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鶴青不做聲,紫舞媚然一笑。

夜漓生氣了,跳將起來:“鶴青你…”

眾妖恍然大悟,也跟著爆發出一陣嘲。

“你...”夜漓指著鶴青,氣得渾身發抖。

鶴青一臉無辜,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得罪了夜漓。

夜漓的手抖了半天,終於還是放下了。

她能說什麼呢?說他負心薄倖?始亂終棄?人家也沒跟你定終身啊,感情這件事,講求你情我願,總不能因為鶴青對她沒有情誼,就責怪他吧。

正眾妖大笑,夜漓盛怒之時,紫舞腰間的香囊忽然被撐開了,一道光射出,化成了一個高大英俊的小夥子。

“你是…竹七?”夜漓顧不得惱鶴青了。

他竟在這種時刻,修成了人形!

竹七顯然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心只惦記著姥姥,擋在她身前說:“不許傷害我姥姥!”然後發現自己居然長出了手腳,一臉驚奇。

紫舞顯然也沒想到竹七能衝破枷鎖,又忌憚鶴青的護身靈光,不敢隨意發難,冷哼一聲,翻身往她的絲椅上一靠。

“姥姥!你,你看,你看我我我...”竹七激動得語無倫次。

騰蛇姥姥依舊冷口黑麵,一點鼓勵都不肯給:“看到了。”

“才一千年我就修成人形,是不是很厲害。”

竹七向夜漓炫耀,不過她剛剛受了點刺激,這會兒還生著氣,自然沒有好臉色,反而白了他一眼。

竹七連著被潑了冷水,那點驕傲的火苗才被熄滅了,耷拉著腦袋,臉也跨下來。

時英卻道:“官人好生厲害,妾身修煉了兩千年才得以幻化,沒想到官人化成人形,是這個模樣。”

“厲害什麼?”夜漓宛如吃了炮仗一樣,嗆聲道:“你一個石妖,又不是凡人女子,能不能別老是官人官人的,惡不噁心,還有你,”她又罵竹七:“人是要穿衣服的,你能不能先找件衣服穿上再說話!”

原來竹七化成人形後,渾身上下一絲不掛,他做蛇做慣了,反倒不喜歡束縛。

夜漓指著蝙蝠妖:“你,對,就是你,去給他找件衣服來。”

蝙蝠妖搞不清楚狀況,居然應了一聲,且屁顛屁顛去了,等拿回衣服來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聽夜漓的命令,怕得罪紫舞,小心地瞄了一眼紫舞的表情,自然是沒有什麼好臉色的,嚇得他大氣也不敢出。

紫舞大手一揮:“把他們都給我關起來!”

眾妖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將夜漓、鶴青、騰蛇姥姥、竹七、時英五個關入空房間。

時英不服,質問:“憑什麼關我們?”

蝙蝠妖陰笑道:“因為紫舞大人剛剛用過餐!等她餓了,自然就會把你們放出來了。”

夜漓聽了蝙蝠妖的話,想起龕室頂上那些可疑的大白繭子,心裡泛毛。

“姥姥,你怎麼樣了?”眾妖離開後,竹七連忙問。

騰蛇姥姥道:“我沒事。”

竹七不放心又反覆確認道:“真的沒事嗎?”

騰蛇姥姥虛弱地搖搖頭。

然後房間內就是一片沉寂,沒有一點聲音,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大家都各自盤踞角落,互相之間都沒有說話。

夜漓也擔心鶴青的傷,但她還生著氣,不願和好,朝牆坐著,過了一會兒,她冷靜下來,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湧上心頭。

“不對啊?紫舞為什麼還有妖力?”夜漓霍得起身,她跑過去檢視騰蛇姥姥脖子上的掐痕,又去撩開鶴青衣襟檢查,然後是自己肚子上挨的那一下。

“就算她修煉得再久天賦再厲害,也不可能留下這樣的傷痕,而且...”

騰蛇姥姥接過話:“而且她的妖紋未退。”

原來她也看到了。

鶴青在旁靜靜聆聽,問:“妖紋是什麼?”

騰蛇姥姥道:“妖族就算修成人形,身上也總會留下一些痕跡,我們稱之為妖紋,妖紋是妖力的象徵,也最快能區別人與妖的特徵,可能是上天的旨意,就算是再高階的妖都無法完全將妖紋煉去,只要仔細找,就一定能發現,所以紫舞才會想要藉助萬靈珠的力量消除妖紋,她以為這樣,就能成為真正的人了。”

夜漓說:“但我們現在在鎖妖塔內,妖力被封印,怎麼還會有妖紋?”

紫舞的妖紋已經算是長在不明顯的位置上的了,夜漓眼尖,看到了她耳後的印記,像是人眼,跟她翅膀上的紋路有些類似。

夜漓說:“她的妖力一定有別的來源...”過了一會兒她問:“騰蛇姥姥,你可知紫舞修煉了什麼特殊的妖術嗎?”

騰蛇姥姥搖頭道:“我雖自幼與她相識,但畢竟分隔已久,對她現在的狀況也不是很清楚,不過…”

“不過?”

騰蛇姥姥深吸了一口氣:“如我之前所說,紫舞確實曾經殺害其他妖類,剖食其妖丹。”

夜漓尋思:“難道她真的以其他妖怪為食,來維持她的妖力?”

竹七聞言,瑟瑟發抖:“再這樣下去,我們不會真的被紫舞吃掉吧?姥姥我害怕...”

夜漓看了鶴青一眼,道:“當然不能坐以待斃。”

畢竟鶴青一個凡人之身,就算不被吃掉,鎖妖塔裡沒吃沒喝的,也撐不過三天。

“得想個辦法,找到紫舞的弱點,說服她帶我們離開。”夜漓自言自語。

“我們就不能自己想辦法離開嗎?”竹七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怕她…”

“時英不是有辦法嗎?”竹七說。

“我的辦法也是聯合其他妖怪一起突破鎖妖塔的禁制。”

夜漓撇了撇,忽然想到:“我有辦法了。”

鶴青猜到了她的意思。

“託夢。”

“託夢?”

夜漓點頭:“但我現在魂力全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能碰碰運氣了。”

她氣沉丹田,打坐入定,身體微微發熱,也不知過了多久,騰蛇姥姥都開始昏昏欲睡,夜漓卻還醒著,按竹七的說法,騰蛇姥姥的作息極其規律,所以估摸著現在差不多應該是晚上了。

大半天過去了,夜漓有些著急了,可她越著急,就越無法入睡。

鶴青見夜漓坐立不安,雖然閉著眼,但始終眉頭緊皺,也不管二人之間的齟齬,走到她身邊,扶著她的肩,將她放倒在地上,隨即,自己也躺下,與她並肩而臥。

“躺著睡吧,”鶴青側過來,看著她:“坐著怎麼睡著呢?”

他在幹什麼?牢房裡還有其他人呢!

夜漓的臉騰得變紅了,這樣怎麼睡得著?不睡著,怎麼託夢?

而且他這是啥意思?白天還說對她並沒有男女之情,太過分了,愚弄於她,這樣真的好嗎?

是不是自己這副皮相又讓他忘了,她是女的,女的!

嗯?這是什麼地方?

夜漓揉揉眼,面前是一片禾風稻浪,阡陌交錯,翠煙嫋嫋的田園景象,看上去像是一個凡間村落。

“肖郎,你可算是回來了。”農婦從一間茅屋裡走出來,夜漓抬眼一看,正是紫舞。

前一刻她還躺在身邊胡思亂想,現在竟然真的入紫舞的夢了!

彼時她雖然身著布衣,不施粉黛,卻是小家碧玉,溫婉可人,頗有一種出水芙蓉的清新感。

紫舞接過男子背上的空竹簍道:“今日可還順利?”

男子溫柔笑道:“很順利。”

“那...”紫舞猶豫了一下問道:“那賣土豆和蘿蔔得的錢呢?”

男子低頭不語。

紫舞看到他身上的衣服髒了,站著泥巴和黑灰,臉和脖子上也有紅印,似乎是受了傷。

“你身上的這些傷又是怎麼回事?肖郎,我們是夫妻,有事本應一起承擔,你可別騙我。”

“沒事,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從鎮上回來時,走山路滑倒了,對不起,娘子,我沒能掙到錢回來。”肖郎咬緊牙關說。

紫舞的眼眶紅了:“你人沒事就好。”

這時,破舊的茅屋內傳來一個蒼老的,病懨懨的聲音:“怎麼會沒事,我兒文采昭昭,原是要為官志仕的,若是娶了村長的女兒,得了嫁妝,這會兒就該在赴京趕考的路上,偏生娶了你這個山野女子,被困在這個小村落裡,以他的天賦,本不該在這裡做這些農役雜事。”

說話之人,是紫舞的婆婆,她丈夫的父親早死,從小就是由他母親獨自一人撫養長大的,也是吃了不少苦頭,老了更是重病纏身,常年臥床不起,脾氣自然也不大好。

紫舞早已習以為常,沒有作聲,她的丈夫在旁打圓場:“娘,小舞給你做了雞米芽菜粥,我端進來跟您嚐嚐。”

二人服侍完老太太,肖郎對著母親和妻子說:“娘,娘子,我去私塾上課去了。”

老太太擦擦嘴,憐惜道:“肖兒太操勞了,可要注意身體啊,”

“肖兒又要操持生計,又要讀書育人,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做妻子的也該懂得為丈夫分擔了。”這話是老太太故意說給兒媳聽的。

紫舞連忙應聲,乖順頷首,和現在的瘋癲樣大相徑庭。

這家人生活的苦惱看來不止這些,肖郎離開後沒過多久,麻煩就找上了門。

一群地痞流氓踢開門,氣勢洶洶地衝進來。

“你們幹什麼?!”紫舞見對方來者不善,上前阻攔。

“噢喲,”為首的一個梳著小辮的痞子道:“沒想到肖傻子家還有一個這麼俊俏潑辣的小娘們呢,倒也是好福氣。”

紫舞的拳頭捏得更緊了,妖氣浮動,殺意已現。

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誰,若不是屋內肖老夫人在,紫舞要他們的命恐怕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告訴你,”小辮子一腳踢開已經砸爛了的椅子道:“肖傻子欠我們一大筆錢,今日若是償還不了,我看這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用他老婆抵債吧。”

這麼多年來,為了給肖老夫人治病,家中的積蓄早已消耗殆盡,只留下一畝三分薄田,還借了不少外債。

而這一切紫舞的丈夫還是瞞著家裡的,偷偷去做的。

小辮子賊兮兮的手伸向了紫舞的肩,卻被她一把抓住,反手掰過來,小辮子嚇了一條,沒想到紫舞看上去弱不禁風,力氣居然這麼大。

小辮子的手都快被掰斷了,嘴裡嚷嚷:“這婆娘還會些功夫,來啊,一起上,把她給我抓起來!”

他似乎看出了紫舞的顧慮,又說:“來啊,把無力那個老東西給我拖出來!”

對方人數眾多,紫舞形單影隻,再不用妖力,不但難以脫身,只怕肖老夫人也要被這幫流氓羞辱,她最瞭解丈夫,是絕不願肖老夫人受到一丁點委屈的,心一橫,正要下殺,這時,又有一群人衝開搖搖欲墜的門,走進來。

來的是這個小村落的村長,以及一班手拿鋤頭鐮刀的村民。

“又是你們這些無賴,還不快滾!”老村長舉著棒子威脅道。

那群潑皮哈哈大笑,小辮子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肖傻子欠我們錢,我們上門討債怎麼了?不可以嗎?”

老村長道:“禍不及家人,肖先生是我們村的教書先生,他是欠你們錢,可你們也不能這麼上門逼迫人家。”

小辮子道:“那不然怎麼樣?跪下來求著他還錢嗎?”

老村長嘆了一口氣:“肖先生的債,由我來為他作保,倘若他真的還不出錢,我還!”

“村長。”紫舞含淚。

“爹!”站在村長身邊的一個年輕女子拉了拉他,示意幫人也沒必要幫到這個份上吧。

看來這位,應該就是肖老夫人相中做兒媳的,村長的女兒了。

“別說了,”老村長道:“我心意已決。”

等村民們將那些地痞流氓趕走之後,紫舞直挺挺地下跪道謝。

老村長趕忙差女兒將她扶起來:“小舞姑娘,你這是幹什麼,你都是有身孕的人了,當心身子。”

村長的女兒也笑道:“姐姐一定要保重身體,萬一有什麼閃失,肖先生可要急死了。”

她話音剛落,肖郎便從門口進來,看到這一片狼藉,急忙喊道:“娘,小舞,你們沒事吧?”

村長女兒人美嘴甜,調侃道:“沒事沒事,看把你急的,這才不過半日沒見嫂子,就擔心成這樣。”

肖郎撓撓後腦勺,羞赧低頭。

紫舞朝丈夫笑了笑,暗自擦去手心的汗。

就在村民們撞門的一剎那,她差點就要變身了,幸好急事收住,沒有引起村民和地痞的注意,否則豈不是就暴露了?

一開始,她在凡間的生活雖不如意,但至少有丈夫疼愛,受村民照顧,可等到了懷孕中後期,情形急轉直下,一切就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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