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議事堂出來後,穆雲看著掛滿繁星的夜幕,不禁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他這也是第一次在會議桌上與人交鋒,這比在武鬥場上和人戰鬥累多了。

押送吳方景的成軒回來後,默默跟著穆雲走了一段路,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少爺,要不還是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穆雲微笑著拒絕了他的好意。

“雷爺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他需要一個能幫他做具體執行的人,而且這對你也是個很好的機會。”

成軒撓了撓頭,知道穆雲是為了他好。

伯雷現在手握大權,但在那個位置上,更多的是把控大方向和做決策,再親自去抓所有事情的執行就不現實了。

所以必須要有一個信得過的人,來代替伯雷之前的位置,去做具體的執行和管理工作。

成軒作為伯雷的徒弟,如今正是一展身手的好機會,穆雲現在也確實需要更多靠得住的人留下,幫他穩住穆家的局勢。

穆雲拍了拍成軒的肩,叮囑道。

“今天的事情暫時還不能傳出去,一定要把訊息捂緊。”

“調查的事情基本都是你來完成的,所以你留在家裡,我也放心些。”

成軒還想再勸,話未出口卻被穆雲搶先說道。

“軒哥,這次你留在家裡,跟著雷爺爺好好做事,等我回來,就給你改籍。”

成軒是年幼時被穆家買回來做家僕的,所以是奴籍。

穆雲這些年一直想幫成軒改成良籍,他不希望成軒永遠只是跟在他身邊的一個隨侍。

但穆家對改籍有著嚴格的流程和要求,所以穆雲一直沒能辦成這件事。

如今他坐穩了代家主的位置,這件事倒是可以研究一下了。

成軒對改籍倒是沒什麼想法,語氣堅定地說道。

“能一輩子跟著少爺,我就心滿意足了。”

穆雲有些不滿意地道:“說什麼呢?你還想不想娶秀錦姐了?”

秀錦是照顧穆雨長大的侍女,和成軒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但因為兩人都是奴籍,按規矩是不能成婚的,穆雲想給成軒改籍,也有著成全他倆的意思在。

成軒今年二十一了,秀錦也已十八,兩人正是適婚的年齡。

穆家若能順利度過此次危機,穆雲是想給他倆把婚事辦了的。

成軒面色發紅,有些不好意思。

少爺對他實在是太好了。

他成軒能報答少爺的,就是把少爺交代的事情,統統辦好!

“少爺你放心,家裡有我在,一定出不了亂子!”

“但是少爺……你一個人去極北,我和師父是真的很擔心。”

穆雲點了點頭:“我明白。”

“放心吧……我一定會請到顧老前輩,平安回來的。”

告別了成軒,穆雲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前往了穆家的花園,坐到了纏繞藤花的鞦韆上。

今日的夜色被群星照亮,透著一股深邃的暗藍色。

月亮藏起了大半個身子,只留一道彎彎的月牙掛在天上,與閃耀的群星相伴。

在靜謐而美麗的夜空下,少年抬頭,凝望了星河許久,最終卻只發出了一聲嘆息。

他有些累了。

或者說,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敢拿出一點私心,一個人偷偷的難過。

雖然在今天的會議中,穆雲一直都表現的極為堅定,手段也足夠穩重與果決,但當一切塵埃落定,他還是難免有些傷感。

他畢竟跟著穆熙風學習了六年,他的思想內涵,甚至包括許多觀念的形成,都和這個人有關。

但那個讓他敬佩、嚮往的表兄,卻居然是敵人安插在穆家的一個間諜。

這對穆雲其實是個不小的打擊。

他偶爾也忍不住會想,穆熙風究竟是從一開始便是敵人,還是在後來的某個時刻被敵人策反了。

不過,這個問題也沒有意義了。

今生若能再見,他們只會是死敵。

“在想什麼?”

突然響起的聲音喚回了穆雲的思緒,他轉頭看去,美麗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一旁的鞦韆上。

“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甄月察覺他情緒有些低落,繼而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輕聲問道。

“能給我講講嗎?”

穆雲看著她的笑靨,忽然覺得心裡輕鬆了許多,於是也微笑起來。

“好。”

“在我七歲那年……”

穆雲給甄月講起了這些年,自己跟著穆熙風學習的一些事情。

雖說是講述,但這個過程更像是回憶。

就連穆雲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原來還記得許多和穆熙風相處的細節。

他記得穆熙風講給他的許多道理,也記得穆熙風在他課業上寫下的批語。

當所有的回憶講完,穆雲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發現,這六年來,穆熙風好像……教他教的很是盡心盡力?

沒有任何刻意的暗示、引導,也沒有在他的意識中埋下任何邪惡的種子。

就像一個真正的賢師一般。

穆雲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怪異感。

如果敵人的目標是整個穆家,那直接把他這個穆家的繼承人教歪了豈不是更好?

見他又開始皺眉沉思,甄月忍不住伸出了手。

柔軟溫熱的指腹抹在了穆雲皺起的眉心上,替他撫平了糾纏的思緒。

“凡事不要老是鑽牛角尖,也許他認為背叛穆家和做你的老師,本來就是兩件互不衝突的事呢?”

穆雲聞言,緩緩舒展了眉頭,無比自然地把甄月柔弱無骨的玉手握在了掌心。

“也許就是你說的那樣吧。”

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隻更為火熱的手包裹住,甄月臉上有些發熱,嘗試著把手抽了抽,卻沒能成功。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事,甄月索性就任他牽著了。

兩人牽著手,安靜地坐在鞦韆上望了會兒天。

穆雲只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幸福和滿足過。

然而,當甄月說出:“明日,我就要隨師父前往劍宗了。”的時候。

穆雲的心不可避免地揪了一下。

分別的時刻,還是要來了。

“什麼時候?”

察覺到他的手緊了緊,甄月也輕輕用力回握了他一下。

“明日上午吧。”

穆雲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那我可能沒法送你了,明日一早就要去開會。”

甄月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睛彎成了天上的月牙兒。

“我知道,沒關係的。”

看著月色下,少女動人的容顏,穆雲深吸了口氣,語氣鄭重地說道。

“最多三年,我一定會去劍宗找你,履行我們的約定。”

少女輕輕頷首,回應如水般輕柔。

“好,我等你。”

離別是為了更好的相聚,穆雲覺得自己不應表現得太過傷感,於是笑著說道。

“說不準,我還會比你們先到達北洲呢。”

甄月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嗯?”

穆雲把明晚啟程去北峰城的事情和甄月講了一遍,但是他不想讓甄月擔心,所以隱去了青極不能陪他前往雪原深處的事情。

甄月對北洲瞭解不多,這段時間又一直忙於練劍,所以一時也沒聽出什麼問題來。

隨著夜幕漸深,兩人在一起多待了一會兒後,便依依不捨地分開,各自回去休息了。

而甄月在回到房間後,朝一旁打著瞌睡的劍譜真靈問道。

“劍伯,你知道北峰城嗎?”

……

次日一早,穆雲帶著穆雨到了城主府,先將自己要遠赴北洲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又叮囑了妹妹,一些處理公務時需要注意的細節。

“若是拿不準主意,那邊的架子上有母親過往的工作記錄,可以多看一看,作為參考。”

穆雨聽後卻滿臉憂愁:“哥,那你一定要快去快回啊!我一個人不行的!”

穆雲摸了摸她的頭,她知道穆雨其實也很聰慧,她這樣說,只是擔心自己出事回不來。

“放心,我會的。”

“對了,司前輩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前段時間,在穆家的家族比試結束後,中州有一個論劍活動,給司幼旋發了邀請函。

作為史上最年輕的通神境劍修,司幼旋在修煉界的名氣很大,經常有類似的活動請她去講修煉心得,或者劍道體悟什麼的。

往常司幼旋其實不怎麼去,但因為這段時間沈冰雲也在穆家,司幼旋怕撞到了會尷尬,索性就去了。

當時司幼旋離開的時候有說,等回來了就帶穆雨前往天劍城。

如今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想來活動應該也差不多結束了。

“前天師父來信,說臨時要去一趟南州,估計再有個三五天就回來了。”

一想到就要離開家去那麼遠的地方修行,穆雨便有些無精打采的。

穆雲沒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將正殿交給穆雨後,穆雲便走向了後堂。

城主府這邊也是有一個議事堂的,主要就是用於召開八大世家的聯合會議。

議事堂內,八對桌椅對應八大世家的席位,除了穆家的位置放在中間作為主位,其他七家分為左四右三,中間留有一定的距離。

穆雲走進去後,四下打量了一番,他今天也是第一次進來這裡。

幾百年來,所有關乎全城的重大決策,都是出自這個並不算很寬敞的堂屋。

這麼一想,眼前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議事堂,都給了穆雲一種悠久歲月的沉澱感。

穆雲等了小半個時辰,其他各家的家主才陸續到齊。

和上官家主一起進來的上官凌桀與九媚,此刻也坐在了八張桌子的中間,像是等待著接受審判。

穆雲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關於八大世家,聯合商討對九媚的戰後處置會議,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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