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寶殿

三月初五 清明

酒壺山陰香火鼎盛，煙氣淼淼，檀香好聞得很。

今日遠勝從前的人頭聚在一起，沉默地祭奠著。

下山的途中，不知誰說起一句：“今日靈殊殿落成，可要前去觀禮？”

沉默的人群騷動了一陣，似乎有一小部分人心動了。

畢竟南離宗算的上武陽郡如今另一塊金字招牌。

“之前的雷火——”有人質疑道。

“快看那！”高亢的呼聲響起。

那道浴火鳳凰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天空中，筆直地向靈殊殿所在的山崖飛過去。

人群追逐著鳳凰的虛影，奔跑著。

偏僻的山上李清和陸向陽兩個胖子跑得滿頭大汗，還不忘緊一緊手裡的線，讓鳳凰逼真一些。

鍾晚芍：好方法不怕多用，管用就行。

“是靈殊殿的方向！”人群聚集到山崖下面，就看見之前炸凹一塊的山谷還蒙著白布。

鳳凰託夢，乃是吉兆，總不能是無極道君拜託鳳凰再“降怒”一次吧。

一群人仰著頭向上望著，那白布的下面遮著什麼呢？

石敢當做玉石生意的朋友也跟著來了，就瞧見石敢當滿臉期待的混在人群裡。

“老石頭，你幹嘛呢？等天上掉餡餅呢？”

“老竹竿，我就知道你憋不出好屁。”石敢當不滿地拍掉對方的手，又神秘兮兮地湊近低聲說道：

“老傢伙，我告訴你，你等會兒瞧見的神蹟可是梵天賜我的榮幸。”

“什麼玩意兒？”被稱為老竹竿的人只當石敢當信教信瘋了。

人群驚呼一聲，山崖上蓋著的白布緩緩落地。

一個巨大的披髮道君半身像出現在原本被炸塌的山崖上。

石頭質地細膩可塑，道君像在鍾晚芍的指點下栩栩如生，彷彿下一秒這位救世的神仙就要從山崖中掙脫出來。

他雙目微眯，慈悲的眼神注視著下方芸芸眾生，好像在渡每一位苦行人。

山崖上橫生的樹枝就像纏繞在道君脖頸上的配飾一般，神性十足。

磚紅色的圓形宮殿懸在山崖上面，配著湖藍色和翠綠色的屋頂，新奇、壯觀、宏偉、氣勢非凡。

“神蹟啊！”

“神蹟。”

南離宗的山門外跪倒一片，鍾晚芍只想嘆自己如今“大變活神”的技術是越來越好了。

有了這驚為天人的“揭面殺”，接下來就容易了許多。

南離宗的山門外排隊想要進靈殊殿觀禮的百姓排到了山腳下。

殿宇不算大，只能用老方法，限流，一次只允許進三十人，限時必須出來。

就形成了一幅非常有趣的畫面。進去的那邊滿臉期待，出去的那邊激動地要命，直教隊伍越來越長。

石敢當口中的“老竹竿”真的姓朱，但是他特別瘦，早年為了做玉石買賣走南闖北苦得身無二兩肉得了這麼個諢名。

如今歲數大了，買賣都交給兒孫和徒弟去跑了，自己每天和老夥計鬥法，每年為梵天念兩個月心經，再捐一把銀票，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最近南越之徵的事情甚囂塵上，朱掌櫃是本地人，自己的哥哥也是由衙役應徵入伍戰死的，這幾日侄子侄女和老太君天天抹淚，眼睛腫得像桃子。

朱掌櫃怕他們傷心過度，便不敢老叫他們去埋骨地祭拜。

今兒是清明，老太君執拗地很，偏要一起去，朱掌櫃只好鞍前馬後地跟著伺候。

誰知拜完了墳，竟然跟著人群追“鳳凰”跑到南離宗山門下來了。

老太君七十多了，精氣神卻好，朱掌櫃不敢叫她上山，拿“雷火劈山”嚇她，被老太君拿龍頭杖敲了幾下，說他“越活越糊塗”

結果幕布一摘，道君像一露，朱掌櫃自己就給驚傻了，當即決定帶全家一起上去。

該死的石敢當，竟然讓他出了這麼大一個大風頭。

到處散錢求人把他們家老太君小心翼翼地抬上山排隊去了，看著前面的人滿臉興奮地出去，朱掌櫃覺得自己身上像是有蟲子在爬一樣，急切得很。

好在南離宗的教眾準備清澈甘甜的甘蔗水，一邊喝一邊閒聊也不難捱。

朱掌櫃豎著耳朵聽旁邊看完的人探討的內容：“畫·······雞蛋······雲······”

啥玩意兒啊？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排到了他們一家子，朱掌櫃和自己的侄子一起扶著老太君往裡走。

這座神殿懸空在山崖上，走到裡面，地面竟然是圓形的迴廊，廊橋之間除了連線處全是鏤空的。

伸脖子往下看，能看到下面蝦米似的人和石頭大的房子。

朱掌櫃看了兩眼，就害怕地把目光轉了過來，倒是自家七十歲的老太君，一門心思地往下瞧著，不僅不害怕，還新奇地要命。

看到自己不爭氣的兒子滿手冷汗地拽著她，老太君好不高興，忿忿啐了他一句。

沿著長廊往內走，朱掌櫃發現，牆上真的粘著密密麻麻的蛋殼畫。

由周邊百姓年年供奉的不同顏色不同大小的雞蛋、鵝蛋、鴨蛋、鴿子蛋、福蛋組成的普渡圖。

牆畫上面那個太陽若是沒看錯，好像是西域才有的鴕鳥蛋吧。

越往裡面走，牆上的蛋殼畫就越精緻，最外面是藉助蛋殼本身的顏色和形狀組成的畫，越往裡，蛋殼也被染上了不同的顏色，畫作越來越鮮豔，越來越精緻，數一圈，好一幅十二神圖。

恭喜陳翠祖傳的印墨技術解鎖新用法——染蛋殼。

前行數十米，終於走到了大殿中央，

一道十人合抱粗細的圓柱立在中央，從上到下足足有十二層，每一層都掛著六盞三面風鈴燈。

燈勻速地轉著，燈柱下方的鏤空在旋轉間折射出七彩的花紋。每一盞燈上都畫著不一樣的道君像。

拈花的、持劍的、握幡的、搖鼓的、吹簫的，神態各異，神性滿滿，充分突顯出畫手的技藝十足。

自下而上，越往上，風鈴燈越大，轉得越慢。

殿內叮叮噹噹響成一片，好似一段清越的樂章。

朱掌櫃好像看傻了一般，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自膝彎往下，竟然纏繞著一圈白霧，淡淡涼氣，好像真的是在仙境中一樣，雲朵纏繞，浮雲嫋嫋。

依依不捨地繞了一圈，後面等的人實在太多了，朱掌櫃只好從另一側迴廊離開，剛離開中庭，就聽見有人驚呼

“你們快看上面！”

朱掌櫃忙不迭抬頭，宮殿的頂部竟然也是個半球形，白色中帶著一點點閃爍的碎金，不知道是怎麼漆出來的屋頂。

在塗料中放了水晶嗎？

頂部兩側畫著一幅蓮花武神圖，那紅綢白衣金絲帶，瓔珞圈環，壯觀之餘只覺得眼熟。

後面的人擠了上來，朱掌櫃來不及再看，只能攙著老太君先出。

雖說走得百般不情願，但是靈殊殿就建在那裡，又不會跑。朱掌櫃只安慰自己過幾日人少了再來細看便是。

走出大殿，老太君執意要去山崖上的道君像前磕了個頭，嘴裡還唸唸有詞：“保佑我兒在天之靈，喜順安康，再無痛楚。”

朱掌櫃眼眶一酸，別過頭去，正看到意氣風發的石敢當往這裡走。

他快步上前錘了人一把，佯裝怒道：“有這種好事不叫我，便宜你了。”

石敢當只抱拳致歉，只是眼底的得意之色擋也擋不住。

適逢清明節，南離宗趁著靈殊殿的落成，舉辦了盛大的法會，為祭奠南越之徵犧牲歿亡的將士。

自然得了好大一筆功德。

鍾晚芍搖身一變，從遭雷火劈罪人變成了南離宗上下的寶貝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