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月的額頭已經見汗,長時間的心算讓她的精神壓力越來越大。
她已經在通道中前行了小半個時辰,走過的距離超出了十五里,但卻還沒見到盡頭。
這座山的下面究竟有多深?
如果再這麼走下去,就算是她也無法再準確計算時間和距離了。
好在,走在前面的洛洛停下了。
它沒有發出聲音,但甄月與它心意相通,知道前面就是通道的盡頭了。
甄月抬起頭果然看見前方出現了一個有著微弱亮光的出口。
來到出口後,甄月先是向下看了看,她的位置很高,離下方的地面大概有二十多丈。
周圍沒有任何平臺可以移動,上方是巨大的空洞。
好在,石壁上有一些青藤,甄月試了試,還算穩固。
洛洛跳上了甄月的肩,甄月開始藉助青藤向下方的地洞攀爬。
她已經能夠感覺到,此地異樣的波動了。
當甄月踏上下方的地面,立刻明白了那股異樣的波動來自何處。
她感受到了大地的脈搏。
這裡絕對非常靠近神山靈脈的核心位置,但她不明白,為什麼洛洛堅持要來這。
養參地理論上只需要在靈脈的脈絡上找到合適的地點就可以了,並不非得是靈脈的核心。
大地傳來清晰的搏動,已經把脈絡記在腦海裡的甄月,甚至可以藉此推斷出核心的真正位置。
那是一切的起點,是這片大地的生命之源。
但作為修道之人的甄月,一直有著極玄奧的“直覺”。
她隱隱覺得,那裡會很危險。
這裡明明沒有任何其他生靈的氣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直覺。
洛洛似乎和主人有著一樣的感覺,此時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擺出了一副警戒的姿態。
甄月沒有貿然前進,而是素手一翻,開始了推衍。
她從小給自己卜卦都不是很準,所以這次,她是給洛洛算。
結果讓甄月原本緊鎖的眉頭也舒展了些許。
看著是個兇卦,但若找到生路,則可逢凶化吉。
甄月稍作思索後,便果斷地向靈脈的真正核心走去。
她進來的位置已經離核心不遠了,但這裡的路要崎嶇許多。
隨著甄月越發靠近脈絡的源頭,周圍的石壁上開始出現許多非自然形成的痕跡。
她看到了許多野獸的抓痕,從那些凌亂而瘋狂的痕跡裡,她似乎能看到留下這些痕跡的人當時的絕望與癲狂。
走著走著,甄月居然聽到了水聲。
待甄月找到了聲音的出處,不由得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出現在甄月眼前的,並不是什麼地下河流。
而是一條完全由精純靈氣組成的,奔湧不止的靈河!
甄月情不自禁地將手伸向了靈河,當她的指尖觸到帶著絲絲暖意的靈氣時,甄月能清楚地感覺到海量的靈氣被自身的功法引入了自己的丹田。
這種吸收靈氣的效率,堪稱恐怖。
甄月急忙將手抽了回來,只是這麼一小會兒,她就感覺到丹田已經充盈,如果再不放手,她甚至可能被靈氣撐爆。
接下來,甄月順著靈河,走到了神山靈脈的源頭。
這裡像是被人故意挖空了,空間的大小和格局更像是一個人的房間,有石桌石床,甚至有一盞石臺,上面燃著一朵橘紅色的火焰,照亮了整片空間。
在其中的一面牆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線條,甄月猜那是狐妖用來計算時間做的刻痕。
將近三百年的時光裡,她就靠著這些在度日麼?
只是站在這裡,甄月就能感覺到,頭頂上有一股似有若無的壓力,讓她的身體變得頗為沉重,就連體內的靈氣也運轉的不是很順暢。
恐怕是鎮壓此地的封印還有些許殘餘的力量。
甄月謹慎地在周圍看了一圈,雖然狐妖不在這裡,但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畢竟是狐妖待了近三百年的地方,難說會不會有什麼後手。
但很快甄月就發現是自己多慮了,這裡什麼都沒有。
至少在她看來,是什麼都沒有的。
但沒關係,她還有洛洛。
小狐狸先是在周圍繞了一圈,然後朝著一面牆看了看。
它似乎確認了什麼,轉身跳上了石桌,盯著石臺上燃燒的橘紅色火焰看了一會兒。
突然,洛洛張開了嘴巴,吐出了一口閃爍著冰晶的寒氣。
狐火被熄滅了。
地面突然開始震動,甄月警惕地看著石床後面,緩緩開啟的一扇暗門。
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但這一刻,甄月嗅到了一股濃烈的妖氣。
妖氣是一種很特別的氣息,和被修士們吸收煉化的天地靈氣有種迥異的“味道”。
如果一定要找一個詞彙來形容,甄月會說這種味道聞起來非常“不祥”。
妖族生來為天地所不容,數千年來都只能在陰暗的縫隙裡掙扎求活。
降妖除魔是蜀山弟子行走在外的教條,師兄師姐們也經常會在下山回來後,給甄月講一些在山下除妖時的故事。
但甄月對妖族的看法卻並不那麼刻板,究其緣由,是甄月小時候問過璇止一個問題。
“爺爺,妖是什麼?”
她記得,爺爺當時是這麼回答的。
“他們只是一群負罪的囚徒。”
自三千年前,妖族大帝曇花一現後,妖族的衰敗舉世皆知。
但即便如此,人族修士也從沒放棄過剷除妖邪,即使是剛誕生靈智的小妖,也會被正道人士給無情肅清。
一切只因為,妖是會吃人的。
不管一隻妖吃沒吃過人,只要它是妖,就有可能吃人。
所以為了不被吃掉,人族對妖族的恐懼和殺意傳承了不知多少萬年。
似乎是察覺到了甄月的存在,石門裡傳出的妖氣中多了些許惡意。
洛洛在石桌上齜牙咧嘴,露出一副兇相,根根炸起的雪白毛髮讓它看起來極度的不安。
從血脈的角度來講,雪域神狐的血脈絕對是高於作為半妖的九媚的。
但眼下的洛洛畢竟只是幼崽,連品階都還沒入,血脈無法幫它跨越如此大的差距。
甄月把洛洛抱了起來,安撫地摸了摸它的頭。
然後,甄月目光堅定地走進了眼前的石門。
當甄月踏入長長的甬道,兩側立刻亮起了一朵又一朵橘色的狐火,光芒照在甄月的臉上,映襯出一種妖異的美。
甄月穩住心神,一步一步地往深處的房間走。
直覺的預警越來越強烈了。
但當她走進盡頭的房間,似有若無的預警卻徹底消失了。
此處好像可以遮蔽天機。
甄月心頭一沉,看向了盤坐在房間中心位置的九媚。
她的身上未著寸縷,但這番景象卻並不香豔,因為此刻九媚全身的毛孔都在向外緩慢地流出血液,就連九媚原本豐腴動人的身材似乎都因此縮水了許多。
沐浴在鮮血中的她,就像是披著一件血衣,詭異而美麗。
甄月的目光沒有一直盯在九媚的身上,而是順著流動的血液看向了地面。
這個房間大小不過二十丈方圓,以九媚為中心,血液在九媚的周圍描繪出了一個邪異的陣圖,有些血液紋路甚至攀爬上了牆壁。
先前的那條靈河,竟直通到了這個房間的南側,並在那裡積蓄為了一座靈池。
此時,在靈池中浸泡著許許多多的天材地寶。
甄月甚至看到了活參王的身影,它一動不動地任由自己在靈液中沉浮,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了過去。
浸泡天材地寶的靈池和需要全身血液繪製的陣圖。
甄月從沒見過這樣的陣法,但她很快就大致想明白了九媚的目的。
她想換血。
或者說,她要將自身的血液洗過一遍。
登神的確是靈獸蛻變自身血脈等級的一種途徑。
但九媚畢竟不是完全的靈獸,她是一隻半妖,體內有著一半的妖族血脈。
理論上她是無法登神的,血脈的駁雜會成為她的桎梏,讓她存在絕對的上限。
而九媚想到的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居然是結合神山的靈脈與大量的天材地寶,將自身的血液完全洗過一遍,洗去其中的妖氣,讓自己成為完整的靈獸,再借此登神。
聽起來很理想化,可是這真的行得通嗎?
甄月不知道,她從沒在書中讀到過這樣的事例。
九媚閉著眼睛坐在那,甄月進來了她也沒有醒轉,甄月也不確定放出全身血液後的她是什麼樣的狀態。
但如果能在此破壞掉這個陣法,九媚的登神計劃絕對會徹底失敗。
甄月一邊想著,一邊慢慢地向著南邊的靈池靠近。
直接去攻擊陣法中央的九媚不是個好的選擇,以她和九媚的差距,就算九媚站著給她打,她也不可能將其殺死。
但如果她讓靈池中的天材地寶減少了,應該也可以破壞這個陣法“洗淨血液”的功能。
這樣還能救回活參王,算是個兩全的法子。
直到甄月走完了一半的距離,陣法中央的九媚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剛想鬆口氣的甄月突然全身一顫,腦海中閃過了一個讓她不寒而慄的問題。
如果坐在這裡的是九媚,那在外面和青極戰鬥的是什麼?
甄月的動作甚至比她的念頭動得更快,在問題出現的瞬間她就邁開腳步,想要走向遠離靈池的方向。
但一隻漂亮的玉手突然按在了她的肩上,讓一人一狐瞬間便動彈不得。
坐在陣法中的九媚也睜開了眼睛,扭頭看向了在她側後方的甄月。
這個脖子擰轉的角度,根本不是正常人類的身體可以做到的,九媚此刻又渾身是血,於是這讓她看起來更加的詭異了。
感受到身後之人和九媚一模一樣的妖氣,甄月心下一寒。
是了,是“分身”。
陣法的中央,九媚那張傾國傾城的嫵媚臉龐上,漸漸浮現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小妹妹,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