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雲在心中嘆了口氣，她其實不太懂得，該如何教導弟子的感情問題。
“月兒，你可知為師今日為何要說那些話？”
甄月知道師父指的是在書房時的事情。
她當時滿心慌亂，沒來得及細想，回來後才覺得不太對，她家師父的性格不像是會說那種話的人。
眼下沈冰雲的話也證實了當時她是故意為之，甄月是個冰雪聰明的，很多東西不用提醒都想得明白。
想到答案的甄月下意識地揪住了衣帶的一角，有些不安地來回搓動著。
“您……您不同意我和他的事？”
沈冰雲看著平時沉著冷靜的徒弟此刻緊張的姿態，也知道恐怕是叫那個小子把心騙去了，但她有些話她這個做師父的不論如何都得說。
“月兒，為師不是不同意，而是不看好。”
這個有些意外的回答讓甄月有些怔愣：“為……為什麼？”
沈冰雲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他是你爺爺和穆峰選中的人，我不知道他們在謀劃什麼，但這兩個人的局，就連為師都不願輕易牽涉進去。”
“為師是怕你和他牽連太深，誤入局中。對你來說，世間好姻緣無數，何必要選一個註定坎坷的呢？”
甄月聽了沈冰雲的話卻不由得鬆了口氣，她還以為是師父對穆雲這個人有什麼意見。
“師父，徒兒可能早已在局中了。”
然後，甄月就把被黑袍人追殺，以及從穆雲那聽說，有個人想殺自己的事情，給沈冰雲講了一遍。
沈冰雲聽後卻並沒有露出多少意外的神情，畢竟她都和黑袍首領打過照面了。
沈冰雲語氣篤定地說道。
“月兒，只要你想從這個局中脫身，師父就能想辦法幫你斬斷這段因果。待你隨為師回到劍宗，便再沒有任何人能威脅你的性命。”
甄月知道師父說的是真的，但她沉默了一會兒後，還是搖了搖頭。
“師父，我覺得他需要我。”
沈冰雲噎了一下，忍不住立眉氣道。
“你個小妮子！你不會跟穆家的小子私定了終身吧？”
甄月臉色瞬間爆紅，連連擺手解釋道。
“沒有的師父！我們……只是有個約定。”
於是，甄月又把紅線和約定的事講給了沈冰雲聽。
沈冰雲這才鬆了口氣，卻又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
“那你一副情根深種的樣子做什麼？萬一斬斷紅線後你就不喜歡他了呢？”
甄月結結巴巴地道。
“我……有嗎？”
沈冰雲看著她又是嘆氣又是搖頭，搞得甄月也認真思考起來，自己看起來真的對他情根深種嗎？
情根深種，是這樣的嗎？
還沒等甄月想明白，沈冰雲就又說道。
“既然你非要選他，那為師可把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他達不到為師的要求，你們倆的親事為師絕不可能同意。”
甄月羞得低下了頭，嘴裡小聲說著。
“師父……您都說到哪兒去了？親事什麼的……還太早了，我們還沒到那個……”
沈冰雲嘆了口氣，她這輩子雖然沒經歷過情情愛愛，但她又不是沒見過。
宗裡那些個年輕女弟子，因為談情說愛影響修煉被找談話的時候，就和甄月現在這個狀態差不多。
想了想，沈冰雲開口說道。
“也罷，說這些確實還太早了。”
“你還有大把的時間看清自己的心，為師這有個方法可以幫你判斷，你對他的感情究竟是發自內心，還是受了紅線的影響。”
甄月聽得眼睛一亮，這可是她的一大心結，若是能搞清楚她的念頭也就通達了。
“什麼方法？”
沈冰雲淡聲開口。
“天心劍法需要劍術與心法相互配合才能發揮真正的威力，但這門心法有一個副作用，那就是隨著修習的時日見長，你的七情六慾都會變得越發淡薄。”
“據說將心法修至第十重，便可以達到無情無慾的境界，更利於追求劍道的極致。”
甄月聽得直皺眉：“這心法怎麼會有這麼……的副作用……”
她實在是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她本來只是想吐槽，但沒想到沈冰雲竟真的認真給她解釋起來。
“據說是開派祖師，韋相夜當年被愛人背叛，傷心欲絕之下絕情絕性，一心追求劍道極巔，才創出此劍法。”
“在最早的時候，天心劍法的心法就叫做‘忘情訣’。”
“在之前歷代宗主的傳承中也提到過，修此心法必須忘情，否則未來的成就，恐怕也是有限。”
“曾經劍宗的第三十六任宗主就是個沉溺於男女情愛的，據說直到她逝去時，這門心法只修到了第七重。”
甄月趁機發問：“師父，那您現在修到了第幾重啊？”
沈冰雲看了她一眼，知道這不好糊弄的小丫頭已經發現了其中的關鍵。
“為師已經修到了第九重大圓滿。”
甄月拍手：“那就是說，必須忘情這個說法，其實是錯的咯？”
“師父您沒有修到第十重，也沒有無情無慾，但您還是走到了劍道的頂峰。”
沈冰雲最多隻能算性子淡漠了點，但絕達不到絕情絕性的地步，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苦口婆心地跟甄月說這麼多了。
對於甄月的質疑，沈冰雲只是點了點頭。
“為師能有這般成就，雖然與潛心修行、心無旁騖有很大的關係，但也確實證明了，絕情絕性並不是唯一走上劍道極致的方法。”
“此前歷代宗主傳承的‘忘情說’確實有些太過絕對，但畢竟，除了初代祖師，後面再也沒有人將此心法修至第十重，所以為師也不能肯定的說‘忘情說’就是錯的。”
“為師只能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這門心法確實會對修煉者的心性有些影響。”
當年她以為突破心法第十重是登頂武神境的關鍵，但事實證明她做不到徹底的絕情絕性，走不到那樣的高度。
而且後來穆峰也告訴了她，武神境真正的關鍵，所以此時她自然不好誤導小徒弟，她只是想讓小徒弟慎重考慮自己的感情，不是想逼她去絕情絕性。
“為師說的，判斷你心意的方法，就是透過修習天心劍法的心法來‘問心’。”
“若你修習後便放下了對穆家少爺的喜歡，那就證明，這份感情不過是可以受其他事物影響，隨意產生和消失的假象。”
“反之，若你修習了心法後，內心依然有這份感情，自然說明其是發自內心，不會被其他因素所動搖。”
甄月深思了一會兒，默默點了點頭，像是認同了這個方法。
只是，彼時的師徒二人都沒有想過。
忘情訣對人心性的影響，是否能夠比紅線還要強？
……
另一邊，穆雲的小院裡。
守在偏房的成軒本來有些瞌睡，卻被主屋那邊突然激起的氣勢驚醒。
片刻後，成軒嘴角浮起一個欣慰的笑容。
“少爺……終於突破了。”
屋內，穆雲周身靈氣激盪，體內的氣息也在不斷攀升。
當大境界的瓶頸被突破的那一刻，穆雲感覺到自己的五感都提升了一個層次！在足夠專注的情況下，他甚至可以看清屋內飄蕩的粉塵，可以聽見小院外路過的下人的聲音。
下一刻，穆雲似有所感，心神沉浸，便看見了自己體內的情況。
他看見了如山巒一般的肌肉，如河流一般的鮮血，他看見自己的骨骼、臟腑、經絡，他能看見自己體內的一切！
穆雲不禁心中驚訝，這是內視？
正常來說，修士要達到觀象境界才能夠獲得內視的能力，但確實聽說有少數修士能夠提前開啟這項能力。
穆雲推測，自己提前獲得內視能力是因為靈覺的強度。
是因為他的靈覺達到了人境的水平，所以才會在突破聚靈境後就可以內視自身。
下一刻，穆雲的意識來到了自己的丹田。
看著熟悉的圓形房間和牆壁上的黑色巨龍，穆雲扶額。
他早該想到的，這裡就是他的丹室啊……
看著眼前栩栩如生的巨龍壁畫，穆雲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古怪。
鋪路還有這麼鋪的？
搖了搖頭，穆雲打算下次和紫誅見面再問問這龍圖的事兒，隨後便轉身前往了丹室的中央。
此時，在丹室的正中間，有一枚拇指大小的淡紫色光點懸浮，它散發著一股吸力，會一刻不停地將穆雲提煉的靈氣吸進這座丹室儲存起來。
這就是靈脩突破聚靈境的標誌——靈種。
隨著修士達到一個品級的下、中、上和圓滿階段，靈種的光芒會由逐漸暗轉亮，當這個過程進行了九次後，修士就可以突破到下一個境界，凝海境了。
眼下穆雲剛剛突破九品聚靈下境，靈種的光芒還很淡。
穆雲在周圍逛了一圈，甄月把他的丹田修復的很好，丹室的牆壁上沒有看到任何裂痕殘留。
但奇怪的是，穆雲的丹室中此時應該充斥著帶有屬性顏色的靈氣才對，這樣他也可以判斷自己覺醒了哪些屬性。
可眼下，他的丹室中卻空空如也，除了散發著淡紫色光芒的靈種外，他一點靈氣的影子也沒看見。
這熟悉的感覺讓穆雲想起了自己那些年無論如何都存不下靈氣的時光。
回來了，都回來了……
不過這次紫誅是為了救自己才強行出手導致沉睡，靈氣的事兒他就不計較了吧。
穆雲突然想起，紫誅曾經說過，只要自己突破了聚靈境，就不再需要透過睡眠入夢的方式去往魂海了。
想到這，他立即讓意識向自己的眉心湧去。
當眼前的景物明朗，站在湖心的穆雲，抬頭望向了王座之上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