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鵝鵝！！！”
秦通理不敢亂動，奮力大喊，生怕葉洛聽不懂，還每隻手都伸出兩隻手指，以示自己的意思。
葉洛忍俊不禁。
不是他笑場，而是真的太搞笑了。
其他人看不懂葉洛的笑意，是因為剪刀手代表“耶”的流行元素還沒進入國內。
秦通理兩隻手高舉，還伸出兩隻手指，就像各自比了個剪刀手，對比嘴裡的黝黑槍管，畫面真的挺喜感。
“二少爺...都是這麼談生意的嗎？”後面圍觀的王吉等人咂舌，忽然感覺自己明白了為什麼二少爺生意能做這麼大！
“偶爾，偶爾吧。”雪冷等女直冒冷汗，也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
周圍聚集的一群中年人面面相覷，齊刷刷看向劉體智。
劉體智無奈，只好繼續上前打圓場：“二少爺，您看秦局長也答應了...”
“我就知道秦局長這個人比較好溝通嘛。你看，如果是胡攪蠻纏，不好交流的人，怎麼可能從‘通情達理’裡取名字？你說對吧，秦局？”葉洛把槍管從秦通理嘴裡取出，然後用手槍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隨後接過施劍翹送回來的那把M1903，“這把槍好像是我丟的，多謝秦局送回給我哈。”
“對對對，二少爺的配槍，不知道怎麼就丟我這兒了。”秦通理差點嚇得尿褲子。
對面這年輕人不按常理出牌啊。
以往他發狠亮槍，再說出自己硝礦管理局局長的名頭，再不行就補一個家父秦敦世（現任金陵國民政府教育部次長），足以威懾任何對手。
之後他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可葉洛毫不在意這些，上來就塞槍管進嘴裡，有隨時開槍的可能。
秦通理看得出，葉洛不是在開玩笑。
“好啦，事情說開不就行了？冷兒，你去備點茶水，送到總經理辦公室來。秦局、劉總，一起來坐坐唄？”葉洛很親熱的攬過秦通理，又看向劉體智。
劉體智背後一寒，只好尷尬點頭。
對方的擼子就對著他們呢，哪裡敢拒絕。
“二、二少爺...那我們呢？”其他人舔著笑臉問。
“各位想繼續調查就調查吧，記得幫我和公董局解開誤會，不然我還得去找範爾迪總領事出面協商，鬧得大家都不愉快，何必呢？”葉洛瞥了他們一眼，大概猜到了幕後主使。
陸昱晟這老流氓的能量挺大啊。
“謝謝二少爺！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他們又不傻，連忙挨個辭別，飛也似的逃離黑貓舞廳，一刻不敢久留。
“哼，一群軟腳蝦！”陸小曼特別討厭這些老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如今葉洛出面解決了問題，她有股揚眉吐氣的爽感，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和幾女竊竊私語起來。
雪冷對著葉洛微微一福，乖巧的跑去泡茶了。
葉洛便拉著秦通理兩人去了總經辦。
他也是看到秦通理後，突然想到的生意點子。
如今國內的硝石礦產量不低，但管理混亂不堪，國民政府只管你每年進出口變成大洋交稅給我，其他一概不過問。
誰讓國內現在的兵工廠都挺差勁呢。
即便有很多資源，他們也沒法整合成軍事武器或裝備。
比較有名的幾個便是漢陽廠，金陵廠，兩粵廠，以及奉系投資3億大洋，目前堪稱國內最大的東三省兵工廠了。
饒是如此，武器裝備的缺乏和弱後依舊不可避免。
如今金陵系的精銳核心部隊，依然以進口美德等強國的裝備為主。
究其原因，還是在工業發展的滯後上。
一步慢，步步慢。
外加國民政府崇洋媚外，買辦思維濃厚，覺得列強的才是最好的，要麼重金購買他們的武器裝備，要麼花錢請他們的專家過來協助辦廠，完全沒有國產思維。
國內的許多國營企業還存在極為嚴重的官僚主義和人事傾軋，兵工業專家得不到重視，民國最主要的兵工專家如韓麟春，楊文凱，鄧演存等除韓麟春死得早外，都是在兵工廠被接收後失業的。
這能做好就有鬼了。
既然他們不做，不珍惜，那就我慢慢來接收。
葉洛看著賠笑的秦通理，硝礦管理就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切入點。
辦公室裡只有一張老闆椅，葉洛當仁不讓。
秦通理和劉體智對視了一眼，發現沒自己的位置，明白這所謂的“一起坐坐”是純粹客套。
他們和葉洛之間的事情，還沒完。
“二少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這次...就放過我吧。”秦通理心裡那個著急和恨啊，他爹是滿清遺老中有名的秦敦世，位高權重，對付一個商人肯定綽綽有餘。
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四十歲的他，現在也只好忍氣吞聲求饒了。
“秦局哪裡的話？我們不是要談談生意嗎？哪有什麼過節呢。都是誤會，誤會而已。”葉洛笑著看他，用手輕輕敲了敲桌子。
秦通理苦著臉點頭：“對，誤會！那二少爺到底想談什麼生意？”
“你是上海灘硝石礦資源的管理者，一把手！每年那麼多進滬離滬的硝石，審批都經由秦局的手吧？”葉洛翹著二郎腿笑道，“這些硝石可讓你們秦家賺了不少錢，我分一點過分嗎？”
“二少爺...”秦通理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要他命根子的節奏啊。
“先別急著回絕我。站在你身旁的劉總在上海灘年月久點，對我應該更為了解。我要是想查你在管理局的貓膩，能把你和幾個舞女睡過覺都查得一清二楚！最多三天，我就可以弄一份報告送去金陵國民政府，讓你這個管理局局長搖身一變，去獅子口監獄坐坐。哦對了，獅子口監獄的胡逸民監獄長我挺熟，飯菜肯定給你管夠。”
“哦，也別和我扯你在教育部當次長的老爹，我不怕，尤其在上海灘，我更不怕。不信你可以試試，看看你能不能站著走出上海灘？”
葉洛見他有點不服氣，眼神逐漸犀利起來。
“二少爺，想分多少？”秦通理咬牙。
他也看了最近的報紙，知道葉洛在上海灘勢力極大。
只是陸昱晟開的條件實在太過誘人，加上百樂門開業後隨意遊玩，而且他自己歸金陵方面垂直管理，不是很怕白雄起等人。
所以一時間豬油抹了眼，就跑來鬧事了。
這一鬧，讓他意識到對方根本不好惹，自己成陸昱晟的棋子了。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屈服。
“你所得利益的十分之一。另外，我想派幾個人去你手下工作，可以吧？”葉洛笑著看他。
十分之一，不多。
秦通理舒了口氣，至於派人來管理局，那無所謂，這種人事調動民國時期遍地都是。
無非就是想安插眼線和分一杯羹而已。
“沒問題。”他點頭。
葉洛心裡暗笑。
這蠢貨難怪去做了漢奸，不僅貪生怕死，還腦子不靈光。
他的目標不是錢，而是由硝石礦衍生出來的人脈關係圈，以及一堆利益團體，還有軍工業的運作網路。
看他樣子，聽自己只要十分之一利潤，心裡是懸著的大石頭落下了。
這樣也好，太過精明的人反而不容易操控和把握。
要是秦通理像虞洽卿一樣不好搞，那葉洛得考慮送他歸西，先一步為民除害了。
“我也不佔你便宜。以後你來黑貓舞廳消費，一律半價。另外，在上海灘要是被誰欺侮了，隨時可以找莪。”葉洛教父的派頭擺出來，算是給了他一張在上海灘的保命符。
但其實這玩意兒屁用沒有。
秦通理這樣的身份和家世，根本不擔心會在上海灘出事。
除非他作死惹了惹不起的人。
真到了那一步，葉洛早拍拍屁股走人了。
誰還真會幫他解決問題啊？
這種承諾，誰當真誰傻逼。
秦通理只好勉力一笑，還得感激葉洛。
這時，敲門聲響起。
雪冷端著三杯茶走來。
她看了眼辦公室，發現劉體智和秦通理都是站著，抿嘴一笑，把茶先遞了一杯給葉洛，隨後準備分給他們兩人，給完劉體智，再給秦通理時卻被葉洛制止了。
“這茶不是給他喝的。”葉洛抿了口茶，笑著看秦通理。
劉體智心裡暗笑。
好嘛，不僅沒地坐，也沒茶水喝。
這所謂的“備點茶水，一起坐坐”，真就全部是客套了。
還好自己至少有茶喝，沒地方坐而已。
說明這位二少爺對自己也不滿，給了下馬威，但不至於像惹了他的秦通理那樣誒羞辱得體無完膚。
“那誰喝？”雪冷挑眉，含笑看他，覺得自己好像錯怪二少爺了。
當時她想到秦通理毛手毛腳，現在還得自己端茶倒水給他，心裡就氣不順，如今看......
“秦局，敬杯茶給我的冷兒，這事情就徹底揭過了。”葉洛看著他們，淡然說道。
秦通理臉頰臊得通紅，又無可奈何。
辦公室裡有葉洛，有被他調戲過的雪冷，還有身份地位不如他的劉體智。
偏偏現在要丟臉的是他。
他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顫顫巍巍拿起茶杯。
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官兒，竟然要給舞女敬茶，賠禮道歉。
他感覺怒氣都快噴出來了。
“算了，以後別讓我看見你就是了。”雪冷不想因為這件事讓秦通理徹底恨上葉洛，伸手攬過茶杯，一飲而盡。
秦通理舒了口氣，看向葉洛。
見葉洛點頭，又揮了揮手，如釋重負般告辭，頭也不回的朝門外跑去。
秦通理走後，劉體智也想走，卻被葉洛喊住了。
“冷兒，去拿張凳子給劉總。”葉洛給雪冷使了個眼色。
“是，二少爺。”雪冷心情舒暢，難得一笑，如冰山化開，端著盤子朝外走去，不一會兒便拿了圓凳進來，然後輕輕關上門，不去打擾他們。
沒人知道葉洛和劉體智談了些什麼。
總之兩人出來時，葉洛雲淡風輕，劉體智卻是異常興奮和激動，連聲道謝後才緩緩離開黑貓舞廳。
其他舞女已經被王吉帶去四樓練舞，三樓只剩雪冷、陸小曼、施劍翹和丁力四人。
此間事了，又跟著看過了黑貓舞廳開業籌建的準備工作，葉洛沒過多停留，一會兒還有一場和寧波商業同鄉會理事長董瑞昌的飯局。
他在幾人簇擁下離開了舞廳，臨走前雪冷咬緊牙關，還是喊住了他。
“二少爺！”
“嗯？”葉洛回頭看她。
“謝謝你。”雪冷又笑了，然後拉起黑貓舞服的裙襬，微福。
“傻瓜，我還想和你道歉呢。”葉洛擺了擺手，鑽進了車裡。
雪冷愣了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每當二少爺覺得自己沒好好幫她們出頭時，才會說出這句話。
意味著事情解決的不好，讓二少爺不滿意。
可都讓一個管理局局長向自己敬茶道歉了，他還覺得不夠嗎？
雪冷忽然感覺冷風吹在身上也不太冷了。
就這麼怔怔看著汽車遠去，直到消失於視野盡頭。
福特V8上。
葉洛和陸小曼坐在後排，看到副駕駛座上施劍翹神色恍惚，不知道想些什麼，葉洛輕笑，愈發好奇。
似乎是猜到了葉洛的想法，陸小曼抿嘴說道：“劍翹是沒想到所謂的跳舞是那樣的呢。”
“啊？”葉洛看向施劍翹。
發現她臉都紅了。
“她今天特意換了衣服，想在舞廳約你跳一支舞，可看了雪冷的事情後，她就怕啦。”陸小曼哈哈笑著，見施劍翹眼神射來，連忙擺手，“哎呀，劍翹妹妹，你不說，他一輩子都不懂啦。”
葉洛更加懵了。
陸小曼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不住輕笑，連帶著前排的丁力也哈哈笑起來，顯然他也知道這事。
約我跳舞？
葉洛實在想不通原因。
而且施劍翹平時總是練拳打人，她要是跳舞，怕是得把自己的腳都踩爛了。
還特意換了高開衩的旗袍。
難道她是看了黑貓舞廳的舞女後，以為都是這麼穿的才換了一身？
車子一路前行，笑聲不斷。
等到了縣城區四明新村，將陸小曼放到她的洋房前，葉洛婉拒了她的邀請，讓丁力直接驅車離開。
陸小曼在門口脫下高跟鞋，蹲下捏了捏腳腕，然後提著高跟鞋開門，滿腦子卻都是舞廳裡葉洛拿槍塞秦通理嘴巴那一幕。
實在太an了！
她這麼想著，開門後卻發現徐志摩也在家中。
“志摩，今天沒去學校？哎呦，今天累死我了，你不知道啊，居然還有人敢來阿洛的舞廳鬧事...”
徐志摩看到她那身性感尤物的裝束，臉頓時黑了下來，但聽到葉洛舞廳被人鬧事，又好奇起來，連忙追問：“怎麼了？”
陸小曼一五一十說了事情經過。
徐志摩大吃一驚，然後說道：“秦通理，他父親可是教育部次長啊。”
“啊？很厲害嗎？官很大？”陸小曼對政界不太瞭解。
她看秦通理那群軟腳蝦的慫樣，下意識覺得就是一群小角色而已。
“我在光華和大夏兩個大學當教授對吧。”
“嗯，怎麼了？”
“我的頂頭上司，那兩位校長是由金陵國民政府教育部委派過來的。如今聽說要進行教育界改革，搞一個什麼大學院制度，由教育部高官來接管。次長，那是部裡有的數的高官。”
“簡單說，相當於工部局和公董局的董事，你說厲害不？”徐志摩嘆了口氣。
妻子老是和上流人士交際，卻對政界一竅不通，看來自己有義務給她好好科普下，免得有朝一日惹禍上身還不自知。
“天，那麼厲害的角色，阿洛是完全不怕啊。”陸小曼知道葉洛肯定清楚秦通理底細，卻還是那樣對他。
她忽然發現這位昔日的好友似乎也遠超了自己的想象。
一直以為他是個賺錢厲害的大商人，葉家沒落後，他似乎混得也很不錯，至少在華人圈和洋人圈都有後臺。
但現在聽徐志摩一說，感覺葉洛何止是厲害......
“你想什麼呢？”徐志摩推了推她。
她連忙紅著臉搖頭：“沒什麼，我看還是改天和阿洛說下比較好。”
“也是，少惹麻煩總是對的，得罪人容易出事。”徐志摩點頭贊同。
“不行...我現在就出發去和他說。萬一他不知道呢。”陸小曼才脫下高跟鞋，又穿了回去，想了下，她蹬蹬蹬跑回房間，準備補補妝。
徐志摩看慣了她火急火燎的樣子，也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便喊道：“你讓司機送你去吧。”
“行！晚飯你別等我了哈！”陸小曼聲音從房間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