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厲鬼過壽
子時將至。
胡玖又利用嶽仁淳試探了幾次，確認了其中某隻鬼的殺人規律——對著紅燈籠呼氣，會迅速衰老。
但燈籠只是衍生靈異，本體不知在哪兒。
返回正堂時，嶽仁淳眼角都有魚尾紋了，估計他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可惜附近沒鏡子，胡玖也不會提醒他，以免他破罐子破摔。
該說不說，美男子到了中年依舊儀表堂堂，可惜了~
庭院裡張燈結綵，寂靜無聲。
大紅燈籠高高掛，胡玖一進來，就嗅到一股濃重的臭味。
“壽宴已經開始了？”嶽仁淳有氣無力的問。
“應該是吧。”胡玖隨口回道。
子時已到，空蕩蕩的宅院突然熱鬧了起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很多村民，這還是胡玖第一次在壽村見到這麼多人。
他們的穿著各異，卻有著如出一轍的慘白麵容，鮮紅嘴唇，動作呆滯，彷彿老化的機械，只能按照既定程式行動，全然沒有任何生氣，充斥著一股冷冰冰的死人味。
正常的壽宴應該吉祥喜慶，歡聲笑語。可彭家的壽宴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明明人來人往，卻襯出了一股肅殺的氛圍。
彭延夫婦微微弓著身子，站在門口，做出迎接的姿態。
除了胡玖和嶽仁淳，彭延是在場所有人裡最年輕的一個，其他的都是老人。
不過人群中還站著一個身穿黑色風衣，揹著揹包，用手捂住眼睛的人，雖然也很蒼老，但衰老程度沒那麼嚴重。
嶽仁淳懟了懟胡玖，示意他看向那個人。
“那身衣服……？是鄒淙！”胡玖壓低了嗓音，“他好像還活著。”
兩人暫時都沒有輕舉妄動。
人群向兩側分開，讓出了一條直通池塘的道路，所有人等待在原地，頭顱前傾，張大了嘴巴，凝望池塘中心的高臺，像是在夾道歡迎。
胡玖悄悄朝著鄒淙的方向移動，同時看到被鎖鏈纏繞的高臺上，一個拄著柺杖的人影緩慢走了過來，他的身前有一朵飄忽的紅色火焰，周圍的空間都被照的明亮。
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是一根正在燃燒的蠟燭，通體猩紅，連燃起的火都是紅色。
池塘平靜的水面突然咕嘟嘟冒泡，一具具屍體從池底翻湧而出，鋪成一條連線水岸的階梯。
身形佝僂的老人以一種不自然的姿態，如舞臺上的木偶一樣，踩著浮屍階梯，一步步穿過池塘，腳踏在地面上的瞬間，某種意義不明的呢喃在耳畔炸響。
嶽仁淳立刻堵住了耳朵，卻毫無卵用，聲音似乎直接傳入他的腦海，宛如用指甲抓撓光滑的黑板，令人難以忍受。
然而在胡玖的視角，只看到嶽仁淳突然神情渙散，目光呆滯的走到人群的前端，與周圍的村民做出相同的動作，腦袋前傾，張大了嘴巴。
“沒救了。”胡玖感慨一聲，或許嶽仁淳在用特殊手段詢問旅店老闆的那一刻，就遭到了靈異汙染，亦或是踏入壽村之時就已經中了招。
隨著手持紅燭的老人逐漸走近，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
兩側的村民紛紛朝著紅燭吹氣，燭火猛然躥高，劇烈震顫，宛若具備了活性，不停的蠕動搖擺。
勉強能夠看到些許微弱的紅色光點從村民的口鼻溢位，如螢火蟲般不斷飛舞，緩緩朝著紅燭的火焰聚攏。
胡玖眼神一凝，那支紅燭，應該就是紅燈籠裡的靈異的源頭？
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嶽仁淳，他也在吹氣，嘴裡飄出了明亮的光點，那抹純淨的紅很快就被燭火捲走，面無血色的嶽仁淳雙眼一片漆黑，嘴唇卻慢慢染上了妖豔的色澤，衰老的跡象在他身上越來越明顯。
整個彭家大宅像是在舉行邪教儀式，手持紅燭的老者就是被參拜的神，此時此刻，只有三人並未受到紅燭影響——胡玖、彭延和鄒淙。
胡玖不知道彭延和鄒淙是如何免疫的，有鬼書在，他正蠢蠢欲動的試圖奪走紅燭。
萬千白綾驟然垂落。
紅燭似乎受了刺激，燭火爆了一下，頃刻將正在不斷靠近的白綾焚燒成火花，於黑夜之中轉瞬消逝。
鬼手蓄勢待發。
令人耳朵發疼的嗡鳴在周圍迴盪，麻木的村民們雙眼失去了顏色，只餘純黑，一個個猙獰的轉身，死死盯著胡玖。
以胡玖為中心，村民朝他湧來，此情此景如同爆發了喪屍危機，成百上千的行屍走肉匯聚。
下一秒，在這一片狼藉的彭家大宅裡，一束格格不入的紫光突然亮起，直接照射在了那個手持紅燭的老人身上。
燭火的紅被紫色驅散，原本沸騰的人群竟瞬間停滯。
胡玖舉著詭異手電筒，白綾再次浮現，將擋在他身前的人全都吊走。
他用最快的速度衝向暫時被定格的老人，眼角隱隱沁出了一滴鮮血，冰冷的氣息突然從身體內部向外蔓延。
糟糕！
胡玖能感覺到，鬼書的庇護正在失效！
身處壽村這個處處充斥靈異的地方，同時抵抗紅燭和影響意識的未知厲鬼，以及承受詭異手電筒的副作用，鬼書的庇護規則也撐不了太久！
現在沒時間思考自己為何會犯這種低階錯誤。失去庇護，胡玖直面體內蜃鬼的躁動，好在此前他一直保持著良好的狀態，不會當場失控。
他已經來到了老人面前，伸手牢牢握住了紅燭！
一股暖意順著手掌流入身體，來不及仔細研究，胡玖迅速收起手電筒，轉身向外跑。
——詭異手電筒的副作用太嚴重，他扛不住！
紫光消失。下一瞬，嘈雜的呢喃聲在耳畔響起，某種莫名的力量入侵意識，宛如無盡的淤泥被強行灌進腦海，這些“淤泥”正在一點點對他進行扭曲，改造他的思維，試圖讓他成為和村民一樣不人不鬼的怪物。
未知的厲鬼在侵蝕胡玖，體內的蜃鬼本能的抵抗，或許是精神被汙染的太嚴重，他貌似聽懂了一點點耳畔的呢喃。
那不是一個人的聲音，而是無數男女老幼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彷彿是壽村之中所有村民的意識聚合而成，雜亂且汙穢，鑽進胡玖的大腦，想要讓他也變成他們中的一份子。
遠超人類承受極限的痛苦在胡玖身上蔓延，白綾開路，他跌跌撞撞的撤退，順手撈走了鄒淙。
雖然嶽仁淳距離他更近，但這個人已經廢了，被榨乾了價值。情況緊急，胡玖只是惋惜沒時間撿裝備，匆匆拖著鄒淙逃離。
鄒淙昨天就到了此地，說不定掌握著更多有用線索！
然而疑似彭老太爺的老人和村民們窮追不捨，蜃鬼的逐漸復甦導致胡玖的身影都有些虛幻，局勢愈發不利。
‘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胡玖眯起了眼睛，現在他最缺的是時間，以及能在鬼書上穩定寫字的場所。
擺在眼前的有兩個選擇，強行開啟鬼域脫身，或是……
啪——！
一個大耳刮子落在了鄒淙臉上。
隨後胡玖召出鬼手，硬生生掰開了鄒淙被遮擋的雙眼。
迷茫的神情從鄒淙臉上一閃而過，胡玖不給他裝傻充愣的機會：“快醒醒，我拼了命才把你救出來，趕緊想想辦法擺脫那些鬼奴！”
鄒淙眼珠子動了兩下，餘光瞥見胡玖手中緊握的紅色蠟燭，瞳孔驟然緊縮：“你拿到了壽燭？”
“這玩意兒叫壽燭？”胡玖疑惑的反問，“先別廢話，逃出去再說！”
胡玖原本打算讓鄒淙使用詭異手電筒，但沒想到鄒淙是個有本事的，雖然看得出他有點糾結為難，可他並未耽擱時間，鬼遮眼的能力發動，彭老太爺頓時迷失方向，受其操控的村民們也都失去了追擊目標，停了下來原地亂轉。
胡玖和鄒淙逃出生天，跑了很遠，在一處十字路口停下，稍作喘息。
“你真厲害。”胡玖誠懇的誇讚，“那麼猛的鬼都能被你限制住，你駕馭的鬼很強。”
鄒淙擺了擺手：“多謝你冒著危險救我。”
“不用客氣。”胡玖淡定的掏出鬼書，補充一條庇護規則，筆墨凝滯，只能勉強書寫。
他的所有動作都落在了鄒淙眼裡，忍不住問道：“你就這麼大大咧咧的當著我的面使用靈異物品？就不怕……”
未盡之意，懂得都懂。
“我們好歹也算是過命的交情，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離開壽村，沒必要互相猜忌。”胡玖笑著回應。
他笑起來很好看，像個陽光開朗大男孩。
鄒淙一愣，同樣露出釋然的笑容。
兩人的關係狀似親密了許多，胡玖順勢說道：“早上的時候，我和嶽仁淳發現你不見了，旅店老闆又邀請我們去參加壽宴，反正出不了村，我們想著壽宴上或許能找到離開的辦法，結果遇到了很多怪事，我們倆走散了，我卻遇到了你……”
胡玖把自己的經歷修修改改複述一遍，末了還詢問鄒淙有沒有新的線索。
鄒淙面露驚訝：“你們連彭先生的都查出來了？我查到的東西也差不多，每當彭老太爺過壽時，彭家大宅都會變得非常詭異，我一時不慎就陷在了裡面，幸好我有幾分自保的能耐。”
用鬼遮眼遮住自己的眼睛，就會處於一種隱匿沉睡狀態，人能看到他，鬼卻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兩人又相互交流了幾句，見氣氛正好，胡玖把剛搶來的紅燭舉到面前，“這東西叫壽燭？你提前就已經知道了它的情報？”
‘難道就不能是我臨時起的代號？’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可鄒淙看著胡玖那真誠的目光，最終還是沒能把謊言說出口，只能沉默以對。
和諧的假象瀕臨破碎，胡玖表情不變，心裡卻在思考要不要嚴刑拷打。
這時，他突然注意到鄒淙臉上欲言又止，想說不能說的苦笑，一個想法猛地從心頭閃過，“你是不是受到了某種限制，有些話說不出口？”
鄒淙大驚失色，他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之前嶽仁淳用靈異物品強制詢問鬼奴時，就曾提到過，有靈異力量阻止鬼奴洩密；而且他還說過，鄒淙的想法與行為有些矛盾，想坑崔雪宴，卻又拼命保護她，所以胡玖才會聯想到這一點。
蒙對答案了麼？
胡玖也無法確定，萬一鄒淙在和他飆戲呢？
“無論你有怎樣的難言之隱，我都可以幫你，如果你受制於人，我可以還你自由！”胡玖的語氣帶著一絲蠱惑，“但前提是，你必須告訴我真相！”
鄒淙沒說話，沒有微表情，整個人彷彿變成雕塑，唯有眼神透著一絲懇求。
胡玖並未像平時那樣吊人胃口，他現在也很急迫，提筆就在鬼書上寫了一行字。雖然依舊有些凝滯，可書寫難度卻並不高，因為這次只求臨時效果，短暫的遮蔽而已，胡玖並不打算幫鄒淙真正解決隱患。
停筆的瞬間，鄒淙頓時眼睛一亮，激動的踱了兩步，興奮而又熱切，整個人都靈動了許多，不似之前那樣暮氣沉沉，狂熱的視線注視著胡玖手中的鬼書，“你果然不是個普通馭鬼者！”
而後忽的臉色一變，“我好像成了一個普通人，鬼遮眼都不能用了？”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讓你做回普通人。”胡玖大言不慚的畫餅，他不知道鄒淙身上有什麼限制，所以只能簡單粗暴的遮蔽他身上的所有靈異，於是就造成了眼前的效果。同時這也是威懾，避免見財起意等不必要的麻煩浪費時間。
鄒淙思考了兩秒：“馭鬼者這條路不能回頭，我的心態早已無法歸回正常人的生活。”
胡玖打斷他的感嘆：“好了，閒話到此為止，說說你知道的情報。”
鄒淙託著下巴：“該從哪兒說起呢？其實壽村的異常，總部早就注意到了。理論上，在人力資源稀缺的情況下，總部肯定不會優先處理這種偏遠之地的靈異事件，但事實恰恰相反，算上這次，總部已經秘密派遣了三波馭鬼者，前來收容壽村的源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