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目的地：地獄。
如同起飛時那樣，飛機降落時也十分平穩。
目的地沒有椰樹、沙灘、海岸線，而是一片無法目測空間大小和方位的白。然而就在這樣的空白中，卻有一扇門出現，然後開啟。
“你考慮好了？”天元把門關上，像早起出門和鄰居聊天那樣自然。雖然甍星宮與五條宅相距甚遠，兩人根本沒做過鄰居。
“事情做不完但總得去做。”五條悟說得像自言自語。
天元點點頭。
“不過也不一定能改變什麼。”天元忽然說道，剛要被擰開的門把手又被五條悟鬆開了。
“冥眠蟲的標記能發揮的作用就只有這一次了。如果你選擇使用，也是回到既定的時間線中重來一次......蒼雲身上的標記已經沒有了，她不會在回到過去，如果你也無法扭轉，她就得永遠待在這裡。
“你留她在這也應該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吧?”
五條悟聽到這，忍不住在心裡嘆氣：我果然不擅長和老人家打交道。
“我要送她去的地方是度假的海岸線，她只是在這裡休息。”五條悟又望了望四周，六眼看到的一切仍是一片空白，但他清楚這地方並非如此。
空白是術式的效果，他一下飛機就感知到這片空白是針對六眼，但這種做法有些多餘。無天無地無法無生之地自然會讓六眼“失明”：失去洞關一切的能力。但他的眼睛其實早就是一雙普通的眼睛。從及機場到這裡，一路都是他在看見一切，而非六眼去看見一切。
“是我自作主張，做了多餘的事情。你失去六眼，我擔心你會在一片混沌中迷失方向，但看起來你並未受到影響。”
沒受到影響？五條悟並不認同這種說法。他自懂事以來全靠“六眼”來獲悉世界，術式、咒力.....這些普通術師根本無法一眼看穿的東西，他先天就能看明。在以往的時間裡，他都是以觀察者的角度看待世間一切。
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因“六眼”便能看清萬千不同中的相同，再加上他腦子又不差，所以他自認為的瞭解更將他與世界的距離劃大。
盡興所為是天賦異稟者的興趣使然，因為強大而無法體會弱小，也不想被弱小了解。但最終會明白，所謂的強大隻是相對而言。相對於弱小的強大反過來忽視弱小隻是一種張狂。
五條悟開啟了天元為他準備的那扇門。僅一點縫隙，翻滾火星的熱浪就直接掀門而出，朝他撲面而來。
不絕於耳的爆炸聲和建築崩塌造成的塵暴充斥在火光之中。
“這才是我應該去的。”五條悟又如自言自語一般。
盡心所為才是他應該去做的，才是值得他去的。
門再次關上並消失不見。天元望著停在原處的飛機，站在艙門與舷梯連線處的人也正等著他。
“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地獄。”蒼雲想了想又補充道；“但不是我的，而是五條悟的。”
“他剛從那扇門離開了這裡，現在這不再是他的，他去的地方已經成為他的地獄。”
蒼雲扶著舷梯的扶手坐在了階梯上，她身上屬於冥眠蟲的標記已經消失。五條悟身上的標記也消失了，就在他穿過那扇門的剎那。
從未來多次的反溯已將這世間的因與果折磨得降斷未斷，即使這樣還再次遭到猛擊。因果鏈即將斷裂了，最後一絲裂縫是由五條悟和她扯出來的，那就得他倆合力補上。
“他留下的會成為你的地獄。”天元一手的衣袖一揮，造成“空白”的術式效果瞬間消失。本就未恢復體力的蒼雲出於一種求生的本能立馬握緊扶手。她之前雖然疲憊無力，但好歹意識清明，但就在天元收斂術式的那一瞬間，她差點崩潰。無數混沌不堪的資訊衝擊著她的認知，根本無法分開善惡與悲歡。她的思維被迫清理著衝擊而來的繁雜資訊，根本無法分出一絲為自已而用。自身思維的消滅卻並非“無知無覺”，而是被迫融入到那股混沌之中去感知、理解，可所得一切都無法為自身思考。並非被迫接受一切，而是被迫失去自身的存在並且一直強烈感知到這種失去自身的強烈痛苦。如同永恆的瀕死之刻，既無法因死而解脫，又無法獲救而解脫。
“我曾經領略過無量空處，麻煩您老人家不要讓我再重溫了。”她的手還緊緊抓著舷梯未放，虛弱地苦笑著。她差點就撐不住了，能撐住不是她的本事和毅力，而是天元將術式只收斂在一瞬。
“你已和這世界的因果沾染，所以你承受的地獄會比剛才那一瞬還強烈。”天元走上舷梯，坐到蒼雲的一邊。
“五條悟說要將你送到海邊去度假，只是讓你得先等等，他不知道已將你送到這地獄，還是他留給你的地獄。”
蒼雲長吸了一口氣，她試圖讓還未從那一瞬完全冷靜下來的自已平復一點氣息。
“可我不是還坐在這和你聊天嗎？”蒼雲的嘴角扯出一絲微笑，疲憊衰弱的她笑得很難看，而且在天元看來是一種徒勞的勉強。
“我和地獄離得很近，再近也是還有距離，哪怕是頭髮絲那點也是我還沒有落入地獄啊。”
天元的四隻眼睛不免同時瞪大，他原以為蒼雲只是固執，沒想到卻是一種囂張至極、狂妄至極、愚蠢至極的樂觀。
“你就這樣相信他？”
“不然呢？他不也去了我留給他的地獄嗎？”蒼雲笑道，她握著扶梯的手最終因難以支撐而垂落在身邊。
“我腦子不好，等自已被這世界的因果纏繞時才發現，而他雖然腦子好可惜運氣不好，從出生都是來給這因果的遭難背鍋的。
我還是羨慕你老人家。臨近退休，你有度假的計劃？如果你願意，我飛海岸線的時候也能捎你一程。”
“聽起來，我願不願意似乎並非重點，而是你的意願才能決定我能否獲得你的慷慨。”
“那是自然。”蒼雲嘴角的笑略帶嘲諷；“你為了退休，強行拉了兩個倒黴蛋來接班，對於工作福利一切不提，只想讓我倆來收拾爛攤子。”
“這也是五條悟的想法？”
“不是，那傢伙雖然聰明但太善良了。”蒼云為此嘆氣，然後抬眼望著天元，“如果是我，知道自已的出生都是你的算計，知道自已這一生的愛恨別離都遭受你的捉弄，我肯定會擰斷你的脖子--當然你不會因此死去，也正好，因為我會打造一間與你匹配的地獄。”
雖然她說話仍舊有氣無力，但其中的毒辣卻異常堅定。
“你們兩位現在離各自為對方打造的地獄都非常近，但聽你說這些我就放心了。”天元並不生氣，甚至還面帶笑容的點頭；“五條悟是最合格的繼承人，我很高興他能代替我。之前我還有些擔心，現在看來，任何對他的質疑都是多餘的。”
蒼雲閉上了眼睛，她不想再多說一句，也沒力氣再說下去。 她太累了，剛才那一瞬的遭難讓她此刻身心俱疲。她不曉得天元會不會離開，會在什麼時候離開，只要天元離開就會帶走他的術式，她將再次墮入那無盡的可怖中。但她已經累得根本無法再擔心、顧慮......她睡著了。
白色巨獸正與各種奇形怪狀的特級咒靈廝殺，就在巨獸不能分心之時，一扇門卻偏偏要令她分心一般在對面開啟。
五條悟關好了門，在一眾異樣的眼神中繼續朝前走著。
“我靠，下一次開門時能先敲門提醒一下嗎？”巨獸啞聲抱怨道，她嗓子火辣辣的疼，剛才已經在口中完成凝聚的咒力被生生吞了下去，雖然那球咒力沒滾到胃就消散了，但被碾壓的食管壁都受到嚴重灼傷。
那一擊本是給對面那隻長得像猩猩的特級咒靈準備的，她還特意對咒力進行了壓縮以提高攻擊，而且被壓縮的咒力在釋放後會產生更廣的殺傷面積，為的就是讓那隻上躥下跳的猩猩無逃生之地。
結果就在千鈞一髮時出現了一扇門，還恰好擋在“猩猩”前面......而五條悟出來後還不慌不忙地把門給輕輕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