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電閃雷鳴,狂風驟雨。

窮奇把窩邊用於營造獸巢環境的妖丹靈丹吃得乾乾淨淨,抬起眼看向盯著它討論的小猴子們,小猴子們噤聲片刻,忽然轉過頭看向外面的雨幕,彷彿無事發生。

蘇酌注意到這隻窮奇的眼珠是深灰色的,剔透清澈,有種幼崽特有的無辜感,可能是種族識海得天獨厚的原因,讓人有種深不可測的錯覺。其實蘇酌知道它現在心裡只有吃。

在它看過來時,蘇酌打量著它沒有反應,小貔貅從她懷裡跳了出去。

於是蘇酌拿出幾枚妖丹繼續餵它。

“窮奇有這麼好養?”

蘇酌已經打定主意把它當兇獸養了,只是那一瞬間獸神唸的感應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她聽說過從本體到化形的,從沒聽過先化形再變成其他形態的。

小劍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好奇心:“說不定是你的新技能出錯了,而且它和好養沒什麼關係。”什麼好妖獸要吃九品妖丹才能孵化,即便是傳說中的神獸也沒那麼離譜。

“它之前還是個蛋不懂事,算了。”蘇酌撓了撓窮奇的下巴,“好歹也是兇獸,長大後應該能打九品妖獸吧。”

小窮奇解決了蘇酌手裡的妖丹,忽然跳到了蘇酌肩上。

蘇酌看著它的翅膀,有點好奇,把它抱起來研究了一下。

這時,幾隻小猴子在雷鳴聲中吱吱叫了起來,一隻只湊到她身邊,礙於她手上的窮奇才沒有扒拉到她身上。

小貔貅跳到抱枕裡窩了起來,像是在看熱鬧。

蘇酌移開視線,注意到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穿過了院落,走進屋內。

那是一隻黑豹。

院落大門緊閉,它應當是翻牆進來的,陣法完全沒能阻攔它,而它進屋走的是正門,油光水滑的四爪落在地面上,沒有留下半點雨水的痕跡。

它的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就像上好的綢緞,行走間肌肉起伏,如果是在叢林中,這情況容易令人毛骨悚然。

不過那黑豹的姿態很從容,眼神也並非狩獵時應有的殘酷,而是有些好奇。

蘇酌並不怕它,只是想起了在課上聽見的一個傳聞。

有些新弟子夜晚修煉找刺激,非要挑有宵禁的位置修煉,一開始沒有長老發現,沾沾自喜呼朋引伴,結果沒逍遙幾天便不得不集體去長老面前自首。

據說被逮的經歷堪稱鬼打牆,以為自己蹉跎幾天終於逃出生天,其實一出陣法直接闖進了最嚴厲一名長老的洞府,過程絕望,結局也不失悽慘。

當時弟子們死裡逃生的笑容直接僵在臉上,和長老面面相覷,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陰影。

後來他們才知道是遇上了唯一一隻會巡夜的鎮宗妖獸,那黑豹不僅修為超群,還會操控宗門陣法,直接把他們當耗子玩弄了。

這大能懶散起來許久不管事,一管就管得長老和弟子都吃不消,弟子也不敢再犯。

“這是你的本命獸。”黑豹口吐人言,盯著窮奇,語氣十分肯定,又道,“兇獸窮奇?少見。”

蘇酌點點頭。

黑豹和閒談似地道:“你養過兇獸嗎?”

“沒養過。”

黑豹回憶道:“兇獸需要很多血食,運氣也不好,供奉兇獸很有用,但與它結契算不上好選擇。”

蘇酌實事求是道:“它還能吃妖丹。”

黑豹詫異:“這麼不挑?”

窮奇看智障似的看著它。

黑豹在它的眼神下莫名沉默了片刻,“你有一個選擇,將它交給宗門,本命契並非不能解。有人可以為你找到更好的本命契約獸,哪怕是神獸血脈。”

幼崽盯著黑豹的眼眯了眯,與此同時往蘇酌懷裡縮了一點,眼神與可憐無助的舉止形成了鮮明反差。

蘇酌垂眸看了一眼幼小的窮奇,幼崽抬起眼,溼漉漉的眼珠直視著她,那一刻蘇酌明白了什麼,“它是為我出生的,我不會把它交出去。”

黑豹露出了“這個人類執迷不悟”的神情,不過沒有多勸。

一個不大的院子裡居然彙集了瑞獸和兇獸,這場面連它也沒見過。

畢竟這兩隻不大的幼崽,長大後的體型都相當驚人。

這以後,黑豹沒再說話了,而是用尾巴勾了一個抱枕自顧自地玩了起來。

蘇酌想起可能和這隻黑豹有關的更多傳聞,一邊佯裝不在意觀察雷劫,一邊靠搓揉窮奇分散注意力,以免露出不對勁的表情。

“小弟子。”蘇酌聞言看過去,黑豹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柄法器,用妖力拋向她。

她下意識接過,發現是個大刷子,觸手生溫,材質出奇名貴。

“天劫太重,你的兇獸出生只有我發現了。”黑豹理直氣壯,“幫我梳毛我就不說出去。”

雖然它的修為可以避雨,但在雨裡跋涉過總讓它覺得自己的皮毛有些潮溼。

“今天雨太大了。”注意到蘇酌詫異的表情,黑豹繼續解釋。

“雨太大,所以要梳毛?”

黑豹讚許道:“沒錯。”

蘇酌第一次見這麼大隻還讓人梳毛的毛絨絨,梳就梳吧。

窮奇吼了幾聲,因為出生沒多久,聽起來更像虛張聲勢的哼唧聲,現場沒人在意,也沒獸在意。

這隻黑豹雖然不請自來,但是脾氣還不錯,很快小猴子們就和它玩得不亦樂乎,蘇酌看得都覺得危險。

毛刷的效果讓黑豹的皮毛更加乾燥,在雨天就像被烘乾的毯子。

過了一會兒,外面劃過一道電光,黑豹忽然站起來,輕盈地一躍,身影迅速消失了。

臨走前它留下一句:“下次再來。”

蘇酌淡定道:“再見。”

不過估計是見不到的,她也不常待在屋裡。

她的神識留在黑豹離去的方向,微挑起眉梢:“還真是守禁域的那隻。”

尋常弟子違規頂多被捉去慎刑峰,但神宗真正關押重犯的地方與慎刑峰相去甚遠,甚至沒人知道那監牢的具體位置在哪。

只知道即便是通天修為的大能,被關押進去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那地方位於內門某個弟子無法觸及的陣法當中,被稱為禁域。

內門各域中,第九域限制視野的陣法最少,所以蘇酌曾經見過遠處出現些詭異的大動靜,後來才知道那可能是禁域的方向。

自己的靈獸蛋破殼居然把傳說中牢頭的寵物引來了。

蘇酌只能祈禱小窮奇不要犯事,不然大佬已經記住了它的氣息,遇事一抓一個準。

黑豹離開以後,蘇酌抱著窮奇思考了一會兒。

觀看大能渡劫是難得的機緣,在蘇酌這個年紀,許多修士連大雷劫都沒見過,更不用提神雷劫。

不過以蘇酌的境界,除了能看出神雷劫間天威無盡以外,也參悟不出其他什麼。

於是她分心施展在獸神碑中好不容易領悟的獸神念,觀察屋內所有的靈獸,原本隱匿的血脈細節纖毫畢現,似乎脈絡間光芒越盛的小獸血脈越強。

這些只會吱吱叫和她躲在一起的小猴子們居然出乎她意料的強。

怪不得蒼鷹那麼忌憚它們,甚至回到院落後就躲進了御獸空間裡。

不過她剛才沒有看透黑豹的血脈,因為黑豹比她強太多了。

她現在甚至能聽懂小猴子們的竊竊私語,原本還不覺得,現在她發現這些小崽子們的話真的很多,讓她想起了上輩子有個“世界上為什麼只有人類會說話”的討論,因為所有物種都能說話就太吵了。

一隻小猴子道:“……這個兇獸很強。”

另一隻道:“可它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也很強。”

“可它不會說話。”

“但它以後能學會說話,還會更強。”

“……”

小猴子似乎從來都覺得蘇酌能聽懂它們的語言,七嘴八舌地小聲討論,發現她在偷聽也沒有任何避諱。

窮奇合上眼,似乎是打算睡了。

蘇酌把它放到旁邊的貴妃榻上讓它自己睡,一隻小貔貅懶洋洋地窩在另一邊。

院落外風雨如晦,電閃雷鳴。

蘇酌記起現在是她練劍的時間,拿出劍,走向修煉室。

經過行廊,原本不會晃動的長明燈被數十里外的天劫餘威影響,輕微地搖晃著。

電光如晝,蘇酌的視線瞥過自己的影子,忽然意識到什麼,轉眼看向天際。

一道泛著金光的雷柱落下。

雷雲當中還有微弱的一道電光,分向另一個位置,這微弱只是相對而言,強度應該夠把七品妖獸直接劈成灰燼,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雷霆之下,蘇酌看清了抵擋那一小道雷劫的陣法,護罩上電光蜿蜒,如同裂痕,但始終沒有破碎。

又是禁域的方向。

似乎有大事要發生。

劫雷一道接著一道落下。

時間太長,蘇酌已經沒再數神雷劫的數量,九品靈獸是玄蒙界靈獸的實力巔峰,渡劫的聲勢實屬非凡。

被引走的雷劫並非連續出現,不過自從出現以來,這情況時有發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蘇酌看見了那莫名引雷的禁域陣法邊出現了幾道人影,他們對待神雷劫似乎並不畏懼,只是因為這異狀而不得不現身。

電光落在陣法間愈發熾烈,一道道靈力浮現,蘇酌看清了禁域的輪廓。

因為這變動,蘇酌站在修煉室門口,暫時沒走進去修煉,而是看了眼玉符。

玉符中的訊息很平靜,哪怕是眾多年輕弟子用於溝通訊息的版塊,也都還在討論雞毛蒜皮的小事,沒人看見雷劫或是禁域,或是因為看見的人都知道不能說。

蘇酌再度抬眼看向天際,漆黑的瞳孔中出現了淡淡的金芒,就如神雷劫映照在其中。

利用魂術提升五感以後,她看得更清楚了,立在空中的幾道人影衣袂飄揚,圍著一個存在感極低的灰袍人。

那袍服和慎刑峰中的囚服很像,能夠壓制修為,不過居然無法阻止他御空。

“洛蒼山死了嗎?”

蘇酌聽見一道聲音響徹數十里方圓,應當是灰袍人說的,聲音就如刀鋒劃過鐵皮般乾澀而嘶啞,不過語氣極其囂張。

接下來,蘇酌就發現天晴了。

這晴天是假的,應該是有大能把那片天地徹底封禁了。

蘇酌失去了線上觀看越獄的好視野。

這並不奇怪,大能的修為可以察覺外人的注視,她能明目張膽看這麼久已經非常難得。

她滿心還是那道聲音放下的話,是師父的仇人?好不容易越獄第一句話就是問候他。

玉符裡還是沒有訊息,多思無益。

蘇酌終於走進修煉室練劍。

練劍過去了下午與一整夜,蘇酌正思考著什麼時候去域主大殿探聽訊息,忽然發現院落的陣法提醒有來客。

她離開修煉室,去了會客廳:“三師兄。”

三師兄微微頷首,眼神有些興味:“看見昨天逃獄的場面了?”

蘇酌遺憾道:“聽見師父的名字之後就看不見了。”

虞鴻羽道:“那便和我看見的差不多,後面也沒什麼可看的,師父現身,兩人聊天去了。”

“師父會和一個逃犯聊天?”蘇酌有些意外,“他是誰?”

“算是我們的師叔。”虞鴻羽道,“此前師父背過一樁屠城的因果,便是為他背的。不過他沒死在罪業帶來的雷下,反而差點死在心魔裡。”

“後來神宗禁地評判他功過,將他關進禁域,裡面沒有靈氣,修為折損之後或許很快便死了,一了百了。”

蘇酌眨了眨眼,心想師父對這個師弟也夠意思了,代人受劫這種事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天道在罪罰的問題上不偏不倚,即便有人妄想替人受過,也是被一起劈死,沒人會覺得天劫之下還有其他內幕。

“那他怎麼逃出來的?”

虞鴻羽:“三百年,變數太多……或許是有內應。不過看樣子他不打算逃,不知道出來做什麼。”

蘇酌想了想:“去問問翊叔他們?”

劍侍知道的肯定比他們多。

虞鴻羽嘆了口氣:“現在他們應當沒空,那位師叔不是好應付的,可惜了我今天就要離宗。”

蘇酌頓時明白了:“我探聽明白了告訴你,師兄你放心地去吧。”

虞鴻羽很是欣慰:“好,我前去的地方訊息不通,或許出來才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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