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好,我只最遠也只到過墓室前殿,再往裡走,會碰上什麼我可說不準。”白鼠見他們一個個都跟魔怔了似的,對著那副美人圖發呆,忍不住尖聲叫嚷。

他們被白鼠聒噪的聲音喊了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夜漓咳嗽了幾下,故作鎮定:“到都到都到這兒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你們真要去地宮?”白鼠又嚷起來:“找死能不能別拉著我啊,我都送你們到這兒了,把我放了吧,成不成?”

他只顧著瞎喊瞎叫,沒注意頭頂上一滴黑水滴落,正落到他面前,那黑水好像有劇毒,瞬間在地上滋出一個大洞來,白鼠的前腳趾沾上了一點,立刻融了半個指頭,疼得他齜牙咧嘴。

“要死了要死了,疼死我了,什麼東西?!”

接著,這不知從何而來的黑水越滴越多,鶴青拉了夜漓一把,讓她避過黑水腐蝕,接著他們一起躬身在前殿裡飛走,躲避黑水的攻擊,殿內被一股酸臭味籠罩。

“這是蛇毒!”夜漓想起來。

他們抬頭一看,只見前殿的頂上被浸溼了一大片,黑水伴著泥灰,時不時滴落下來。

“救命啊!姥姥救我!”竹七的聲音從殿頂的另一邊傳來。

果然是他們!

只見殿頂在黑水的侵蝕下,剝落得越來越多,不一會兒竟形成一個大窟窿,但看上還是漆黑一片,細細一瞧,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夜漓道:“不好,藤女又追來了。”

時英與鶴青一齊仗劍戒備,竹七的聲音嗚咽兩下便輕了下去,漸漸就聽不到了,時英屏息凝視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了,跳將起來,揮劍朝樹藤砍了一下。

窟窿上,那像大腸一般交織在一起的樹藤似乎是吃痛,鬆開一個口子,兩個人影掉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夜漓上前一看,果然是竹七和騰蛇姥姥。

他們沒死!夜漓倒是高興,畢竟前路未知,同伴當然是多多益善。

“時英!夜漓!你們怎麼在這裡!”竹七看到他們也是又驚又喜。

時英走過去,扶起竹七和騰蛇姥姥:“我們從鎖妖塔的排水口逃了,沒來得及救你們,對不起,幸好你們沒事...”

“無礙無礙,”竹七大大咧咧地擺手:“當時情況這麼危急,當然是逃得一個是一個了。”

幾截斷了的樹藤隨著他們一起掉落,不安分地在地上蹦躂,伺機而動,最後逮住一個目標纏上去。

白鼠嗷嗷直叫,差點就叫那截樹藤給勒死了,還好鶴青及時挑斷,救了它,白鼠摸著脖子,像是不相信頭還好端端地架在脖子上似的。

“好了好了,都少說些沒用的了,你們倆掃把星引來藤女,怎麼算?”白鼠驚魂未定。

在場的都不約而同抬頭,奇怪的是頂上的樹藤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竟然沒有追下來,只是堵著洞口盤桓。

白鼠剛斷了腳趾,又差點被勒死,正是心有餘悸,它不死心,依舊想勸說他們不要往下走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說道:“你們看你們看,連藤女都敬畏岐虞王,不敢進墓穴,不然我們回去吧,別送死了。”

夜漓沒理他,還仔細將他栓牢了,威嚇道:“回?回哪裡去?回你那鼠窩還是等著做藤女的肥料?給我老實待著,若是敢跑,小心你的腦袋。”

白鼠好像特別害怕夜漓,聽她這麼一說,脖子一縮,不敢再叫喚了。

夜漓走過去想將門上的畫摘了下來,她已經很小心細緻了,但不知為何,手抖得厲害。

“還是我來吧。”鶴青主動接手,取下畫像。

“時英,”夜漓道:“砍吧。”

時英拔出誅仙劍朝後門揮了兩下,門頓時被劈成兩半。

等煙塵散去,一個更為廣闊的空間展現在眼前。

古代君王大多開山為陵,不知為何鎖妖塔會連結著這麼一個地方,此處穹頂很高,黑暗之中幾乎看不清深淺,面前是一汪黑潭,照理此處若是地下暗河,應該不會受到太多潮汐的影響,但黑潭的水面並不平靜,反而波濤洶湧。

“這裡是地下?”夜漓疑惑:“我怎麼感覺更像是在山腹之中?”

紫舞不以為意:“五千年滄海桑田,地轉星移,岐虞國的王陵挪個位置,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潭的對岸有兩扇巨大的黑門,門前立著兩尊貙虎的石像,像是鎮守王陵的衛兵,石像的底座上點著長明燈,燃燒的應該是鯨油。

不僅如此,對岸還立著很多黑色的“植物”,高高低低,錯落不均,那些“植物”的葉瓣也有些奇怪,有稜有角的,更像是某種石頭,仔細一看,居然都散發著微弱的光,再一看那扇黑門,發覺上面漣漪翻湧,像一面鏡子似的,折射出黑潭的樣子。

“這是黑曜晶石啊,”白鼠道:“這麼多黑曜晶,可是價值連城的。”

白鼠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所有人都對價值連城的黑曜晶石毫無興趣。

“這岐虞王陵的構造好生古怪。”他只好沒趣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夜漓尋思:“這地方確實只有我們進來過?”

時英回頭問:“怎麼說?”

“看這些,”騰蛇姥姥指著潭邊上的一坨堆起來的“石頭”道:“如果這是什麼東西的糞便,那這東西一定個頭不小。”

夜漓道:“去對面看看吧。”

走近了看,那一整面黑曜晶石門又有不同,石門晶瑩剔透,上面映出的不再是周圍環境,而是自己,就像是靈魂被吸進門中,就此困在裡面似的,但門裡的那個人神色古怪,彷彿又不是自己,而那扇大門通向的,彷彿不是古代帝王的陵墓,而是陰陽相隔的交界處。

“別進去,也別碰這扇門,真的別...”白鼠見夜漓抬手,似乎是要推門,在旁一刻不停地聒噪苦勸。

但夜漓難以剋制開啟這扇門的衝動,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慫恿著她,彷彿只要一開啟,她就能認識一個全新的自己,找回一段被她遺忘已久的記憶。

自從入了鎖妖塔,聽了那麼多洛梓弈的過往,夜漓心裡總有些在意。

一同不放不下的,還有他與王妃之間,那段令人欷歔的悲慘虐戀。

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敫日!

二人活著的時候沒能做成夫妻,死後也要同埋在一起,此等深情,聞者豈能不動容?

夜漓不知道自己是被他們的故事感動到了,還是隱約覺得這一切,似乎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她還沒時間細想,岐虞王妃為何與她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夜漓的手緩緩伸向石門,就在即將觸碰到之時,身後忽然傳來拍打水面的聲音,他們一行幾乎同時回頭看,卻被一股巨浪激起的水氣迷了眼,還沒來得及擦乾,便被氣流打飛了。

什麼東西?!

“昂”地一聲,一個怪物從水下翻騰出來,腹腔鳴叫,夜漓抹了把臉,終於看清了,這怪物長著大鯢的身子鯰魚的臉,後肢發達,前肢短小,有些像蠑螈,又有些像娃娃魚,渾身金黃,身上的鱗片泛著彩光。

白鼠尖叫:“怪物啊!”

鯢怪聽到聲音,緩慢地轉向他們,它個頭極其龐大,身子稍一挪動,都是大動靜。

“閉嘴,蠢貨!”夜漓一腳踩在白鼠的臉上,白鼠“吱吱”掙扎個不停。

“小心!”鶴青橫劍擋在夜漓面前,鯢怪又是“昂”地一聲,撥出的水汽噴了他們一臉。

時英跳到鯢怪的背上,舉起誅仙劍狠狠刺向鯢怪,它身上的鱗片雖然堅硬,但終究抵擋不住誅仙劍的鋒利。

鯢怪吃痛咆哮,但又夠不到背上,只好暴怒狂蹬,它的鯰魚頭連同整個身子向岸上撞過來。

鶴青用劍抵著,被鯢怪撞開十餘丈,眼看就要撞上石壁了,夜漓閃到鶴青身後,將他救走,鯢怪兀自撞到牆上,撞得頭破血流。

鯢怪嘶鳴一聲,尾巴從水裡伸出來,在空中擺尾,亂掃一通,差點選中躲在角落裡的竹七和騰蛇姥姥,幸好他們躲得及時。

騰蛇姥姥拄著蛇杖走上前,變幻出真身,纏在鯢怪脖子上,那鯢怪頭頭連著身子,幾乎看不出脖頸,脖頸極粗,即便這樣,騰蛇姥姥還是纏了一圈半。

蛇身勒得越緊,鯢怪就越是暴怒,它半身躍起,前肢抓向騰蛇姥姥,想把她弄下來,時英趁機閃到它的右前肢邊上,一劍劈下去,將它的爪子砍了下來。

鯢怪的血頓時噴湧而出,它的血跟身上的魚皮一樣,是黃色的,即便被砍,它仍用力拉騰蛇姥姥,眼看就要蛇身就要被它扯斷,騰蛇姥姥自己鬆開了,被鯢怪抓住,扔到岸上。

這下鯢怪徹底被激怒了,出其不意,順勢咬住了鶴青的右手。

“鶴青!”夜漓大驚,一腳踢在鯢怪醜陋的大嘴上:“放開他!”

她這一腳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居然把鯢怪踢回了黑潭之中,夜漓得了手,反倒心叫不好。

果然,大鯢受了傷,又沒佔到便宜,嘴上叼著獵物,就想撤退了。

不行!不能讓它溜掉!

夜漓追上前,騎在鯢怪的脖子上,兩手抓著他的魚須,宛如騎馬勒著韁繩,努力抬起鯢怪的頭,不讓它沉下水潭。

“鬆口!我讓你鬆口!”夜漓叫道,她也不知哪裡來得力氣,能與這麼一個龐然大物搏鬥。

正在焦灼之際,水下突然射出無數藤條。

是藤女!

這鬼魅般如影隨形的妖藤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那樹藤從兩側繞過來捆住鯢怪,夜漓無法,只好跳起身,牽著魚須蕩下來,盪到魚嘴處,鯢怪的鋸齒已經嵌入鶴青的皮肉裡了,鯢怪拼命昂起頭,與妖藤對抗,恰好露出半個腹部,夜漓見鯢怪腹部處沒有魚鱗保護,知道這可能是鯢怪的弱點,她一隻手緊握著魚須,繞了幾圈,一隻手取了鶴青手中的劍,倒立著踩在魚的下顎處,走向鯢怪的腹部,隨後一劍捅了上去。

這一記果然戳到了鯢怪的痛處,它再也無法忍受,張開巨口咆哮,鶴青便從它口中落了下來,被夜漓救走。

就在此時,水中射出的妖藤已經完全將鯢怪縛住,直接拖入黑水潭中。

終於有了片刻喘息的機會,夜漓見鶴青的腿受傷不輕,撕下衣角給他包紮。

“這樹藤怎麼會從水下射出來?不,不會再來吧?”竹七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黑水潭。

此時在場的都已精疲力盡,就算是紫舞身上的妖力也早就耗得差不多了,若藤女再進攻一次,誰都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鶴青剛止血,便說:“我要下水。”

“啊?”夜漓沒明白他的意思。

“立刻。”鶴青又說。

夜漓反應過來,點頭道:“別休息了,趕緊準備下水。”

“下水?”竹七疑問:“這水潭烏泱泱的,什麼也看不清楚,怎麼下水啊?況且藤女說不定還在水下潛伏呢。”

“要下水你們自己下,老子是一步都走不動了。”白鼠往地上一攤。

夜漓踢了他一腳:“還不快滾起來,等你死了,想躺多久都行。”

鶴青耐心解釋道:“各位想想剛剛在雙人墓前殿裡發生的事,想想白鼠說的話。”

眾人各自沉默了一會兒,夜漓不耐煩道:“還不明白嗎?藤女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敬畏岐虞王,她不敢下墓,但卻出現在黑水潭中,必然是從別的什麼地方過來的。”

鶴青又說:“據我猜測,黑水潭下連線的很有可能就是地宮,藤女肯定還會再來的,夜漓...”

“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剛剛那次她是衝你來的。”

夜漓沉思,她是覺得不妥,但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妥,她現下十分相信鶴青的直覺,只是不知道藤女為何要針對她,難道是為了報她用蛇毒腐蝕樹藤的仇?

鶴青說:“總之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在這裡也不安全,倒不如搏一把,藤女沒有立刻來襲,我猜是她被那怪物糾纏,還沒能完全殺死它,我們可以乘此機會潛下水,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

“可是,”夜漓猶豫道:“你腳上的傷...”

鶴青寬慰她:“我沒事。”

時英忽然說::“這不是我們原本的計劃。”

“建木呢?神山之路呢?不找了嗎?”

夜漓用看透一切的表情說:“怎麼,你很想上天嗎?”

時英語塞。

鶴青說:“可這終究只是一個傳說,找不找得到還是個問題,就算找到了,我們也不知道上天的方法,即便僥倖發現,貿然殺上天,又有幾成把握能活下來?”

時英咬了咬嘴唇,看著黑曜石門:“說不定建木就在門後面呢?”

白鼠插嘴道:“門後是岐虞王和他王妃的墓,古代帝王墓中都有不少機關暗器,我可不進去,說不定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鶴青說:“死者為大,二位既已入土,我們就不要再擾他們清淨了。”

“可下了地宮,就要面對九嬰,你們最好是能贏。”時英冷冷地說。

竹七不合時宜地自告奮勇:“時英你別擔心,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有事的。”

出乎意料,黑水潭表面一片漆黑,看不到水下的情況,但真下了水,視線還是能看清一些的。

夜灕水性最好,便由她與鶴青打頭陣。

下水之後,遊了沒多久就發現了鯢怪的蹤跡。

果然如鶴青所說,潭底的搏鬥並不比岸上的遜色,那鯢怪斷了前肢,奄奄一息,還兀自掙扎咬著樹藤不放,但看情形,成為藤女的腹中餐是遲早的事情。

他們遊得越發小心,儘量不激起水流,以免驚動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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