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此計只能救他們一次,洛梓弈用結界將九嬰隔絕在神殿外,也把鶴青等趕了出來。

洛梓奕去守護神殿,石壁上就只剩下藤女和夜漓了。

夜漓看了看懷中的符咒,還剩下七八張,盤算著以此對付藤女,有幾分勝算。

她傻乎乎的,應該很好騙。

“喂,”夜漓套近乎,挪騰到藤女身邊,問:“你為什麼那麼聽洛梓弈的話?”

藤女轉頭,眨著無辜的大眼看著她,似乎是聽不懂她說的話。

“就算是他親自超度了你,你也沒必要這麼乖,什麼都聽他的吧?”夜漓算不上老謀深算,但比藤女可有城府的多了,想套她的話,還不是水缸裡摸魚——十拿九穩。

藤女比較特殊,她本身是妖,所以能借水而生,身上又俯著怨念深重的亡魂,二者糾纏在一起,早就融為一體了,又不能生生將魂魄一分為二,只能一起超度,但必須同時降服,若有一方不願意,那都只能落得個玉石俱焚的下場。

這麼複雜的渡魂,也只有洛梓弈能做到了。

想想藤女,能在鎖妖塔底層如此惡劣兇險之地存活,絕非善類,可現在卻溫順得像只兔子。

夜漓覷著她,意味深長。

“你…不會是喜歡上洛梓弈吧?”她的眉毛皺成八字,櫻唇微張,試探性地問。

藤女面帶菜色的臉上立刻泛出一抹洇紅,鼓著腮幫子,噘起小嘴,垂下眼簾。

夜漓的笑容僵在嘴邊。

她居然害羞了...

殺人不眨眼的藤女居然害羞了。

夜漓想起那被當頭劈成兩半的牛妖,默默乾嘔了一下。

怪不得她對洛梓弈言聽計從。

只是從洛梓弈攻塔,到追上他們,一共也沒過多久吧,這短短的時辰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夜漓雖好奇,但眼下也沒心思細究箇中原委,她猜中了藤女心事,盤算著如何利用。

“那…可不好辦了。”

夜漓故意拖長尾音:“你不知道,鬼王殿下最討厭愛慕他的女鬼了,若是被他知道了,是要被打發去洗淨黃泉的,那地方又陰又冷,暗無天日,不是鬼呆的。”

藤女委屈地嘟嘴,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夜漓,可憐至極。

這哪是殘忍嗜殺的妖靈啊,分明就是懷春少女嘛!

好可怕。

夜漓嚥了咽口水。

若不是知道她的手段,這小模樣還真叫人疼惜...

有了!夜漓心中竊喜。

“吶,這樣吧,我們來做個交易,你把我放了,這件事就是你我之間的一個小秘密,我保證誰都不說,如何?”夜漓賭咒發誓。

“你把我放了,他不會知道的,”夜漓小聲道:“若是你被打發去黃泉,可就見不到鬼王殿下了,冥界的女鬼那麼多,沒過多久他就會把你忘了的。”

鶴青等被從神殿的結界中彈出來,正在躲避九嬰的新一輪進攻,只聽石崖上“嘭”地一聲,一個著火的人從上面摔下來,落到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將身上的火撲滅。

夜漓簡直要罵娘了,為了做戲做全套,不被洛梓弈發現端倪,她打算用爆破符,假裝是她偷襲藤女,炸斷妖藤逃脫。

她把爆破符給到藤女,本想讓她拿遠一點點燃,誰知藤女當面就給燒了,差點把她炸開花。

“夜漓,”鶴青飛奔過來,看著被燒得漆黑的夜漓,急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夜漓抹了抹臉,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匕首。

“這是什麼?”鶴青從沒見過她使過,不禁問道。

“這是我自己的魂器,”夜漓瞟了一眼手裡的匕首,撇嘴道:“不稱手,平時我都不用,現在…有比沒有好吧。”

魂力高一些的朝生使者通常都會鍛造自己的魂器,畢竟不是誰都能得鬼王賞賜的,但要使魂器形態穩定,威力較大,沒有千年以上的道行很難做到。

但夜漓比較特殊,本來以她的修為,尚還無法擁有魂器,只是她的魂器似乎是隨身而來的,可能與她的前世有關。

洛梓奕不喜歡她用自己的魂器,每次見她拿出來都沒有好臉色,夜漓自己用著也不順手,久而久之就漸漸棄之不用了。

“你呢?你沒事吧?”夜漓見鶴青嘴唇蒼白,面無血色,應該是失血過多,有些虛弱。

“我沒事。”鶴青勉強笑道。

此時,衡武和時英從九嬰的軀體上跳將下來,翻身落地,與夜漓、鶴青站成一排。

夜漓反握匕首,嚴陣以待。

“眼睛,”夜漓說:“我們當中任何一個要單獨對付九嬰都有些困難,一齊行動又難保不被一網打盡,只有瞄準眼睛,想辦法把它弄瞎了,再慢慢對付它。”

其餘人略一點頭,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抬頭一看,均已騰在半空,各自行動。

時英與衡武率先得手,只聽九嬰慘叫數聲,其中兩個頭的眼中流出血淚。

那邊夜漓與鶴青就沒有那麼順利了,二人修為被封,又沒有誅仙劍這樣的法器加持,特別是時英與衡武擊中目標之後,九嬰暴怒不止,發狂嘶吼,那聲音翻山倒海,震耳欲聾,瞎了眼的九嬰只能亂打一氣,夜漓與鶴青幾次死裡逃生,只差一點就被碾碎了。

不得已,只能改變策略,聯手對付九嬰其中一頭。

衡武一躍而起,跳到九嬰的頭頂上,短戟從太陽穴劈下去,九嬰本就血流滿面的臉這下更不能看了,它仰天狂嘯,伸手撓頭,但目不能視,抓不住衡武,只能瘋狂地甩著腦袋,想把他弄下來,九嬰一分心,就給了鶴青與時英機會,二者各自從九嬰粗壯的脖頸兩側將劍插入,這個腦袋抽搐了幾下,便失去了生氣,耷拉下來。

沒過多久,又是一聲爆破聲響起,夜漓故技重施,趁九嬰正對付其餘三個,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時,用爆破符毀其一對招子。

鶴青發現了九嬰的一個弱點,它的九個頭各自都有自己的意識,但卻連在同一個身子上,無法分開行動,所以當它發起狂失去理智,九頭只會互相牽扯。

眾人正為眼前小捷狂喜,九嬰一轉身,只見它唯一完好無損的頭顱連線的手裡,正捏著時英。

她被抓了!

九嬰稍一用勁,時英便吐出一口血來。

沒等其餘人想出對策,竹七著急上前,衝九嬰喊:“你放開她!”

說著他拿石頭扔向九嬰,接著化出蛇身,一口咬在其手背上。

竹七氣勢洶洶,九嬰卻全然不在意,眼珠子斜向他,彷彿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九嬰漫不經心地往手背上一拍,幾乎將竹七拍扁,他像脫下的一層蛇皮似的,軟趴趴地飄落下來。

夜漓示意衡武去救他,衡武飛身而去,抱著竹七墜地的蛇身一齊滾落。

竹七瞬間變回人形,可能是被拍斷了骨頭,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眼下的情況已經容不得夜漓多思考了,衡武剛把竹七放下,夜漓便喊:“衡武,把我扔上去。”

衡武背過身去,十指緊握扣在身後,夜漓踩著他,被他反手一拋,拋向半空。

夜漓先朝九嬰擲出一張符,九嬰以為又是爆破符,想反手拍掉,誰知夜漓丟擲的是降魔符,符咒粘在九嬰手掌上,夜漓立刻結印,輕喝一聲:“縛!”九嬰的動作立刻停滯了。

這招雖然困不住九嬰太久,但只這片刻就夠了,夜漓本來也是虛晃一槍,她施完咒,順勢掉落到九嬰身上,用腳一踩,借力反彈,瞄準九嬰的雙目扔出匕首。

“噗噗”兩聲,九嬰如編鐘般大小的巨目便滋出一個口子來,九嬰痛苦地捂著眼睛,血淚長流。

這下它是徹底瞎了,也徹底瘋了,從它驚雷般的嘶吼中就能聽出,對黑暗的恐懼和身體上的疼痛徹底消磨了它殘存的最後一點理智。

九嬰奮力睜開雙目,它的眼睛尚還能捕捉到一點微弱的光影,不顧一切撲了上去,此刻的九嬰已經喪心病狂了,彷彿口中的不是牙齒而是獠牙,手也不是手而是利爪,怕是任何東西擋在它面前,都會立時被它撕碎。

一切發生在須臾瞬息之間根本來不及應對。

夜漓看著九嬰衝向自己,微微一笑,閉上雙眼,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反正只是疼一下,用不了十八年,她又是一條好漢。

一念及此,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這時,一個黑影從眼前閃過,瑩藍的光透進來,夜漓驀然睜眼,只見鶴青半蹲在地上,面對著她,劍舉過頭頂,被淋得滿身血汙。

九嬰在她面前,轟然倒地。

過了好一會兒,夜漓才反應過來。

九嬰死了。

鎮守地宮的九嬰居然被他們解決了。

難以置信。

鶴青那時靈時不靈的護體靈光又一次救了她,一開始她還不敢相信,起身走到九嬰的屍身旁,極為小心謹慎地看了一眼,鶴青這一招下手真狠,一劍幾乎洞穿了九嬰整個身子。

這會兒它是真的死絕了。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也鬆了。

夜漓渾身的勁兒一洩,忽覺腳上一軟,趔趄了一下,差點沒站穩,幸好被鶴青及時扶住。

洛梓弈收了結界,從神殿上方落下,冷眼看著二人,薄唇微抿,臉上宛如覆了一層寒霜。

先前正是因為他誘導紫舞念出破除封印的咒語,搞得他們差點命喪於此,這會兒洛梓弈的任何一點動作都引來所有人的戒備。

夜漓心中哀嘆,若他此時發難,別說他們傷的傷殘的殘,就算是全須全尾,甚至是多上一倍站在這裡,恐都不是他的對手。

“你們怕什麼?”洛梓奕面帶譏笑,抬起下頜:“你們弄髒了她的住處,擾了她的清淨,本來是都要死的,不過既然你們命大,僥倖殺死九嬰,我又答應過不殺你們,就不會動手。”

他說著一揮衣袖,九嬰龐大的屍身,居然像中元節祭祖時燒的錫箔一樣,化作燃盡的菸灰,消失了。

地上的屍塊連同令人作嘔的斑斑血跡都不見了,地宮恢復了之前的樣子。

方才以玄鐵鎖鏈捆著九嬰的祭臺上忽然出現八扇光門,對應著後面八根石柱的方位。

夜漓被這光亮吸引,想上前去一探究竟。

“別碰,”騰蛇姥姥阻攔道:“這應該就是封印鎖妖塔的禁制,天界秘寶,玄熾之門。”

可惜她說得太遲了,夜漓的指尖已經觸碰到了線條繁複的門框,她覺得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摸到,光門卻好像有了感應似的,如水面的漣漪一般盪漾開了。

果然九嬰一死,玄熾之門就顯現出來。

時英望著祭臺道:“九嬰本就是創世祖八卦臺上坎離兩卦的精氣所化,這玄熾之門不會暗含什麼五行八卦之理吧?”

“有這個可能,”騰蛇姥姥道:“玄為陰,熾為陽,坎為水,離為火,正好相互照應上了,這所謂的玄熾之門怕正是有連通陰陽之用的,且其卦象有兇有吉,若是算得不準,走入死門,那就...”

祭壇中間憑空出現幾行字:“阡陌眾生,修大乘道,眾善奉行,諸邪盡退,善惡一念,懷仁之心,玄熾之門,使活一人。”

“什麼意思?”夜漓有些不耐煩了,怎麼老愛神神叨叨的,說大白話不行嗎?

眾人歷經大戰,均無心解謎,迷茫中帶著絕望,洛梓弈卻已大踏步向東南角那扇門走去,走到門前,沒有一絲猶豫地跨了過去。

他的身影沒入光門,消失了,洛梓弈前腳剛走,後腳藤女立刻義無反顧跟上。

“這...”夜漓瞠目結舌,又一次以為自己眼花了,趕忙上前,發現洛梓弈是真的不見了。

“他,他們就這麼…進去了?”夜漓看著玄熾之門,毫無異常。

洛梓弈到底是明白了什麼,所以果斷穿門而過,還是他根本就無所顧忌,才留他們原地自身自滅的。

看來洛梓弈還是想要他們的命。

至於夜漓,死一次不過就是回到冥界而已,和之前沒差,倒好過他費勁來抓。

餘下的無人精通算術易卜,不敢輕易行動,只能互相干瞪眼。

剩下七扇門,七個人,莫非只能憑運氣了?

“藤女和洛梓弈進了同一扇門,會怎樣?”夜漓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鬼王會不會是得到了某種提示?”時英望向四周。

難道是君瑤留下的,只有她和洛梓弈才能看懂的提示?

可是不對呀,玄熾之門是在祭壇神殿基礎上後佈下的,那時君瑤應該已經死了。

“你想什麼?”夜漓見鶴青不說話,問他。

“我在想這幾行字會不會是一種偈語,還是這個陣它本身就有破綻。”

“破綻?”

鶴青解釋:“這‘使活一人’,作何解?”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覺得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玄熾之門,只讓一個人活下來,而是玄熾之門必讓一個人活下來。”鶴青說這句話的時候,渾身上下散發著高潔的氣韻,如沐聖光。

夜漓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瞬間明白了:“這麼說的話,這個陣就有解了。”

竹七還沒聽懂:“什麼解?”

“如果我們都走同一扇門,要應驗‘使活一人’這句話,那就只能...”

時英接過話:“那就只能讓我們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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