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僮看了一眼答卷，拱手施了一禮，默默地移向下一個學子。
這一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眾人看浩哥兒的目光像看一塊閃閃發光的金子。
很快，他身邊就圍了不少人。
涼亭裡幾人，更是將目光投到文淵先生面上。
不是吧？你那小弟子對對子也這麼厲害！
文淵先生但笑不語。
掃了一眼從進亭子起，就坐在涼亭邊上當背景板的王欣和鳳凌等人一眼。
從案几上端起茶杯，慢條斯理抿了一口。
清溪居士心裡跟螞蟻抓撓似的直癢癢，看他還在這兒拿蹺，輕哼一聲。
哼，這隻千年的老狐狸，運氣真好！
下面小書僮拉著小歌兒轉了一圈，再未有人交上答卷，都以飲酒交差。
中途，跟在後面專管添酒的小書僮，手裡酒壺的酒都沒了，又回亭子裡灌了一回才夠添。
小歌兒拉著小書僮哥哥的手，一蹦一跳地回到亭子裡。
小歌兒將小手裡緊握的薄薄幾張紙獻寶似的雙手遞給先生，小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先生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他原先因為肺癆，怕傳染，與兩個兒子都不甚親近，更別提孫子孫女啦。
這兩年，倒是小弟子和這個小丫頭，陪在他身旁，彌補了這一缺憾。
先生還想與小丫頭說句什麼，那邊清溪居士早已等不及了。
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今兒收上來的對子，可有合他心意的。
他與文淵先生是多年好友，也不怕得罪他。
見他與小丫頭說話，一把將他手中的幾張紙扯了過來，鋪放在案几上。
嘴裡道：“先讓我們看看對子……”
一語未畢，嘴巴張開，半天沒有合攏。
眼珠子緊緊粘在最上面的紙張上，摳不下來了。
那是，八號的答卷。
上面整整齊齊一排排秀麗的簪花小楷，使整張卷面看上去分外賞心悅目。
第一聯：上聯：煙鎖池塘柳，
下聯：桃燃錦江堤。
第二聯：上聯：三光日月星，
下聯：四詩風雅頌。
第三聯：上聯：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
下聯：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清溪居士一目十行地看完，又回頭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忍不住撫掌大讚：“妙，妙啊，簡直絕妙！”
他一連三個“妙”字，直引得身旁之人心裡癢癢。
旁邊的桑教授眼睛有些馬虎，伸手想扯近了看，剛伸出手，被清溪居士一把拍掉，另一手伸出按住案几上的紙，不讓他動。
同樣擠在他們身旁伸長脖子看的齊山長撲哧一樂。
虛虛點著手指取笑道：“瞧瞧，你們就這點出息，幾十歲的人了，為搶三副對子差點打起來。”
他衝坐在一旁的文淵先生撫掌笑道：“名師手下出高徒，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當為之一賀！”
先生心裡樂呵呵的，面上卻是分毫不顯，只微笑道：“齊山長過譽了，愧不敢當，不過是明德天資聰穎，本身也勤奮好學，我略加引導罷了。”
那邊正好看完了對子的清溪居士，聽著老友這看似自謙，實則得瑟的顯擺，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兒。
這三幅對子，對仗都極為工整，意境深遠。
第一幅，下聯不僅也以五行偏旁對之，還以豔麗的桃花燃紅錦江之堤，為上聯幽靜的池塘增色輝映，一弛一張，收放自如。
第二幅，無論是文字和詞性，還是寓意，都對得極為工整，可謂勢均力敵。
最為精妙的是第三幅對子，看似寫景，卻一靜一動，道盡了歲月滄桑。
而對仗的下聯，也以青山覆白雪，巧妙地表達了歲月無情和人生苦短的感慨。
細品下來，真可謂鬼斧神工，無一點人工雕琢的痕跡。
竟是他這幾年來最為合心意的絕對。
清溪居士忍不住又一次側目，望著亭外二三十丈遠處那個十歲剛出頭的小郞君。
眉目清俊，鍾靈毓秀。
在一眾學子們的簇擁下，仍微笑面對，不疾不徐。
端的是好風姿，好儀態。
他承認，他以前從未羨慕過誰。
但在見到這個少年後，他不止一次地羨慕了。
羨慕老友，竟然能收到這麼優秀的弟子！
這會兒，涼亭外。
自從對的對子被收走後，眾學子都對這個唯一沒被罰酒的小少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就連一向懶得搭理人的齊衍，也鮮見地主動上前詢問：“你就是八號？”
詢問中帶著肯定，也就是在最後親自確認一下那意味。
浩哥兒微笑抱卷：“學兄有禮，小弟是八號王明德。”
齊衍還沒來得及回禮，就見從斜刺裡伸出一隻胳膊，大剌剌搭在面前小少年肩膀上。
浩哥兒回頭，就見到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
青年本就一臉笑意，見他看過來，笑意更盛。
他大大咧咧的道：“認識一下，我是府學的祁元煜，編號十二。”
他又指了指剛才說話那面容過分白晳的青年，撇嘴道：“呶，他是我死對頭齊衍，一號，知行書院的。”
浩哥兒與祁元煜和齊衍分別見過禮。
祁元煜迫不及待攬著浩哥兒肩膀，一點也不認生的道：“快給我們說說，三副對子你都對了什麼？”
他指了指涼亭那邊，解釋道：“我很好奇，等不及從那裡知道下聯了。”
稍頓，他又喟嘆道：“老弟，你在敥州算是一鳴驚人了。”
浩哥兒聳聳肩，不以為意。
這樣的話，他早就聽膩了。
不論是在長壽縣，還是在京城，現在一提起王明德，讀書人中就沒有不知道他的。
只是，交通閉塞，他的名聲，還沒在各州傳揚開罷了。
浩哥兒張嘴剛要說話 ，就見那邊小書僮已拿了幾張紙，走出涼亭。
名次公佈，毫無疑問，這次的第一仍是八號，十二號第二，一號第三。
不等小書僮走到眾書生案几前，身邊已呼啦啦圍上去不少人，都急著伸手要看下聯。
把跟在他身旁的小歌兒一下子擠開。
浩哥兒本來微笑著的臉，突然變色。
來不及解釋什麼，轉身就向人多處衝去。
小歌兒本來小臉兒帶笑，眼睛亮晶晶地跟她的搭檔小書僮走在一起，這下被一下子擠出了人群。
衝擊力有點大，小歌兒被擠得蹬蹬蹬後退了三步，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千鈞一髮之際，脖領子被一隻手扯住，才倖免屁股被摔成八瓣的命運。
小歌兒驚魂不定的扭頭，就看到了浩哥兒眼裡掩藏不住的關切。
小歌兒小心臟一下就安定了下來。
她小手拍拍小胸脯，還好，還好，有哥哥在。
不然屁屁就要痛痛，出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