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有特殊通道,檢查報告第二天早晨就出來了。
好訊息:到完全擴散還有8個月時間。
壞訊息:葉秋時大機率要變傻子了。
因為近些天頻頻在新聞上瞧見那邊政黨紛爭不斷,槍擊、暗殺層出不窮,更糟的是沒人能聯絡上那位學者,外界甚至在猜他是不是已經被處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落,這些天葉秋時頻頻出神,時常沉默,讓盛夏很擔心。
男人把她抱進懷裡,捏了捏人的臉:“不開心?”
葉秋時不反抗,也不回應,只淡淡道:“沒有不開心。”
盛夏嘆氣:“囡囡,我說過很多次了,這沒什麼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不要糾結這種事情了好不好?我根本不會在意,只要你好好的,能長長久久陪伴我。”
像你養的金絲雀嗎?葉秋時心道。
她在月季莊園這些天,並沒有人對她無禮,卻也沒有人平等看待她。
那些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主人疼愛的一隻寵物。
而且自從那天晚上後,盛夏就不和她一起睡覺了,他們親暱,他們做愛
可他們就是,不在一起睡覺了。
她就像是被包養的金絲雀。
葉秋時神情又黯然下來,道:“我想回家了。”
盛夏莫名其妙,“這不就是你的家嗎?”
“不是,我想回家。”
男人的眉頭蹙起,卻又剋制著:“囡囡,這就是你的家,你現在不能回老房子。”
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時常不理人。
盛夏不得不耐下性子和她解釋:“你這個樣子,讓你回老房子住,我會很擔心,而且蕭霽一直在找你,我不能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人只是沉默,又犟又叫人心疼。
盛夏嘆氣,妥協道:“等我忙得差不多了,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葉秋時仍是沉默,這讓男人無可奈何。
“你是不是心裡有事?能不能告訴我?”
葉秋時終於開口道:“可是你很忙,你一直很忙。”
“那是為了儘快帶你回去見爺爺,就算我很忙,但對你的事,卻是隨時準備好傾聽哦。”
葉秋時眸子波動了下,卻還是緩緩垂下了腦袋。
盛夏哄她:“說吧,在想什麼?告訴我。”
“我不想做手術。”
“嗯,暫時不做,我們再等等訊息。”
許是聽到了滿意的回答,葉秋時主動依偎上去,失落道:“有個很重要的東西我想不起來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就不要想,你沒忘記我就好,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對嗎?”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葉秋時重複道。
只是這個在一起,將不再平等。
她將不再佇立於男人身側,而是跪在他腿間。
被折斷翅膀後,她的價值只剩一張漂亮臉蛋。
盛夏很擔心葉秋時的狀態,問:“你能好好在家嗎?要不要和我出去吃飯?”
“金絲雀也要見別人嗎?”
嗓子裡的呢喃太輕了,以至於盛夏忽略了它,“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我想呆在家裡,想睡覺。”
盛夏笑得寵溺,“行,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下,一切有我。”
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葉秋時突然升起一股怨恨。
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已一直以來的努力都是徒勞。
毫無意義。
男人不要她站在身邊,所以她當金絲雀也沒有關係。
不然,為什麼他就能做到毫不在意?
他為什麼就能說出這樣的話?
閒暇無事後,日子便慢了下來,恍惚間,葉秋時彷彿又回到了在老屋虛度光陰的時光。
她整天發呆,整夜失眠,還記得要演好金絲雀的角色。
一時間,誰都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三代為門,五代為閥,九代為族,十二代世家。
也許是因為她的野心太大,這才招致了報應。
可葉秋時搞不明白,她只是愛上了一個男人,也會招致神明的處罰嗎?
“你今天過得怎麼樣?做了什麼?” 男人帶著沐浴後的香氣,照常擁她入懷。
合上日記本,人放軟了身體,乖巧道:“很好,在家看電視。”
盛夏吻了吻她的發,“會無聊嗎?等工作告一段落,我可以帶你出去玩。”
葉秋時搖頭:“我很好,你忙就是了。”
男人的吻一直在落下,葉秋時身體僵了一瞬,又很快放鬆,她閉上了眼睛,明明是很溫柔很呵護的動作,卻叫她止不住落淚。
眼淚被撫去,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溫柔的愛撫。
她明明被愛意包圍,靈魂卻冰冷無助。
葉秋時第一次知道,原來做愛也是會苦澀的。
收到B大的通知時,葉秋時覺得束縛住她的無形枷鎖彷彿鬆動了一點。
而同一時間,忙得焦頭爛額的盛夏也收到了類似的資訊。
他們要正式畢業了。
“不回去也行,畢業證學位證可以讓人寄。”
“我想回去。”
盛夏挑了挑眉:“你知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回去。”
早有預料的葉秋時搬出了準備好的說辭:“我一定要回去,之前和學長有約定,而且萬老師那邊告吹了,教授找我商量怎麼辦。”
又是溫樾,這些天兩人頻繁互動難道還沒把事情解決?
盛夏有些不悅,卻竭力剋制著自已焦躁的情緒:“那行,你先去,我過幾天就來,我的公寓沒到期,你可以繼續住,乖乖待著……”
男人似乎還在交代什麼,葉秋時卻聽不進去,她只知道自已終於能離開月季山莊,她的靈魂從沒這麼輕盈過。
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是讀床頭的日記,這彷彿刻在了葉秋時的肌肉記憶裡。
號 晴
我離開月季莊園了,又住進了那棟公寓,他請了家政阿姨照顧我。
下午去了實驗室,還是想不起來。
號 晴
今天遇到蕭霽了,他憔悴了很多,他同我聊天,沒提起蕭雲。
我和他說,我就是不想同情任何人,不想理解任何人,不想原諒任何人。
他很受傷,我也一樣。
翻前面的日記,發現我們關係也不是特別好,甚至不熟。
我討厭他。
因為他開車把我撞成傻子。
還害我丟了工作。
號
溫樾來看我了,還有他男朋友。
翻前面的日記,知道是叫商喬。
商先生帶我去做了很多檢查,結果大同小異,我還是記不起來。
盛夏今天沒和我影片,應該是忙到忘記了。
我很愛他,卻沒有自信面對他。
號 陰
今天見了楊教授,他只是嘆氣,應該對我很失望。
好委屈,既然這麼看重,那就一起幫我算啊。
我知道自已在遷怒,可我就是不想理解任何人。
專家說腦神經異常多的人,搞研究時的想法不會被人理解。
包括現在的我自已。
號 晴
沒有人再來煩我,我又可以虛度光陰。
他還是沒有忙完,我很想他。
葉秋時撫著那行字,心裡唏噓,她竟然已經在B市呆了五天了。
許是剛睡醒精神恍惚,她覺得自已和這個世界,有著什麼隔閡。
畢竟沒有人是透過日記來融入生活的。
“小葉,你醒了嗎,早餐已經做好了。”
“來了,阿姨。”
葉秋時麻木地爬起來洗漱,然後吃早飯。
家政阿姨一直在給她夾菜,問她今天的行程安排。
“想去看電影。”
“和誰一起?哪家電影院,什麼時候回來?” 許是意識到自已太過刻意,阿姨訕笑了下,著補道:“小葉啊,你也別怪阿姨囉嗦,大暑說你出車禍後情緒低落,我們很擔心你。”
葉秋時抬了下眉,淡定地掏出兩張電影票遞過去:“和同學,看完就回來。”
阿姨很仔細地對著電影票拍照,嘴裡笑眯眯道:“好好,是要多出去玩玩,想吃什麼給阿姨打電話,好孩子。”
“阿姨再見。”
中午葉秋時便出門了,她先是來到電影院門口,給盛夏拍了照,入場後又拍了張照。做完這些事,她才消失在影院裡。
她不是有意欺瞞,所有人都在擔心她,所有人都在安慰她。
人非草木,葉秋時不是感受不到他們的善意。
可她就是,融入不了這個世界。
她接受不了自已。
她不知道要如何打破和世界的這層隔閡。
偌大的城市,葉秋時兜兜轉轉,最後還是想回到一塊石頭旁。
一塊貼著江雪照片,刻著江雪名字的石頭。
她按照日記上零星的記錄,打車到了陵園,尋著記憶找到了一塊墓碑。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根本不是江雪。
這甚至不是一位女性。
怎麼會這樣?我不可能記錯,明明就該是這裡,為什麼不對?
葉秋時胸膛起伏,眼前開始一陣一陣的發黑,她覺得自已喘不上氣來,彷彿被什麼人掐住了咽喉。
“嘿,你幹嘛的。” 一個門衛打扮的大叔語氣嚴厲,一副警惕的模樣。
“大叔,這裡原先的石碑去哪了,為什麼沒有了。”
“嘖,大白天的,你這小姑娘說話真滲人,什麼石碑沒有了,不是一直在這嗎?”
“不是,不是原來的。”
“你找事是不是?”
葉秋時慌亂不堪,那層和世界的隔閡彷彿更大了,她努力組織著語言,讓門衛能捕捉到她的意思:“大叔,您記得我嗎?我來過這裡很多次對不對?我給您買過煙,我還買過花,我經常站在這裡,可當時不是這塊墓碑,是一個女孩子……”
門衛大叔像是在回憶著什麼:“誒你等等。”
應該只過了一瞬,但葉秋時彷彿等了一個世紀,她真的不知道,若是記憶裡與江雪的重逢是假的,那究竟還有什麼是真的。
難道她來這裡訴說的日日夜夜,也都是自已幻想出來的嗎?
連她曾經活下來的精神支柱都是假的嗎?
世界沒有給她絕路,卻也沒叫她好過。
門衛大叔帶她去了一個像後院的地方,那裡供奉著瓜果香灰,但被供奉的墓碑卻是橫著擺的。
葉秋時湊近去看,看到了驚人心魄的絲絲裂痕,而墓碑上,是江雪的名字和照片,一如她記憶裡的模樣。
江雪被人砸碎了。
葉秋時嗓子發苦,有什麼東西奪眶而出了,讓她看不清這個世界,看不清江雪。
“誒,真是造孽,這種年紀的孩子,你說得多大仇多大的恨,連死了都不放過……”
“姑娘,你也想開點,人已經去了,不會再有痛苦。咱們活著的,也少跟著折騰,一直唸叨,會不安生。”
“為什麼會這樣。” 葉秋時聽到自已問。
“突然之間就發生了,是個挺年輕的男人,瘋瘋癲癲的,事後也和這姑娘的媽媽聯絡過,但是……”
“挺悲哀的,家屬說要重新修繕,卻一直沒做出指令,我也只能先把它移到這裡來,你之前站那兒我還當又是個找事的呢,不好意思啊,誰遇上這種事都會警惕幾分。”
門衛大叔給她倒了杯熱水,略帶些寬慰:“你是個好孩子,是姐姐嗎,還是妹妹?”
“不是。”
“那是同學?”
世人都是會八卦的,葉秋時側目躲開這道探究的目光,淡淡道:“是好朋友。”
大叔瞭然點了點頭,道:“那一定是特別特別好的朋友,讓你這樣記掛。”
葉秋時笑得慘然,她一直把江雪當做好朋友,但其實,她並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對方一直很冷淡、寡言。
“好了,你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去前面忙了,不打擾你。但是孩子啊,聽叔一句勸,除了生老病死,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葉秋時:“……” 叔,您有所不知,我現在正在病和死之間橫跳。
大叔自以為灑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離開了。
葉秋時看著那破碎的墓碑,突然什麼都不想講,講什麼都沒有意義。
她掏出日記,開始寫著什麼。
日
我的精神支柱,被砸碎了。
是哪個王八蛋
我要揍他
我不好,誰都別想好過。
手機提示音突然響起,是阿姨發來的訊息,葉秋時停下筆,看了眼時間,電影已經結束一會兒了,想來是來問回家的時間。
她站起身收拾東西,眼前又開始一陣一陣的發暈,之前的情緒起伏太大,叫她穩不住身形。
葉秋時聽到了茶杯碎裂的聲音,聽到了自已腦子裡的【嗑嗑】聲,隨後她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