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醒來後，外面還是繁星滿天，距離天亮的時間還早。
睡不著了的穆雲坐起身，本想就這麼修煉到天亮，卻始終無法靜下心來。
他想了璇止的話，想了那片銀湖。
也想了那個驚豔的少女。
穆雲突然下床，想起自己今天好像忘了把《百曉聞》的報紙帶走。
那上面頭條就是蜀山封山的訊息，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
穆雲在房間中來回踱步，他才剛答應了璇止，就發現自己有了疏漏，這讓他下意識地有些緊張。
但這個時候他也不可能去把報紙拿回來了。
穆雲不是一個會對既定事實持續內耗的人，所以為了讓自己的心情重新平靜下來，他選擇穿上衣服出門，前往穆家的花園就著月色賞花。
花園的角落裡有兩架纏滿藤花的鞦韆，是穆雲和穆雨小時候很喜歡的玩樂之地。鞦韆的位置選的也很好，蕩起來的時候能將整個花園的景色一覽無餘。
穆雲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裡了。
當穆雲走到鞦韆旁，卻見到了一個意外的身影。
皎潔的月光下，鞦韆上纏繞著的青藤與繁花相較於平時，更多了幾分冷寂之色。
然而不論是清亮的月色還是馨香的花朵，在穆雲眼中的畫面裡都只是點綴和陪襯，那名坐在鞦韆上的少女彷彿有某種魔力，讓穆雲定在原地，移不開眼睛。
少女鋪開的蔚藍色長袍讓她像是身處大海中的美麗精靈，烏黑柔順的秀髮披散在背後，反射的月光為她披上了一層散發柔和光芒的白紗。
迷離的月色描摹著她的輪廓，完美的五官其形如畫，其韻如詩。
四周的花枝都向她傾倒，像是在安慰面露傷感的少女。恍惚間穆雲彷彿看到有萬千星光落於少女的身上，給予了她一個溫柔的擁抱。
察覺到身旁有人的少女轉過頭來，髮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甩動，撥動了少年的心絃。
少女瑩潤的雙眸裡泛著淡淡的紅意，脆弱與無助掠過的瞬間，讓她多了幾分令人憐惜的易碎感。
這一刻，穆雲才懂得，什麼是書上說的一眼萬年。
甄月也沒想到這麼晚了會在這裡撞見穆雲，慌亂間垂首用長髮遮住臉頰，手背極快地抹了一把溼潤的眼睛。
穆雲知道按道理此時他應該默默轉身離去，把空間留給少女，他已經看見了少女手中拿著的正是早上那份報紙。
但他卻邁不動離去的腳步，反而在看到少女拭去淚水的動作時忍不住走上前去。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做出這麼不得體的舉動。
察覺到少年的靠近，甄月的手緊了緊，原本平整的報紙被攥起了褶皺。
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穆雲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旁邊的鞦韆上，雙手抓緊了兩邊的花藤。
穆雲自顧自地抬頭望天，滿天的繁星描繪出夜的畫卷，散發清冷月光的滿月像是畫布上的錨點，把少年的目光拉向了更加遼闊的維度。
今晚的一切，都美得妙不可言。
“睡不著嗎？”
穆雲還是先開口了，聲音溫和平靜，絲毫聽不出本人內心的忐忑。
甄月也彷彿收拾好了情緒，抬起頭望向前方的花海，微笑回答。
“可能是白天睡得有點多了吧。”
兩個人都沒有看對方，但遊離的眼神證明著誰也沒有真的在看眼前的風景。
“你……”
“你……”
同時開口的兩人意外地看向對方，對視間突然一齊笑了起來。
原本有些微妙的氣氛被笑聲打破，兩人竟同時感覺放鬆了許多。
“你怎麼也沒有睡，我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會遇到人。”
穆雲還是無法做到和她的眼睛長時間對視，扭回視線的同時答道。
“有些睡不著，修煉又靜不下心，就出來走走。”
甄月撫著花藤，指尖略過柔軟的花瓣，讚歎道。
“這裡真的很漂亮，的確是個適合散心的好地方。”
“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
“小雨今天帶我來的時候，也提到過，她說只有她一個人坐在這裡的時候，感覺會很寂寞。”
穆雲聽後，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在心中嘆了口氣。
“對了。”
甄月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情，看著穆雲認真地說道。
“都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
“我叫甄月。”
甄月與別人講話時都會習慣性地看著對方，這讓穆雲有些無措，下意識地回答。
“我……我叫穆雲。”
甄月掩嘴輕笑。
“我已經知道了的。”
穆雲的臉即使在夜色下紅得也很明顯，他的情緒讓甄月也深感意外，在蜀山她是年紀最小的師妹，師兄師姐都很照顧她，但她卻幾乎從來沒有跟同齡人打過交道。
“你有哪裡不舒服嗎？我可以幫你。”
說著，甄月朝穆雲伸出了手，就要按在他的心口處。
對方這撩不自知的樣子讓穆雲方寸大亂，眼見那隻白玉一般無暇的素手朝自己伸過來，穆雲整個人從鞦韆上彈跳而起。
“沒……我沒事……”
甄月以為他是不喜被人觸碰，收回手的同時解釋道。
“我有一點天賦的治癒能力，如果你有什麼不適可以來找我。”
穆雲有些驚訝，擁有治癒能力的修士在整個修煉界都極為少見，這是一種罕有的不受屬性限制的特殊能力，雖然有史記載以來，水木屬性的修士覺醒治癒能力的案例較多，但其他屬性具備治癒能力的修士也曾出現過。
好奇之下穆雲詢問了甄月的修為如何，卻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的道修境界是八品築基，靈脩的話……是六品聚靈。”
說完看著穆雲驚愕的表情，還疑惑地問道。
“怎麼了？”
怎麼了。
穆雲也想知道怎麼了。
這個世界上靈武雙修的修士很多，武道雙修的修士也有很多。
但靈道雙修的修士，穆雲一個都沒聽說過。
因為這兩種修行體系本質上是有衝突的，在修煉的過程中都需要佔用人體的丹田。
靈脩要在丹田種下靈種，演化氣海。
道修則要凝結金丹，顯化元嬰。
而武修後期才會修煉到的真氣本質是控制肉體發勁達到一定境界的產物，生髮自武修本人的氣血精神，丹田的作用最多隻是蘊氣，所以並不會和另外兩種體系衝突。
那她是怎麼做到的？
面對穆雲的問題，甄月也很迷糊，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這兩種修行不能一起。
於是她只能老實回答。
“我修道靠的是三千道藏。”
穆雲頭皮一陣發麻。
她竟然是靠悟道。
正常人修煉一輩子也未必能遇到一次悟道的機緣，但凡有一次都是莫大的機緣，對大道本質感悟加深的同時，實力也能大幅精進。
可她居然靠悟道踏上修行。
還是靠讀書就能悟道，這實在太誇張了。
相當於別人還在經年累月地練氣打坐，或是在外遊歷喊打喊殺增長實力。
而她只靠讀書就變強了。
別人修道先修自己，她上來就修道門真意。
其他人怎麼比啊。
穆雲突然覺得自己和上官的天賦好像也不算什麼了。
這姑娘的起跑線真是能把人甩的連影都看不見。
接下來穆雲花了點時間，向甄月解釋了一番靈道雙修為什麼沒有先例，以及她靠讀道藏就能修行這件事有多離譜。
甄月聽後大眼睛眨了眨，平靜地道。
“爺爺平時確實常說我修道很有天分。”
穆雲心想，那他老人家也真是謙虛。
“不過我在靈脩上的天分不是很好，爺爺從來沒有誇讚過。”
在詢問她的年紀和覺醒屬性後，穆雲沉默了。
水冰雙屬性，十三歲的六品聚靈境。
十五歲七品聚靈的吳方景已經哭暈在茅房。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即使知道了自己天賦卓絕，甄月的臉上也看不到半分驕傲的情緒，穆雲的講解只是讓她對自我的認知更加清晰了。
“不用客氣。”
向一個天才解釋她是天才這件事講得穆雲有些心累。
就在這時，甄月胸口處突然亮起了柔和的藍色光芒。
甄月伸手從領口掏出了一條項鍊，上面墜著一顆蔚藍色的菱形水晶，在撒發著溫柔的藍光。
甄月莞爾。
“看來是待得悶了。”
話音剛落，藍色水晶光芒大放，一道雪白的影子從中閃現出來，落在了甄月的腿上。
穆雲定睛看去，瞳孔開始地震。
他覺得自己好多年修養的心性，在今晚差不多都敗光了。
真不能怪他，這姑娘身上超出他以往認知的東西太多了。
最開始看到有東西從那塊水晶石中出現，他以為那是個容靈器。
但看到掉落在甄月腿上的東西后他否定了上一個猜測。
因為那是個活物。
眾所周知，容靈器裡是不能裝活物的，就算是一品也不行。
但他也沒聽說過有什麼東西，能把一個活物不受任何影響的裝進去，再這麼輕鬆的放出來的。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讓穆雲感到驚訝的。
真正令他震驚的是那隻活物本身。
那是一隻毛色雪白的狐狸，有著藍寶石一樣瑰麗的雙眼。身長不過一尺，很明顯還是一隻幼崽，最關鍵的是，這隻雪狐幼崽的身上充滿了道韻。
世界上存在著各種各樣的靈獸，它們天生就會藉助天地靈氣進行修煉，但受限於資質，有的極其弱小，有的天生強大。
有些修士為了增強戰力，會尋找強大的靈獸將其收服，簽訂契約，修煉界中更是有以御獸聞名的宗門。
人族修士與靈獸的共生關係傳承已久。
基於此，靈獸也是修煉界中受關注度極高的日常話題，所以在百曉堂頒佈的眾多榜單當中，也有一個靈獸榜，專門給強大的靈獸進行排名。
但就如同修士中有穆雲、甄月這種天賦異稟的人一樣，靈獸當中也有著資質極為出眾的特殊存在，這類靈獸的地位遠超尋常靈獸，被單獨列為了一個神獸榜單。
而蜀山強大的實力中，有一部分就來自於兩隻名氣極大的護山神獸。
神獸榜第四，雪域神狐。
這是出自北洲雪原，先天親近大道的一種冰屬性靈獸，戰力非常強大，蜀山養的兩隻是世間的最後兩隻了。
甄月懷裡這隻明顯就是那兩隻神狐的幼崽。
老實說，穆雲從小到大見過的寶貝不少，很多修煉界中頂級的人事物他都早已脫敏了。
但是直接掏出一隻神獸幼崽這種事情，就算是他也會。
畢竟神獸榜上記錄的神獸只有十三種，且大部分都是世間僅有一隻的存在，在這廣袤的天地間已經不是稀有兩個字就能概括的存在了。
甄月抓著小狐狸的爪子陪它玩了一會兒，向穆雲介紹道。
“這是洛洛，她才九個月大，是個女孩子。”
說完還抱著雪狐看向穆雲，語氣溫柔地在洛洛柔軟的小耳朵旁說道。
“洛洛，這是穆雲哥哥哦。”
小小的幼崽好奇地向穆雲湊過來，黑色的小鼻子一聳一聳地嗅著什麼，甄月也沒有禁錮它，任由小狐狸跳到了穆雲的身上。
穆雲沒養過小動物，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就任由它踩在自己身上嗅來嗅去。
過了一會兒，洛洛好像找到了目標，把鼻子湊到了穆雲的左手手腕上繼續嗅。
本來微笑看著這一切的甄月表情漸漸變了。
穆雲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心中再次升起那種奇異的感覺。
洛洛又跳回了甄月的身上，開始嗅甄月的右手手腕。
雪域神狐是一種先天親近大道的靈獸，如此表現絕不是毫無緣由。
甄月像是想到了什麼，右手快速掐了幾個道家手印。
原本不被看見的事物在道法的影響下顯現了出來。
在穆雲的左手手腕和甄月的右手手腕上。
繫著一根連在一起的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