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你不等了?”
“不等了。”
張洋搖頭笑道:“自從收拾了任力，親眼看到學院誕生新生歌姬的那一刻，我就該走了，是魏呈這小子延續了我的生命，現在這身力量，也是那小子給我的。”
“人生自古誰無死?我教育了數十代的學生，已經了無缺憾。葉校長，古院長，這一次該讓我回報自己的學生了。”
葉山沉默片刻，半晌才道:“你若是保留了血光杖的生命能，再活個百八十年不是問題。”
“不需要。”
張洋打斷葉山道:“人生貴在精，而不在永恆。葉校長，當年我見證了你們的成長，如今已過知命之年，再活下去，就要走下坡了。”
“與其在萬界戰中做一個籍籍無名的老不死，還不如趁現在還能使用力量，拯救英雄，讓自己的學生大放異彩，這不是更符合我身為老師的身份嗎?”
見到古米好像要說話，張洋又道:“古院長，你不能衝動，音聖武大還得靠你呢!”
“我走之後，我的那些學生……拜託兩位了!”
說完話，瞬間，一股濃郁的生命能從張洋的手杖中冒出!
血光杖的能量匯聚，化作了充盈的生命力，灌入了魏呈的體內。
這一刻，原本虛弱的魏呈睜眼，看到了正在剝離生命力的張洋，第一時間不是阻止，而是勸慰。
“老張，你變了，不是你教過我，行事不要如此衝動嗎?”
張洋聽了頓時笑罵道:“去你的，孤身一人殺入魔域大陸，你才沒資格說我!”
魏呈並沒有阻止張洋。
當他目睹了血光杖發光的那一刻，魏呈就知道，一切已經無可挽回。
張洋在與任力一戰後，之所以能活著，主要的原因便是在於體內那充盈的生命力。
那些渡劫所積累的暗傷，還有強行爆發出超越界線的戰力……等等隱患，都被強大的生命力鎮壓下去。
雖說張洋的身體已經不足以再支撐境界上的突破，可若是不爆發力量，再活個三四十年沒問題的。
可這顯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所以，這一刻，魏呈並沒有阻止張洋。
“魏呈，你可曾記得，我交代過你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
儘管身體依舊處在一個虛弱的狀態，可魏呈還是用盡僅剩的力氣，牢牢抓住了張洋的手掌。
老張……大概要走了!
血光杖，本質上就是一種以抽取生命力為代價，獲得強大的非常手段，倘若張洋只使用碧光杖，不去主動燃燒自己的生命，或許還能活個幾十年都不成問題。
可這一刻，張洋還是選擇動用血光杖的力量，哪怕知道這力量一用就是死，還是毅然決然地親自奔赴前線，援救自己的學生。
“我把春色葬夏，化為一根枯杖，願千百年後，有人能夠讓這枯杖重現於世間，那也是我存在過的證明了。”
回想起學院的墓園，張洋帶自己看過的假墳，魏呈吟誦出了那一段句子。
張洋苦笑道:“沒想到你記得這麼清楚啊……真是難為情，過往的中二之語，不會被學生銘記一生吧……”
他的氣息愈發虛弱了。
取而代之的，魏呈的氣息逐漸恢復平穩，脫離了性命垂危的狀態。
召喚老者的副作用，徹底抽乾了魏呈身上所有的生機，而張洋現在做的，便是將大量的生命力注入魏呈體內，去激發魏呈體內的生命能。
血光杖本就是執掌生命力的武器，當初能夠剝奪任力的性命，自然也能將使用者的生機賦予他人。
只是其中的代價便是……
“夠了，老張，我可以自己恢復了，珍惜一下你僅剩的生命吧!”
此刻的魏呈，氣息恢復了平穩，便立刻斷開了和血光杖的聯絡。
初代冥神的傳承是相當頑強的，只要有一些生命力作為引子，便可運轉黑炎聖體，讓體內的傷勢痊癒如初。
儘管這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可遲早也會恢復，不至於再有性命之憂。
可張洋卻是微微笑道:“這怎麼行呢，魏呈，接下來，你可是要震懾各方的存在，就憑你現在這虛弱的身體，能做什麼?”
“你什麼都做不成的!”
轟!
大量的生命力潑灑，化為血光，再次被張洋強行注入了魏呈的體內。
“你應該發現了，就算不再消耗生命力，啟動了血光杖的我，已經剩下不到一週的壽命了，與其以弱者的身份苟延殘喘，還不如讓殘餘的生命發揮出僅剩的價值!”
一尊執掌生命能的大宗師，不顧性命的全力爆發，可是相當恐怖的。
短時間內，張洋的氣勢甚至壓過了周圍的大能，隱隱有要突破的趨勢。
“真不愧是當年的天才，資質果然妖孽，要是你的靈魂足夠強大，只怕早就成為大能了吧?”就連原本對這事情不管不問的劍王，此刻都微微睜開蒼老的眼眸，有些訝然的感嘆道。
這一刻，魏呈表現得出奇平靜。
他並沒有阻止張洋。
或者說，以他對老張的認識，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局。
老張是戰將，是將軍!
一位將軍，寧願在戰場馬革裹屍，為了同伴流血犧牲，也不願在後方安享太平!
正是因為理解了這一點，所以，魏呈放任那些生命力流入體內，瞬間治癒了召喚老者遺留下來的傷勢。
抓住了張洋迅速充斥了皺紋的手，魏呈望向了面前的老人。
此刻，張洋已經從一名中年大叔的模樣，變成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他的面貌像是經過了百年的洗禮，黑髮化為白絲，臉色也瞬間蒼白了起來。
看著浮現在臉上的老人斑，張洋笑了。
“又體會到衰老的感覺了，現代的武夫，得以長生，就算殞落也是戰死，倒是一次難得的體驗。上次有這種體會，還是再次動用血光杖的時候。”
“……”
“有什麼要幫你做的嗎?無論是否在我的能力範圍，我都會盡力去完成。”
老張，這一次是真要走了。
感受著體內充盈的生命力，即使不用天眼觀察，魏呈內心也清楚，這一代宗師的生命即將拉下帷幕。
血光杖的權能，不只是消耗生命力，而是直接刪除壽元，讓人的壽命瞬間到達盡頭。
換句話說，當張洋沒有突破當前的境界，壽元沒有延長，使用血光杖，就代表必死無疑!
“啊，讓我想想……”
張洋的肉身逐漸失去溫度，可雙目卻仍炯炯有神，躺在魏呈的臂彎中，聲音微弱道:“魏呈，教出了你這樣的學生，與葉校長相識，還把血光杖傳承給你……我的一生了無缺憾。”
“要說有些許遺憾的話……便是昔年好友的背叛，不過託你的福，任力也已經伏誅，不再是我的心魔了。”
“我有一個請求……”
至此，張揚陷入了沉默。
而魏呈也不著急，靜靜等候老張的回覆。
“好好用我的力量活下去……即使沒這麼說，你也會如此做吧?”
自嘲般地笑了笑，張洋雙目爆發出最後的光華，鏗鏘有力道:“可我仍要說!魏呈，我是戰將，身為軍人，當馬革裹屍於沙場，並且將自己的信念傳承下去。”
“不必將我的屍體帶回學院，葬在此地便可，麻煩你將手杖帶回去，血光杖葬在那片墓園，然後把碧光杖交給我的家人吧!”
說到這裡，張洋苦笑道:“你應該猜到了，先前被你殺死的張顯然，其實是我的兄長。”
“兄長昔年受到了魔教的蠱惑，成為了支援魔教的強者，多虧有了葉校長的庇護，我才得以從張家逃出來。”
“落葉必須歸根，儘管我不齒於張家，可那畢竟是生我育我的家庭。除了大哥，張家其他人是無辜的……魏呈，將碧光杖的傳承交給張家，至於血光杖……就此長眠於墓中吧!”
魏呈點了點頭。
自己所誅殺的第一尊人族勢力的大能，張顯然，便是張洋的兄長!
儘管當時不知，可事後查證，魏呈便知曉了這一切。
按照恩怨情仇，張家還是自己的仇人。
不過，一碼歸一碼，既然這是老張的願望，那魏呈便會幫他實現，就算張家永遠仇視自己，他也會信守承諾，看在張洋的面子上，照顧張家。
此刻的血光杖，因為被抽離的所有生命力的緣故，紅色逐漸褪去，綻放出晶瑩剔透的碧綠色。
碧光杖張洋!
這是老張在封印血光杖之後，所使用的稱號。
如今，血光杖的力量送給了魏呈，手杖再度展現出碧光杖的姿態，迎風搖曳，宛如在春天盛開的柳樹。
“真美啊……”
看著那柳樹，張洋微微伸手，彷彿在夢中看見了曾經的戀人。
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軀殼也漸漸失去了溫度。
這一刻，碧光杖張洋，迎來了自己生命的終結。
他被葬於魔域大陸，在幾位音聖學院高層的注視下，安然歸入塵土之中。
“再見了，老張。”
魏呈站在墳冢前，輕輕吹氣，利用真劫難圓環的力量，庇護了這塊小小的墳冢。
人生於世，大起大落，最後不過一捧黃土。
重要的是，曾經做過什麼，以及在這世間留下了何種軌跡。
至少，張洋做到了。
血光杖張洋的名字，在魏呈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