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驚訝,但盛卿還是跟著婦人來到了她的“馬車”旁。

嚴謹地來說,那應該是一輛敞篷的驢車。

用幾塊並不光滑的木板拼成,再使幾個鏽跡斑斑的釘子稍稍固定,護欄也是用幾根長短不一的木條拼起來的,最後,用不知從那件衣服上撕下來的破布將嘎吱嘎吱的車和前面瘦得幾乎只剩皮包骨的毛驢綁在一起,一個粗糙的驢車便大功告成了。

婦人從自已背孩子的籮筐裡取出一根白蘿蔔,用衣袖擦了擦蘿蔔上已經幹了的黃泥,然後張嘴一點點細細地嚼著,再將蘿蔔頭部的纓子捋下來,扔到驢子的口中。

驢子吃到了所謂的“飯菜”,也歪巴著厚厚的嘴唇用牙齒磨了起來,不過盛卿能看出來,即使是驢,似乎也對這蘿蔔纓子早已享用得麻木了。

她手腳並用著爬上後面的板車,人還沒徹底坐下去,便聽刺啦一聲,她在商鋪裡買的粗劣麻衣,破了……

罪魁禍首不是別的,正是車轍上那顆凸了出來的鏽釘。

婦人也聽見了這聲音,扭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對不住啊客官,我沒啥力氣,釘的時候沒全能把釘子釘進去。”

盛卿也苦笑,卻還是擺擺手道:“出門在外,都行個方便,無妨,你只管驅車趕路就好。”

婦人聽她這麼說,臉上又重回欣喜之色,大抵剛才是擔心盛卿因著這件事讓她賠錢吧。

……

一路上景色換了又換,然而唯一不變的,是盛卿視野下方架著毛驢趕路的女人,她也閒來無事,終於忍不住問道:“大姐,尋常人家不都是男人出來幹活嗎?瞧你孩子也不大,應該是坐月子的時候吧?怎的就出來賺錢啊?”

也不怪盛卿好奇,無論是在大和還是在鄔城,基本上都沒有女人出來跑活路的,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男子可坐皇位,男子是家裡的頂樑柱,大小事情都要男子來定奪。

即便盛卿也很奇怪,這些個破爛規矩到底是誰定的,到底是從誰開始的,女子當然可以出來為官行商,只是……坐月子是要養身子的,這句話在得知長安公主,也就是她的嫂嫂有了身孕之後,她大哥成天到晚能在她耳邊念上個八百遍,於是盛卿也就明白了,女人剛生完孩子是身體最虛弱的時候,正是因為虛弱,這才要坐月子好好調息,像這位大姐這般,月子都還沒坐出來就下床賺錢的,尤其傷身,更不要說吃的還是那不值錢的白蘿蔔。

婦人低頭一笑,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有了這個孩子不久之後,我家男人為了讓我們一家三口從此過得好一點,去山上當跑山人去了,”她頓了頓,又道:“運氣不好,在崖邊幹活時踩空掉到山溝溝裡去了,那下面那個深啊,到今天都沒能尋到屍體。”

她兀自說著,又隔空鬆開握著“韁繩”的手抬了抬胳膊,盛卿知道,那大概是在抹眼淚。

“訊息送回來的時候,我還懷著小寶,我男人屍首半天尋不著,那東家又瞧我是個身子重的,使了五百文錢,就將我打發了。”

盛卿眉心一跳——原來一條命,才值五百文……

婦人卻是不以為然,大概是回憶得多了,越發痛苦,就越是哭不出來,繼續慢慢地講著。

“家裡人想讓我把小寶留了,再尋個好人家嫁了,我不同意,他們就把我關了起來,豬圈、雞窩,隨便什麼地方,再後來,我想辦法逃了出來,用我男人最後留下的錢盤了個地兒,把小寶生了下來。”說到這,她似乎是有些開心的,她輕輕搖了搖背後籮筐裡熟睡的小嬰兒。

“這孩子,長得像他爹,天生的好模樣,又乖巧得很……”

盛卿默不作聲。

在這亂世,大多男人都是身世浮沉雨打萍,更有甚者為了避免餓死,冒著去見閻王的險揮刀自宮,就為討那口稀得只剩下水的米湯。更何況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呢?

婦人的聲音繼續徐徐從前方傳來。

“盤完房子,買完家當,我男人留的錢也沒剩下多少了,我一算計,自已吃飯要錢,吃不飽飯跟不上營養便沒有奶水,孩子也得跟著捱餓;我這娃兒又尚不足月,最是容易生病的時候,看病抓藥也得要錢……”

“就用最後所有的錢打了這個驢車,好歹也賺幾個買米的錢……”

一句一句地聽下來,盛卿的胸口好似被壓了一塊巨大的石板,讓她喘不上氣。

歷朝以來,各國君王都向往著青史留名,雄霸一方,戰爭頻頻發起,金戈鐵馬踏遍江河萬里,他們的旗幟在山南水北的每個角落裡叫囂。

但,可曾有人稍微地在乎過普通人的死活?可曾有人稍微地放下功績,去嘗試嘗試勵精圖治?太少太少……

她只不過是一個婦人,沒了丈夫,又多了個遺腹子,估計平日裡除了要為生活奔波之外,騷擾她的地痞無賴也不在少數。

盛卿第一次有了除去為盛家報仇以外顛了皇權統治的第二個動力——讓天下百姓過得稍微安定一些。

也許是她生來心軟,也許是這段時間的世態炎涼見得太多,總之盛卿第一次明白了,父親口中常年所說的那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意思。

百姓是無辜的。

兩個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路,快到芽城時,已是晚上。

盛卿思來想去,最終在離芽城還有三公里左右的地方下了車。

原本計劃是隻走一公里來的,但大人是否能扛住都不一定,遑論一個不足月的嬰兒。

此時婦人的小寶已經醒了,他的確如同他孃親說的那般,很可愛、很乖巧。囁喏著小小的嘴巴,好像知道孃親在忙一樣,不哭也不鬧。

盛卿逗弄了兩下,隨後除了買衣服和麵紗找下來的零錢外,將剩下的四十兩全部塞到了婦人揹著小嬰兒的竹筐裡,和那些蘿蔔混在了一起。

她跟女人叮囑了一聲,隨後輕輕捏了捏小嬰兒有些髒兮兮的臉蛋,笑道:“這孩子有福相,是個小福星,定能為你帶來好報。”

說罷,她便告別了婦人,轉身朝芽城的方向走去了。

其實盛卿原本的打算是讓夫人帶著這孩子去蘇家幫工也不錯,總之蘇家又不會欠一碗飯錢和每個月發給下人的一兩銀錢。

只是一來她如今已經換了打扮,即便告訴了婦人,她也未必相信,二來這裡離芽城很近,她不想透露有關自已身份的訊息,以免禍從口中,只好在心中暗下決定,等她拿到木蓮從芽城回來後,再去尋尋這對母子,把他們帶去蘇家吧……

再一細算自已身上的銀兩,如今她只剩下了四兩銀子。

盛卿抿了抿唇,也罷,四兩就四兩吧,若實在不成,不是還有江野嗎?到時候去了芽城再找他要點就行,反正他現在可在她的試婚期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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