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黃老闆，你這是在做什麼？快起來說話。”葉洛站起身虛扶一下，讓黃楚九坐到他邊上。
黃楚九一掃此前的勢利眼商人形象，此時面對葉洛，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像極了受氣包。
看來張定瑤這次橫掃上海灘中醫界的行動還是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二少爺，這次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黃楚九聲淚俱下，雙手抱拳，對著他叫苦不迭。
葉洛好奇看他，這黃老闆看起來不像是演戲，難道真被警備司令部的人當成謀害張定瑤的元兇之一給特殊監管起來了？
黃楚九敢在之前他上門時還婉拒他“收購”中法大藥房的意圖，可見黃楚九絕對和經瑞山之死無關。
身正不怕影子歪，即便民國時期官權遠大於民權，他這樣頗有身份地位的租界華商，警備司令部也不敢直接抓人過去屈打成招。
到底什麼事情能把他嚇成這樣？
“來杯咖啡，慢慢說。”葉洛搖了搖鈴鐺，走來一名俄女服務生，她穿著類似女僕裝，立即甜笑著端來甜點和新的咖啡，還幫忙搖勻和加了糖。
這幾天葉洛舞業公司舉辦的黑貓舞后選舉活動正如火如荼，看起來這些咖啡廳也學得有模有樣，不僅讓服務生穿起了類似女傭女僕的服飾，一言一顰也在模仿舞女們。
“那天您走後，我想著自己沒做什麼壞事，巡捕房和警察廳總不至於屈打成招，汙衊我。可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就來了一大批荷槍實彈計程車兵，把我家給圍得水洩不通！”
黃楚九滿臉苦澀，小心翼翼捧著咖啡，卻不敢喝一口。
“荷槍實彈計程車兵？那就是來自警備司令部的人了。”葉洛抿了口咖啡，那裡駐紮著第三十二軍，軍長錢大鈞雖不在滬，但關係和麵子卻大得沒邊，現在的警備司令部的一把手是熊式輝。
照道理說，熊式輝和張定瑤屬於貌合神離，他巴不得張定瑤這個桂系要員被人暗殺，或是被調任離開上海灘，怎麼還會盡心盡力幫他查案子？
“是啊，若是上門來的是巡捕房或者警察廳，我還有點法子自救，可警備司令部那邊，我是一點門路都沒！”黃楚九苦笑一聲，點頭說道，“他們把我帶回去審了一天一夜，我咬緊牙關沒有屈服，最後...最後我實在熬不住，就告訴他們，中法大藥房早就轉讓給了二少爺您，我和他們說的違法運煙沒有半毛錢關係！他們這才把我給放回來！”
“嘖。”葉洛冷笑看他。
你說黃楚九這人機靈吧，也挺蠢，貪圖小利，不死到臨頭不知悔改。
你說他笨吧，有時還挺聰明，知道搬出自己這座大山來化解危機。
“二少爺，我罪該萬死！但那時我真沒辦法了啊！旁邊就是龍華監獄，我要是晚說一秒，可能就見不到您，被活埋進那裡了！”
黃楚九還有些後怕，他是今早才被放出來，一離開警備司令部，就馬不停蹄回家收拾好東西，還有中法大藥房的一堆證件地契，打包好後風風火火來找葉洛。
“你剛才說違法運煙，你是這個原因被抓走的？”葉洛挑眉，這就很奇怪了。
既然和經瑞山之死沒關係，那對方怎麼一聽自己的名字就放棄了呢。
葉洛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警備司令部在大肆尋找替死鬼頂罪，原本想借著張定瑤這波橫掃中醫界浪潮湊夠人，但聽到黃楚九說產業轉讓給了自己，怕是擔心他是自己這邊的人，便放過他了。
尋找違法運煙的替死鬼......
這事讓葉洛再度想起十一月份發生的“江安輪事件”！
國民政府成立初期，對吸食和販賣大煙還沒完全禁絕，反而將其當做一項重要的稅收來源。
校長明文出了規定。
第一，禁止進口任何外國大煙，內地產出的大煙則需要由擁有合法執照的公司代為收購和銷售，這類零售經銷商需要上交高額印花稅。
第二，吸食大煙的人也要辦理合法執照，否則就是違法抽菸，而且擁有執照的菸民稅收會比普通人更重。
第三，由政府創辦戒菸所，督促菸民戒菸。（這條就根本沒落地過）
自政令頒佈後，上海灘做煙土生意最大的永興公司一躍成為合法企業，只要繳納重稅就能存活下去。
但這些政令和大煙生意一直被國民嚴厲反對，尤其是知識分子們，對大煙深惡痛絕，因此“大煙公賣”政策在今年夏天就停止了。
永興公司的業務也從公開合法變為地下非法。
可實際上，大煙生意屢禁不止，陸昱晟甚至還是上海灘的禁菸委員會三大常任委員之一！
而永興公司的生意由王虎保駕護航，並每年抽成30%上交財政部，聽說下半年開始修改為50%，約600萬大洋。
這些錢最後會透過非公賬形式流通進四大家族的口袋，目前則由宋子文統一收納和處理。
而永興公司之外，也有類似新勞工總會、白幫、五湖幫等幫派勢力在做大煙生意，他們則由熊式輝保駕護航，每年抽成盡數流入部隊，以充軍資。
大家都想把上海灘的大煙生意納為己有，也互相看不對眼。
這就衍生出了11月份發生的駭人聽聞的“江安輪事件”。
江安輪是輪船招商局已經淘汰的一艘運貨海輪，現停靠於十六鋪碼頭，將在月底進行拍賣。
歷史上，這艘海輪被葉雨樵給買下了。
今年十一月份下旬，淞滬警察廳忽然得到情報，在十六鋪碼頭截獲江安號輪船上的數百箱大煙！
但警員上船後反被船上30多名武裝人員扣押，大煙被運出港口。這些武裝人員自稱是警備司令部的人，還說大煙是熊式輝親自委託裝運！
這一事件經報章披露後，兩方勢力互相指責，並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
“是啊，二少爺！我就一正經生意人，哪裡敢碰這種東西啊！”黃楚九連連點頭，“他們說只是暫時放我回家，日後會找二少爺您親自求證，您務必要救救我啊，我真沒違法運輸大煙！”
“如果他們找上我，我當然不會坐視不理。”葉洛笑著看他，“不過嘛，我有幾個要求，希望黃老闆你能答應我。”
“二少爺您請說！別說幾個，幾百個我也願意！”黃楚九現在已經看清葉洛在上海灘的地位和話語權，連忙點頭抱拳，生怕他反悔似的。
葉洛搖動著咖啡杯裡的湯匙，悠然豎起三根手指：“第一，中法大藥房以後便是莪的產業，與你黃老闆再無任何關係；第二，黃老闆必須留在大藥房繼續幫我幹活三年；第三，大藥房裡，我看中的任何員工和存貨，都要無條件轉移至葉氏醫藥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