，也無法說服他們相信張大帥會被日本人弄死的離奇事件。
原歷史中，盧永祥和孫傳芳的人跑得飛快，毫不拖泥帶水，幾乎是在第一時間隱秘逃亡，一路北上到天津後做起了無憂無慮的寓公。
盧永祥有多怕，逃得有多快？
他連夜離開上海灘，甚至誰都沒驚動，就他孤身一人北上，偌大的家產，最疼愛的兒子盧小嘉都還在上海灘沒走呢！
葉雨樵會如此緊張，大機率是收到了盧永祥玩命逃亡的風聲。
自己的靠山都怕成這樣，難免會讓他覺得金陵方會有一番恐怕的大動作。
“你...也知道了？”葉雨樵本來不打算說這個，就怕說出來影響到全家人，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沒料到，葉洛已經知道了。
看樣子還一點都不驚訝。
一旁坐著的葉豪和林遠可沒法那麼淡定。
“盧將軍...已經跑了？！”葉豪一臉難以置信。
今天上午，他還特意去找盧小嘉喝酒，探一探他的口風呢。
盧將軍府邸那邊，警衛連也沒有撤離的意思啊！
林遠推了推眼鏡，手在微微發顫。
“跑了。他估計收到北伐落幕的訊息比我們快一些，聽說是昨晚就連夜坐船跑路了，去向不明，只帶了一堆錢和貼身警衛，連最疼愛的姨太太和兒子都沒管。”
葉雨樵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訊息確鑿。聽說盧小嘉他們還被矇在鼓裡，今晚，張市長他們應該會派人把盧將軍府邸圍起來，將那邊北洋的人一網打盡！”
“爸，不是還沒出談判結果麼。”林遠顫顫巍巍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些什麼了？”
“我不清楚。所以我才安排你們儘量在明天都離開。今晚走不了，有太多人盯著我們家了，誰要走，估計還沒離開葉公館大門，就被冷槍給放倒了。”
葉雨樵雙眼佈滿了血絲，他預謀這件事應該挺久了，只是葉洛一直在外，他也覺得事情不太可能那麼快，就始終沒提。
沒想到啊，北伐的進度快得嚇人！
二次北伐以來，太多事情出乎他們預料。
魯省省會慘案那麼大的事件，金陵方竟然會不聞不問，繞道前行！
明明閻錫山被坑了，深陷重圍，又神奇般被常校長給救了出來，然後一路高歌猛進，直搗黃龍！
現在葉雨樵終於明白為什麼葉洛堅持不走那條軍閥之路了。
這裡面的門門道道，他們根本看不清楚。
“爸，其實今天回來，我主要是為了拿錢。”葉洛沉吟片刻，淡淡說道，“你覺得要未雨綢繆，提前撤退，我沒意見。但我絕不可能放棄這裡的生意，我擁有的一切，再去香江重新開始。明天讓小妹、小媽她們走吧，我要繼續留在這裡，打贏高爾特為止。”
“阿洛！”
“洛洛！”
葉雨樵和葉豪知道他的脾氣，一旦決定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可生死大事，他們實在無法堅信葉洛能賭贏。
“大哥，爸，我從小到大，沒有求過你們一件事。”葉洛看著他們，眼神堅定，聲音有力，“這次算我求你們，我要留下來，等到最後。”
那天新聞釋出會，張定瑤和張群已經有意無意在透露金陵方的決策，只要徹底搞定北洋那邊，上海灘這裡的政策一定會迅速落實下來。
只不過他們都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徹底解決，徹底名義上大一統而已。
但只要葉洛能順利擊敗高爾特，即便歷史真產生了一絲偏差，保葉家高枕無憂還是沒問題的。
可惜自己是站在上帝視角看這一切，很難讓深陷其中危局的葉雨樵和葉豪相信。
葉雨樵看著小兒子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
十幾分鍾後，他忽然長舒一口氣，癱軟在沙發上。
“說吧，你還差多少錢？莪儘量幫你全部湊齊。”
葉洛也鬆了口氣，扭頭又看葉豪，葉豪也是同樣的表情。
他們選擇相信葉洛。
即便可能因此萬劫不復。
“爸...”
“從今天起，就像你那天說的一樣，我們葉家，徹底交給你和阿豪了。”葉雨樵緩緩起身，眼神裡又恢復了昔日的殺氣，“以後你來指揮，怎麼做，做什麼，你說了算，洛洛。”
葉洛用力攥緊了口袋裡的那枚大洋。
他知道，從這時起，父親才真正決定無條件信任與支援他。
他努力了很多次，希望父親願意放下葉家交給他來打理，但父親總是放不太下。
沒想到最後促成這個結果的卻是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危機。
葉洛也很慶幸，最後關頭，父親和大哥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
“爸，這幾天，你讓人護送青青他們躲到英國駐滬領事館裡，那是洋人的地盤，就算他們想動我們，也得掂量下自己的分量。然後其他人，不管是誰，想走就給他們一筆錢走，願意留下的，就和我們一起全力對付高爾特的雲飛公司。”
葉洛起身，拿起那疊厚厚的美元，重新裝回袋子，
“你相信我，用不了幾天，事情就會出現轉機，這個時候，我們自己不能亂了陣腳。”
“這是一場危機，但未嘗不是一場機遇。”
葉洛提著錢朝二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