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深處暗光幽幽，兩人屏息向那裡尋去，正暗自慶幸生路就在眼前，卻不想異變突起。
原本平靜的水底突起波瀾，水流湍急，裹挾著一陣汙濁之氣向兩人湧了過來。
兩人一驚，剛想動作，腰間卻不知何時纏上一條小臂粗細的樹根，帶著雷霆之勢猛的將人往水底拖去。
耳畔一陣“嗚嗚”水流悶響，眼睛被水波拍打緊閉，來不及掙扎，似有碰撞到石壁，強烈的擠壓感將兩人包裹，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身體突然被拖拽衝出水面，久違的空氣灌進鼻腔。
腳下一頓，陸玥睜開雙眼，前方依舊是個山洞，落腳處原是一方平臺，被水池包圍，正中一棵粗壯的樹身，目之所及的枝丫卻極為稀疏，主樹冠向上延伸，穿過頭頂的山體縫隙衝出洞去，光線順著枝幹的縫隙射進山洞。
腰間的樹根撤去，悉悉索索沒入水中，山洞一片靜謐，只餘水波輕淌。
“過來……”大樹輕輕晃動，伴著一聲沙啞的輕喚飄來。
陸玥看向五一，同樣的一臉莫名，兩人往樹後繞去，樹幹粗壯斑駁，卻不見人影。
“抬頭……”
陸玥抬頭向前看去，心中一驚，樹幹中出現一個人臉，身體被樹幹包裹，整個人像是長在樹中。
那張蒼老的臉上滿是褶皺，膚色暗沉，同灰褐的樹皮融為一體，渾濁的雙眼沒有焦距的看了過來。
“可是道家後人？”那人的眼睛準確尋到陸玥的方向，嗓音沙啞著出聲詢問。
陸玥認真看去，這人將她和五一帶了過來，卻不像是對他們有惡意。只稍稍側身，將五一掩在身後。
“不知前輩是？”
那人聽罷便知自已猜測不錯，方才有紙鶴經過，那法術頗為熟悉，現下得到確認，嘴角勾起，面上滿是懷念：“你那紙鶴法術還是貧道傳下去的，眼下不知年月，你只管報上名來，說不得還是我那徒子徒孫。”
陸玥一愣，又恐給觀內招來禍患，當下有些猶豫。
“你這小道，行事過於謹慎了。也罷，現在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月，你可曾聽說過孫自為？”嵌在樹裡的人說話極為困難，卻努力吐字清晰，又像是憋了許久，遇到相識的人，話語不自覺多了起來。
陸玥眼中隱有戒備，看這人的可憐模樣，又忽生出不忍，猶豫著開口：“正是祖師爺。”
那人聽罷突然噗嗤一聲，嘎啞著嗓音笑了起來：“那皮猴子都成祖師爺了…哈哈哈…”
“前輩謹言！”陸玥面露不滿，自家祖師行正端方，創立自在觀多有善舉，在青昭赫赫有名，豈能容他人言語不敬？
“你這小子還維護得緊，就算他站在眼前，貧道也說得。說不得還得斥責你對曾祖師不敬。”
那人面露得意，顯出幾分幼稚，陸玥皺眉，能稱得上曾祖師的可沒有幾人，忙執手行禮：“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他卻忽的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才吐聲：“可聽人提起過楊宇平？”
陸玥看著眼前的怪人，漸漸變了臉色，不可思議的出聲：“百年前的正清觀住持？”
那人面色稍緩，望向陸玥的眼神微暖：“正是，百年過去，竟還有人記得。”
陸玥仔細看去，那人眉眼確實與自在觀供奉的曾祖師畫像相似，只是百年時間竟還在世，又被束縛在這裡，也不知遭受了什麼樣的磨難。
“自在觀弟子陸玥，法號淨真，見過曾祖師爺！”陸玥報上姓名，跪拜見禮。
紙鶴法術確實是由楊宇平道長所創，自在觀內都有教導。
只是傳聞楊道長百年前出門遊方，不知所蹤，眾人只道他年邁，定在外坐化。
能在這裡遇到，太過匪夷所思，可也沒道理有人去冒名頂替，畢竟百年時間，能記得他面容的也就只有同宗弟子了。
“快快起來，貧道等候多年，已時日無多，既然能尋到這裡，說明你已查到巫族人妄圖復活魔天。我被困在這裡無法行動，卻靠著這樹知道些訊息，需要交代給你。”那人平息下激動的情緒，緩緩出聲。
陸玥忙端正身形，往前幾步，認真恭聽。
“百年前我那徒兒趙乾獨立門戶，行事卻失了道家風骨。我特意上門勸解，不曾想那孽徒被榮華富貴迷了眼，私下竟與羌國巫族勾結。
我一路跟蹤，到了羌國境內，這才發現他們暗中集結，以復活魔天的藉口，濫用魔氣，操控人心，妄圖挑起爭端，亂世中獨大。
趙乾在巫族尋了密藥，傳聞可保長生，只是效果未知，我不小心被巫族人發覺，他們一眾人設計將我困住。他便用我試藥，又怕我逃跑，砍去了我的四肢。
我被囚山中，求救無門，卻發現那藥力激發了與植物的聯絡，我用了五年，終於操控這樹將我帶來此處藏身，常年吸取大樹精華，這才活到現在。
可這樹亦年邁，我的大限也將至，幸而感受到你的法術，不然也只能抱憾而終。”
楊宇平熱淚盈眶，渾濁的淚水滴在樹幹上，又被大樹吸收了去，這麼多年不知怎麼熬了過來。
陸玥不知該如何安慰，但這已不是自已能處理，只抱拳跟曾祖師爺告罪，盤腿坐在了地上。
楊宇平原本正暗自神傷，突然發現這小道身上的法術波動，看似睡去，竟是在做法。模糊不清的視線逐漸放大清晰，這一輩人卻比自已強了許多。
陸玥入夢尋了無妄道長，將這裡的境況告知，這才知道師門已有多位道長入了羌國境內，循著自已的銘牌正在山外檢視。
原以為自已可以獨自完成，終究是託大了，無妄道長想的周全，正值需要人相助之際到來。陸玥這才感覺到有師門庇護的溫暖。
將自在觀援兵將至的訊息告知，楊宇平滄桑的面上閃過欣喜，忙向陸玥問了他們的位置。
一道道紙鶴順著樹枝間的縫隙向外飛去。
樹頂的枝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延伸，努力向上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