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下，顧馳和上官梓兩人穿戴的都很正式。
顧馳身上的，是一件以銀色為主的煉丹師長袍，制式和高階煉丹師長袍的區別不大，袖口和領口處各有兩道代表品階的金紋。
而上官梓則穿著一件以黑色為主的煉丹師長袍，看起來整體的氣質要顯得更加肅殺一些，袖口、領口處的金紋與顧馳相同，都是兩道。
這兩件獨屬於二品煉丹大師的訂製長袍，二人已有許多年未曾穿過。可如今再穿上身，風采依舊不減當年。
顧馳向眾人抬手示意，長袍上波浪狀的祥紋隨著他的動作輕輕起伏，如同湧動的海潮。
看到他的動作，整個會場逐漸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到了這位消失已久的傳奇身上。
面對數千人的注視，顧馳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端正身姿，和身邊的師兄一同向臺下的“學生”們，莊重地行了一禮。
臺下眾人立刻收斂了神色，紛紛起身，規規矩矩地向臺上的二人還了一個學生禮。
這一刻，師兄弟二人只用了一個動作，就將場中的氣氛拉入了講學的正軌。
坐在第一排的姜筠，是全場唯一一個沒有站起來行禮的人。
他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臺上的兩名師弟，腦海中不禁想起了許多年前，幾人一同在祖師座下求學時的事情。
陳潼祖師當年座下有五名弟子，姜筠排行老大，是開山大弟子。
顧馳是最小的師弟，也是陳潼老祖的關門弟子。
上官梓排行第二，是顧馳的二師兄。
在顧馳前面，還有一位三師兄，和一位四師姐。
五人年輕時，感情還算是要好，但在祖師仙逝後，幾人便愈行愈遠。
其實今天，姜筠本不想來的。
老三多年前已經離世，老四如今也不知所蹤。
若說這世上，還有誰可以站出來指責他沒有守好師父的基業，那也就是臺上這兩個人了。
姜筠是沒想好，該怎麼面對自己曾經的“錯誤”，所以他不想來。
但他還是來了。
不是因為“葉樊”提交名帖的時候，擅自把他的名字也填了上去。
而是因為他確實，有太多年沒有見到故人了。
旁邊的“葉樊”重新落座，姜筠的目光也再次變得古井無波。
丹城，不會總姓葉的……
臺上，顧馳和上官梓對視了一眼，後者點了點頭。
於是顧馳上前一步，開口說道。
“感謝諸位今日撥冗來此，聽我們兩個老朽之人，說一些舊時代的陳詞。”
顧馳這顯然是謙虛的說法，臺下眾人也配合地發出善意的笑聲。
顧馳略微等了一等，才繼續說道。
“為了確保今日的講學，能讓每個人都真正有所收穫，我們師兄弟二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以開放魂海的方式，為大家進行接下來的內容講解與演示。”
隨著顧馳的話音落下，全場先是一靜。
反應過來顧馳剛剛說了什麼後，臺下猛然掀起了一股巨大的聲浪！
顧馳竟然要向在場的四千多人開放自己的魂海！
在座的都是煉丹師，對於這背後隱藏的兇險，自然是十分清楚。
魂海是承載修士靈魂力量和靈魂本源的大本營，不管是被敵人強行入侵，還是主動向他人開放，魂海的主人都要承擔巨大的風險！
雖說在自己的魂海當中，會有一些主場優勢，可一旦遇到比自己更為強大的對手，生死就是對方一念之間的事情。
而顧馳將要面對的，是四千多名煉丹師的意識，同時進入他的魂海！
說句不好聽的，這些人要是聯合起來發動攻擊，能把顧馳的靈魂本源當場打散！
甚至就算只有第一排的那些人，顧馳也扛不住，哪怕有上官梓在一旁幫他也不行。
畢竟第一排坐著的，有很多都是實力不弱於顧馳的丹道大家！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顧馳為什麼會選擇用這麼危險的方式，來做這場講學。
他是真的敢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還是背地裡有所依仗？
一時間，臺下眾人心思各異，坐在最前面的姜筠更是滿臉的不贊同。
但這些顧馳都沒有管，只是微微後退一步，讓上官梓走到了臺前。
上官梓光是往那一站，眼神從左往右掃了一圈，就讓全場的人下意識收住了聲音。
見眾人安靜了下來，上官梓語氣嚴肅地開口說道。
“我把醜話說在前面。”
“不論出去如何，今天在這裡，所有人都只有兩個身份！”
“那就是老師，和學生！”
“如果有人試圖擾亂課堂秩序，或者在暗地裡搞什麼小動作……”
“我會直接將他丟出去！絕無例外！”
不得不說，儘管上官梓沒有刻意地放大聲音來壯聲勢，但他的身上就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正是因為這股氣勢，才讓他僅是語氣嚴厲了些，便令人感到十分的畏懼。
只能說，不愧是當年的刑官大人。
上官梓說完，就轉身和顧馳一起走向了高臺的中間。
在預先設定好的位置上坐下後，兩人同時招手，拿出了自己的煉丹爐。
兩座丹爐，一尊藍金，一尊灰銀，在落地的瞬間都暴漲成了水缸大小，並且還在繼續變大，最後直到高達丈許，寬有六尺，才停止變化。
這才是煉丹爐本來的大小，但因為這個體積太佔地方了，所以煉器師在鑄造煉丹爐時，基本都會為其增設一個變換大小的功能。
有一些技藝卓絕的煉丹師，也會直接用縮小版的煉丹爐來煉丹，像之前顧馳和上官梓煉丹，都是用縮小後的丹爐來煉的。
但今天畢竟是要進行教學，所以兩人才把丹爐恢復了原本的大小，以便一些初級和中級的煉丹師也能看懂演示中的細節。
“接下來，老夫會將諸位的意識拉入到魂海當中，還請大家放鬆心神，不要抵抗。”
顧馳說完，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臺下眾人也都老老實實地盤膝坐於蒲團之上，雙目輕合，進入了冥想狀態。
很快，強大的靈覺便從顧馳的眉心擴散而出，如海潮般奔向了眾人。
但當顧馳的靈覺掃到會場的角落時，他的眉宇不禁微蹙了一下。
在場的煉丹師們，只覺得自己的意識空白了一瞬。
下一秒，每個人便都無法感受到周圍的溫度、微風，和他人的氣息了。
不用人提醒，眾人陸續睜開了雙眼，然後無一例外的，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一時失語。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片蔚藍色的海。
它廣袤而深邃，有一種沉靜的美。
數千名煉丹師，就坐於這片一望無際的大海之上。
面容青澀的少年四處張望之際，把手伸向了一旁的海水，可身下的大海猶如一面鏡子，將他的指尖攔在了海面上。
有波紋自他指尖的落處生髮，緩緩擴散向了四周。
看著海面上星星點點的光，少年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抬頭望向了上方。
他看見，絢爛的星河在紫色的夜空中緩緩流淌，看見璀璨的群星與下方的大海遙相呼應。
漫天的星光，將這片虛幻蔚藍的天地，照耀的透徹通明。
如此瑰麗的景象，美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前方傳來他人的感嘆。
“這就是顧老的魂海嗎？怎麼還有星空啊？這也太美了！”
少年這才發現，自己與周圍人的距離，相較於現實竟遠了許多，彼此的聲音也弱了下去。
每個人都有了更加充裕的個人空間，和一個不被打擾的環境。
少年下意識地看向旁邊，那名穿著黑袍的女子依舊安靜地坐在角落，沒有東張西望，像是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真是個奇怪的人……
收回目光後，少年輕聲感嘆。
“這就是二品煉丹師嗎？也不知道我這輩子，能不能達到像顧老這樣的程度……”
可少年不知道的是，那些坐在第一排的二品煉丹大師們，此刻都是懵的。
怎麼可能有人的魂海是這個樣子！？
眾所周知，魂海是沒有天空的啊！
不管你的靈覺等級有多高，魂海的天空也只會是白茫茫的一片，變化的只有“海”而已！
可現在這是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海！？怎麼會有一整片星空！？
一眾高階煉丹師和二品煉丹大師震驚不已，有人甚至忍不住將自己的靈覺鋪了出去，想嘗試探查這片魂海的邊界。
但卻沒有一個人，摸到了顧馳魂海的邊界！
可這怎麼可能！？在場的二品煉丹大師足有一掌之數，靈覺等級達到天級巔峰的也有三位！
如果天級巔峰都找不到這片海的邊緣，那顧馳的靈覺是什麼等級！？
在場所有的大師，這一刻都不禁感到頭皮發麻！
有些靈覺等級入了天級，卻並未達到巔峰的煉丹師，忍不住詢問起身邊的大師。
“苗伯爺……”
“天級巔峰的魂海，都是這個樣子的？”
苗伯爺是個身材瘦小，鬚髮皆白的老頭，從年輕時起和顧馳就不對付。
看見顧馳的魂海，他是最為震動的幾個人之一。
雖然沉默著沒有回答旁邊人的問題，但苗伯爺心裡清楚。
顧馳恐怕已經進入了一個他無法理解的層次了。
虧他們這些人，剛才還在心裡嘲諷顧馳的不自量力，居然放這麼多人進入自己的魂海。
可現在沒人會這麼想了。
大家甚至開始擔心，如果顧馳此刻突然翻臉，要用這片大海將所有人都吞噬。
他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