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送行的只有寥寥幾人。

劉家沒有其他人,只有那日登門拜訪的女僕小姐,以及母親祈沁和姐姐祈汐。

劉老早早地上了馬車,一方面是避免節外生枝;另一方面是年紀也大了,對於情感這方面也比以前更細膩了,也不方便去打擾祈漓和家人最後的陪伴時光。

略顯寂寞的氛圍,祈漓發現了相隔甚遠,一直在最後方低著頭默不作聲的姐姐。

“姐姐?”

祈汐一反常態的表現引起了祈漓的注意,祈漓一路小跑到祈汐的跟前,疑惑地歪著頭,眨著兩隻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姐姐。

聽到弟弟喊自己的聲音,祈汐的身體才有了一些反應。

“漓~兒”

祈汐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把把祈漓摟到了自己的懷裡。

這是她第一次在你面前落淚,自己這位姐姐生來就如同一位高貴的公主,傲然綻放在這個世界。

肩膀輕輕的抖動,精緻的過於完美的臉龐,長長的睫毛上沾滿了晶瑩的淚水,一臉乞憐地看向你。

本來打算脫口而出的俏皮話,還是被祈漓咽回了肚子裡。

祈漓以為這只是一場長途的旅行,但看到姐姐依依不捨的種種舉動,不知為何,此刻的他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麼快樂了,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充斥著他的五官,鼻子也酸了起來。

他不是嚮往外面的世界嗎?

第一次的離別竟然讓人如此的不適。

感覺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這種感覺,好討厭!

說不出話的祈漓只好用自己的行動回應著姐姐,感受著臨行前最後的溫暖。

幾何時,自己渴求幸福的降臨,自己生存的意義在於為他人帶來價值,自己以此作為獲得幸福的使命。

自從降生到這個世界,因為有了姐姐的陪伴,讓自己逐漸意識到了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它充滿了無限趣味,無限可能。

從母親大人那裡,他知道了他是作為被愛的一方來到這裡;從父親大人那裡,他了解了男人的責任與擔當,從姐姐那裡,他懂得了被愛的悸動。

那原本遙不可及的幸福現在也變得唾手可得了,祈漓處在幸福中太久了,久到幾乎忘卻了幸福是什麼感覺,久到他作為被愛的一方恃寵而驕,久到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兒也是血肉之軀,眼淚不是獨屬於自己的專利,它可以是任何人宣洩情緒的擁護者。

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太陽,月亮。獨一無二的閃耀是少數人的。

但即使如此, 夜空中也有屬於他的位置,似螢火微光,雖不足以令天地為之變色,亦可偏安一隅,獨立無爭,只求護佑摯愛,此生便已無悔。

宛如偶然間降落塵世的仙子,超凡而孤傲,冰冷而淡漠,溫潤如玉又云淡風輕。一身仙姿秀逸於世,孤冷出塵,一襲白髮如雪,惹得清風頻頻相顧。

就是這樣一位絕色少女,在與祈漓無形的相處之中被俘獲了芳心。

兩姐弟分別的場景也被在場的人看在眼中。

“漓兒,姐姐有個問題希望你能認真的坦白告訴我”

“欸!嗯”

“你喜歡姐姐嗎?”

“喜歡呀,我最喜歡姐姐了”

“姐姐說的喜歡,不是姐弟之間的喜歡,是作為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嗯…,喜歡就是喜歡,漓兒聽不懂姐姐說的話,況且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漓兒還沒和女孩子交往過呢,不太瞭解呢”

“那你對劉玥是什麼想法呢,她不是漓兒你將來的妻子嗎?你不是喜歡她嗎?”

“劉玥?那個,我和她確實是有婚約的,但時間都過去那麼久了,我也不太清楚,姐姐你先冷靜一點,大家都在呢!”

“不行,漓兒今天必須告訴我,你就只是把我當做姐姐而已嗎?”

祈汐被衝昏了頭腦,全然忘了周圍人的存在。

祈漓迎上了姐姐的目光,看到的是一雙略微紅腫而溼潤的眼睛,瞳孔中透出的是痛苦和無助。

“姐姐…”

沒有得到確切的答覆。

一直以來,祈汐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祈漓,現在她卻不得不和自己最愛的人分離,只要從漓兒口中聽到那句話,自己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陪在漓兒的身邊的,自己對於漓兒來說不是必須的嗎?

不、漓兒不會騙我的,他答應過我。我不能沒有漓兒,漓兒會離開我這種事,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祈汐的雙瞳失去了顏色,擁抱的雙臂也加大了力度,死死的禁錮著懷中人,生怕一鬆手,他就會離自己而去。

“姐姐你怎麼了,嗚嗚…姐姐,好疼!”

全身被一種強大的冰冷力量所支配,由於身體被擠壓產生的疼痛,在姐姐懷裡的祈漓呼吸變得急促而無力,他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彷彿要被無形的力量撕裂成碎片,彷彿要窒息一般。

從祈汐腳下生出的堅冰,沿著二人的身軀慢慢攀升,凍結一切。

遠處的女僕沒有注意到這一異常,只是看到姐弟兩人如此親密舉動,二人深厚的感情也讓她想起來自己離開家時,弟弟妹妹送別自己的場景,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一旁的祈沁察覺出了不對勁,眉頭緊皺,向著二人走去。

臉色蒼白如紙,彷彿是被生命的力量所剝奪。他的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漸漸變得稀薄,滴落在地上,發出微弱的聲響。

死亡的恐懼籠罩在祈漓的頭頂,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彷彿要隨時倒下,他的腿膝也微微彎曲,劇烈的疼痛和徹骨的寒冷激發了身理上曾遭受過的陰影。

“不、不要,不要!”

身體的應激反應讓祈漓本能地要遠離眼前這位最對自己來說是親密的人。

感受到掙扎,身下的堅冰加快了侵蝕的速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兩人的腳踝抵達到了腰肢。

凜冽的寒氣逐漸剝奪了祈漓的感知,就在祈漓徹底陷入昏迷時,一聲清脆的響聲將他的意識拉回了幾分。

再次睜開眼,祈漓看到的是,一臉怒氣的母親大人在空中揚起的手以及捂著臉怔在原地的姐姐。

鮮豔的紅痕從指間暴露出來,清晰可見的痕跡無疑是母親祈沁憤怒至極之下的所為。

“母親大人?”

祈漓不知道母親大人為什麼如此生氣,但從未對子女動用過暴力的母親第一次動手打了姐姐。

不顧腿腳的不便,祈漓伸手想要檢視姐姐的傷勢,卻被祈沁一把拽到懷裡,抱起祈漓轉身向著馬車走去。

“母親大人,姐姐她受傷了”

“漓兒,你現在應該關心的是你自己”

“可是”

“住口,漓兒你也想讓母親生氣嗎?”

祈漓失落的聽從了母親的話,看著遠處跪倒在地,悲涼落寞的身影。

他多想去抱著她,告訴她漓兒也會永遠陪著她,亦如姐姐帶給自己的溫柔,他也想將自己的心意回應給她。

“少爺,時間到了,該出發了”

看著珊珊而來的祈漓,坐在馬車上負責行駛的侍衛貼心的提醒道。

眼前的侍衛正是之前和祈漓發生過一些誤會的侍衛小姐,但現在的她,身上並沒有穿著帝國訂製的騎士裝,而是很樸素的裝扮。

祈漓上了馬車,眼看馬車要出發,本來承擔送行任務的女僕小姐這時也請求劉老能夠載上她一同前去外民區。

十五年前的那次事件,害的女僕小姐家破人亡,父親母親都死於那次事件,年僅七歲的她只能帶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妹妹四處流離,後來無意間遇到了劉老,劉老可憐她的身世遭遇,在劉老的幫助下她才有幸得到一份工作,讓家裡人免受了飢餓之苦。

對於她來說,劉老就是她的恩人,如今眼看著恩人離去,她也想跟著照顧劉老,來報答恩情,甚至不惜下跪來懇求,劉老拗不過女僕小姐的熱情,只得答應下來。

女僕探出頭去揮手向母女二人告別。

一直到最後的分別,祈漓都沒有表明自己內心的真實心意。

馬車徐徐駛動,聲音寂寥而單調,負責拉車的馬只有兩匹,形體健壯而俊美,隨著馬蹄敲擊地面的頻率加快,祈漓也緩緩地拉開了世界之旅的大幕。

祈漓不知道的是,這一別,到底意味著什麼,他也不會想到再次相見時,會是整整七年之後,而那時的他早已脫胎換骨,完成了鳳凰涅槃般的重生,從內而外,甚至連性別也一同被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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