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雲。
甄月在心中默唸了一遍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她卻記不起來是什麼時候聽到過。
平日裡醉心道藏的她，對這個世界的頂尖強者知之甚少，如果不是穆峰的名頭太過響亮，恐怕她連穆峰都可能不認識。
所以她自然想不到，眼前這個看上去比她還要矮上半個頭的小姑娘，就是已經失蹤了五年的四大劍魁之首。
修煉界有四大劍魁，每一位的劍道都自成一派，除了其中的第四位，綽號桃花劍仙的山羊道人之外，另外三位劍魁都各有宗門。
排在四大劍魁之二的華空悲，於六百餘年前在東洲建立了天劍城。
四大劍魁之三的邱禹山，是位於南州的萬年山門，神劍門的第九代門主，是一位千年前便劍道成名的老前輩。
而作為四大劍魁之首的沈冰雲，則來自北洲的劍宗，是劍宗的第十七代宗主。
這三個劍道大宗，與西洲的葬劍樓一起，被天下劍修尊為四大劍道聖地。
北劍東城，西樓南山。
這是修煉界目前公認的四宗排名。
四百多年前，四大宗相約中州，共同切磋劍道。
當時剛剛繼任宗主不久的沈冰雲，憑藉著一身至尊巔峰加武聖人大圓滿的頂級修為，和領悟到了極致的殺劍之道，力壓了華空悲、邱禹山，和當時還是第四劍魁的葬劍樓樓主肖楠禾等一眾前輩，一舉奪得了劍魁之首的位置。
原本宗門排位不高的北洲劍宗，也被沈冰雲抬升為了四大聖地之首，引得無數劍道天才心馳神往，以加入劍宗為榮。
可以說四百年前的一戰是沈冰雲的成名之戰，也是改變天下劍道格局的一戰。
在後來的穆峰成名之前，沈冰雲曾一度被修煉界認為是最有希望登頂武神之位的人。
但就是這樣一位靈武雙修的頂尖強者，在天榜上排名第六的超級牛人，還是在五年前輸給了穆峰，甚至連佩劍都被折斷，從此不知所蹤。
恐怕整個修煉界沒人能想到，五年來一直杳無音訊的沈冰雲，居然一直就在穆峰的煉器室裡。
五年前，甄月才八歲，可能當時在蜀山有聽到過別人討論這件事，但過去這麼久，這個名字也沒有再出現，記不起來也屬實正常。
但她至少明白，眼前的小姑娘絕對不是看起來這麼簡單。
體型嬌小的沈冰雲不肯走近，隔著很遠和個子高大的穆峰說道。
“五年之期已過，神山的封印已經是極限，就算是我，也再無能為力。”
穆峰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
“天心劍既已修復，你我之約，就到此為止吧。”
五年前，穆峰向沈冰雲提出賭約，兩人進行劍道的比試。若是穆峰勝了，沈冰雲要用五年的時間幫他鎮壓一處封印，而若是沈冰雲勝了，穆峰就把突破武神境的秘密告訴沈冰雲。
作為劍道魁首的沈冰雲自然沒理由拒絕這樣的比試。
但她竟然輸了。
世人只知道沈冰雲輸給了穆峰，都覺得理所當然，畢竟那是世間唯一的雙境巔峰強者。
沈冰雲劍道雖強，但武道修為畢竟只是一個武聖人。
可沒人知道的是，兩人的比試竟是以切磋劍道為前提的。
沈冰雲是殺劍證道，在劍道中這可以稱得上是最強之道。
但她還是輸給了穆峰，甚至連天心劍都被穆峰的星辰劍斬斷。
一生未嘗敗績的沈冰雲，當時劍心幾近崩碎。
但最後，她還是挺過了失敗帶來的打擊，堅定了自身的劍道，充滿裂痕的劍心修復的那一刻，沈冰雲多年未有寸進的武修境界竟然再進一步。
五年前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是半步武神了。
後來，沈冰雲履行賭約，來到了翎淵島，潛藏於穆峰的煉器室內，以自身修為鎮壓島嶼深處的某個古老封印。
而穆峰也承諾，會為她修復折斷的天心劍，並且會將本是一品下級的天心劍鍛造為一品上級的靈劍，使其誕生出劍靈。
這個世界上，敢打包票說一定能鑄造出誕生劍靈的劍的，恐怕也只有穆峰了。
對天心劍的修復正是今年初才完成的，穆峰也是那時離開了翎淵島。
沈冰雲則繼續留在了這裡，看顧封印最後一段時間的同時，等待著劍靈的誕生。
直至今天。
沈冰雲看向甄月，開口問道。
“這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這場景說不出的怪異，畢竟沈冰雲看起來比甄月還要小几歲。
“你不是說，想收一個關門弟子嗎？我就帶這孩子來給你看看。”
說完穆峰又對甄月說道。
“你別看她這個樣子，其實是一位很厲害的前輩，你不用多想什麼，按自己的心意來選就好。”
沈冰雲在他說“你別看她這個樣子”的時候眼神變得很危險，持劍的左手微微顫抖，強忍著才沒有拔劍直接砍過去。
是甄月開口才把她的注意力轉移過去。
“前輩您好，我叫甄月。”
清冷的目光在執晚輩禮的甄月身上打量了一番，沈冰雲點了點頭。
“根骨的確出眾，你想學劍？”
甄月被問的有些猶豫，她此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沈冰雲皺起了眉。
“劍道為直，你這心性如何學劍？”
甄月從小到大從沒遇到過這麼兇的長輩，一時也有些嚇住，沒能回答。
沈冰雲踏前一步，冷聲道。
“回答我，你想不想學劍？”
隨著沈冰雲的話音落下，一道精純的劍意自她那雙泛著雪色的雙眸中迸發，徑直刺向了甄月！
感覺到襲來的劍意中蘊含的凜然殺意，甄月情急之下掐了道門的法訣，給了自己一道金光護體，才成功將那道劍意擋了下來。
沈冰雲卻對她的應對不太滿意，厲聲間再次踏前一步。
“愚拙！”
哪怕相距還有數丈之遠，甄月卻還是感覺到了令她有些窒息的壓迫感，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劍道爭鋒，只在劍上！拿起你的劍！”
我的劍……
從小到大還未被人說過愚笨的甄月，臉上浮現出了認真的神色。
感受著再度來襲的劍意，甄月拋下了心底的茫然，穩住心神後，回想著方才切身體會到的那一道劍意。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拉得很長，甄月的神念彷彿來到了浩瀚的星空之中，在繁星一般的各種道韻中抓住了劍道的一角。
抓住那閃現而過的靈光後，甄月並指作劍，模仿著釋放出了一道尚且稚嫩的劍意，與襲來的殺劍碰撞在了一起！
兩道劍意相互抵消。
她成功了。
在極短的時間裡，完成了劍意入門。
令人震驚。
沈冰雲收斂了冷厲的神色，看著甄月點了點頭。
“是個好苗子。”
穆峰在一旁看得也是內心感嘆。
他自然看得出，沈冰雲是在試探甄月的劍道天賦，但甄月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做到劍意入門，也委實是讓他有點意外。
要知道世間任何修行都一樣，最難修的就是“意”。
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都突破不了瓶頸是為什麼？就是因為抓不到，悟不透那一點真意。
所以便會卡在某個境界，任餘生如何摸爬滾打，也始終不得寸進。
而從小靠悟道修行的甄月，顯然不屬於這類人。
“小姑娘，你可願隨我學劍？”
這次，沈冰雲問得平和了許多，雖然聲音還是一樣的清冷。
已經窺探到劍道一角的甄月很想點頭答應，但是想到自己蜀山弟子的身份又有些為難。
沈冰雲像是已經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霸氣開口道。
“蜀山那邊你不用擔心，我親自去找璇止說。”
方才的金光護體她就看出了這小姑娘使的是蜀山的術法，自然也能聯想到甄月的出身。
一旁的穆峰也說道。
“你爺爺那邊會同意的。”
甄月本就不是尋常的蜀山弟子，況且修煉一途達者為師，修煉界中一個人拜幾個擅長不同方向的師父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雖然在外自稱是蜀山三代弟子，但甄月自己也清楚，自己與其他的師兄師姐是不同的。
從小到大，自己從來不需要跟其他人一樣去上早課，去修行、切磋，去下山歷練。
自己只需要坐在偌大的藏經閣裡，閱讀浩如煙海的道門典籍。
平時見得最多的就是璇止爺爺，雖然爺爺教了她很多東西，但說她師從璇止又不怎麼貼切。
璇止於她而言更像是慈愛的長輩，就如穆峰對穆雲的意義一樣。
她也從沒正式拜入哪位長老的門下，嚴格意義上講，她好像真的不算是蜀山的弟子。
於她而言，蜀山不是一個門派，而是她的家。
此時，面對沈冰雲的問題，甄月面露堅定之色，重重點了點頭。
“是！我想學劍！”
她看過太多太多的道，但卻從沒真正觸碰過其中任何一個。
方才的那一刻，是她第一次觸控到一條道的起點，這讓她很想去看看終點的風景。
沈冰雲臉上綻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過來拜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