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一片黑色。

黑色的床,黑色的櫃,黑色的紗帳,黑色的桌,黑色的椅。

漆黑一片中。

銀色的長髮,自搖椅垂下,被兩朵火光,染上一抹血色。

枯槁的手指撐起岣嶁的身軀,緩緩轉過頭來。

老婆婆眯著眼睛看向持火折的二人。堆了笑,雙手合十於胸前,行禮道,

二位修羅前來此地,有失遠迎。

說罷,步履蹣跚的向桌子走去,自顧自的取了兩個杯子擺好,提起茶壺,兩盞熱茶冒著氤氳的水汽,騰起白色的煙霧。

李蓮花微笑著向前一步,合掌回禮道,途經此地,多有叨擾,還請前輩見諒。

無妨。她擺擺手接著說道,香茗一壺煙霧繞,別有洞天事可聊。請。

謝初初聽懂了,這意思是要說事先喝茶。

不過,縱是這老婆婆再和善,眼下這場景,這地點,請喝茶也太詭異了。

李蓮花握了握謝初初的手,示意她安下心來。隨即躬身道,恭敬不如從命。

他走到桌前,獨自飲下兩杯茶,溫聲道,還請前輩指條明路。

老婆婆臉上的笑意更深,無神的雙眼突然炯炯發亮。

好的很,她輕輕晃了晃衣袖,身後三丈外兩盞白色的紙燈籠亮起火光,照出一扇黑漆的鐵門。

這一刻,謝初初對陰森二字有了深刻的體會。

不過,一個老婆婆住在一個大黑洞裡,喝了兩杯茶,就讓他們倆過去了??

謝初初是不信。她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多謝,前輩。李蓮花合掌再次行禮。他轉身對謝初初揮揮手,柔聲道,走吧。

謝初初見他掛著笑,並未異樣,這才半信半疑的鬆了口氣,勸自己恐怕就真的只是個喜歡黑色的老婆婆。

在這看門??

管他呢。

謝初初搖搖頭,壓下種種疑慮,出於對李蓮花的信任,她毫不猶豫的向門走去。

李蓮花卻一動不動,只是看著她。

等謝初初走到門口,他還立在原地。

謝初初遲疑的看向李蓮花,還來不及開口,手中的火折與那頭頂的白燈籠一起熄滅。黑暗之中,她被掌力推進了門內,吧嗒一聲,門被鎖死。

隔著門,李蓮花柔聲道,初初,等我。

等什麼等,謝初初意識到不對,試圖開啟門。

可惜這門紋絲不動。

真好,真好啊。老婆婆的聲音也漸漸逼近。

她的呼吸因為激動而變得短促。

你這麼好看的人,一定有一副漂亮的骨頭。

可惜,那個老傢伙死了。他拆骨扒皮可是一把好手。嗨,都是那個角妖精。死了活該。

不過,她話鋒一轉,陰冷笑道,老婆子的手藝也好。你大可放心。

李蓮花立在門前,再次叮嚀道,初初,儲存實力,莫要動用真氣,乖乖等我。

轟的一聲,一掌直衝大門,門內的謝初初被掌風震退了兩步。她不由心驚,好強的內力。

拆骨扒皮,黑色的屋子,銀色白髮。

什麼東西在謝初初腦海中閃過。

她記起來了。

書裡最後一章,被雲彼丘用小桃紅偷襲殺死的雪公公。

書中說他喜愛黑色,一向身著黑衣,所住所用之物也一色全黑。

還說什麼來著??殺人,食人血,喜歡屠村屠鎮,極為殘暴。是個大魔頭。

一個大變態,老了還讓雲彼丘忌憚到只能偷襲,武力值可見一斑。

難不成他還有個魔頭老婆?這是雪婆婆??

該死。居然是個老妖婆。什麼和善的老婆婆,自己真是眼瞎。

謝初初耳朵緊緊貼著石門。

那一掌之後,兩人彷彿沒了動靜。

謝初初越聽越急,又不敢貿然影響李蓮花。

她點燃火折,又是一條暗黑的隧道。查探一番後,好訊息是暫時沒有危險,壞訊息是這門是單向的。

李蓮花這個大笨蛋,團結就是力量都不懂。

門那邊,雪婆婆又道,年輕人,老婆子這茶,一杯蝕骨,兩杯斷魂。

感受如何?

這句話如同一盆涼水將謝初初澆了個透心涼,她心中不斷的否認,不會的,李蓮花那麼厲害的人,肯定不可能喝了吧。

可是,萬一呢?

他最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萬一又是有什麼不能說的隱情?

李蓮花沒有任何回應。

謝初初瞬間想起他毒發時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一時間又急又氣,罵道,

乖乖等你個頭。李蓮花你每次都這樣,扔下我一個人。

雪婆婆聽到這話卻更加興奮,發出彷彿骨頭摩擦般刺耳的笑聲。

這是她的最愛的瞬間,當至親至愛死去時,無能為力所迸發出撕心裂肺般的痛感。

那一瞬間,在一個人的臉上,有仇恨,有恐懼,有愧疚。

直到斷氣時,那一絲絕望。才是精華所在。

可惜啊,她嘆了口氣。如今她並沒把握能控制兩個來路不明的闖入者。

謝初初被笑聲激怒,又罵雪婆婆道,

老妖婆,你笑的這麼難聽,那個雪公公,肯定是因為你笑的難聽才跟角麗譙跑了。

這些本不應該是她知道的事情。可是後悔已來不及。

謝初初索性將錯就錯,想要引雪婆婆開門,她接著說道,老妖婆,你縮在洞裡,連誰殺了雪公公都不知道,你真是天下最窩囊的魔頭。也對,江湖人哪裡知道還有個雪婆婆。

你恐怕就是雪公公的狗腿,他喝血你收骨。只可惜……

雪婆婆身形一頓,問道,可惜什麼。

謝初初見她搭話,咬咬牙,下了一劑猛藥,

只可惜,他死的平平淡淡,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死了,大家以為他不過是個看門的。他的屍首,就被扔在荒郊野外,連狗都不吃。只能被風乾,吹成你最愛的骨頭。

可嘆你躲在洞裡,恐怕也並不想知道他的骨頭在哪,無妨,等哪天有路過的馬車將他的骨頭壓成粉,指不定能吹到東海,也好叫你見見曾經的搭檔。

雪婆婆不知道被哪句話創到,幾乎咬牙切齒道,找死。

她棄了蜷在不遠處的李蓮花,轉身提掌像鐵門而去。

一絲亮光從門縫透過,謝初初退了半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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