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輕帆想起,她離開向筱實驗室前,和向筱談過一次。

當時正值開學前,出道四年的向晚臨,籌辦了人生中第一次巡迴演唱會,周輕帆作為她的好朋友,向筱作為她的母親,自然是第一場的重點邀約物件。

兩人當天正好都在實驗室,出了實驗室,決定一起去現場。

“向老師,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今天剛好和你說一下。”

周輕帆小心翼翼斟酌著措辭:“我畢業後想從事‘類腦智慧晶片研發’。”

周輕帆當時在的實驗室是以“腎臟原位再生技術”獲獎的實驗室,向筱是專案負責人,這個實驗室所在的研究所,以人體器官再生為主要研究方向,和周輕帆說的是完全不同的領域。

那會兒,腎臟原位再生專案已經進入臨床試驗階段,過程也相對順利,但離實際應用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決定離開,周輕帆內心還是有些愧疚。

“你決定好了嗎?之前也聽你提過,我以為你會再想想。”

向筱也沒有很意外。

“老師,對不起……”周輕帆見向筱沒有責怪她,愧疚更濃了。

“這有什麼對不起的?你的人生,你有選擇的權力。況且,你基礎知識紮實,有自己的判斷力,你的選擇也不會差。”

周輕帆聽了向老師的誇獎和肯定,心裡的愧疚直線攀升。

縱然,向筱說的這些確實是她的優點,但要是沒有向筱的照顧,這幾年的校園生活,不可能這麼順利,也不可能參與向筱主導的專案,還能作為代表去領獎。

“只是,我還是想問問你的想法。”見周輕帆表情變幻莫測,向筱主動提問道。

“我們現在的專案,臨床試驗很順利,之後,我也幫不上太多忙。研究所裡,人才濟濟,我覺得他們也能協助老師做好。”

“‘類腦智慧晶片’這個專案,我覺得應用前景也很廣,能幫助人們實現很多理想。”

周輕帆之前只是提過,並沒有詳細闡述過自己的想法。

“幫助神經受損的病人,應用於人工智慧領域,甚至未來對人類的靈識或者靈魂進行復制和植入,以修復記憶受損……我覺得這個專案,和老師的專案一樣,都是非常有意義的,我很感興趣。”

向筱是個很包容的人,不過,可能還是有些可惜這個科研的好苗子。

“輕帆,你說的這些領域我理解,但如果這個專案如你所說,未來能夠進行靈魂複製和植入,在倫理和法律上,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向筱覺得年輕人身上,一切皆有可能,有些想法儘管杞人憂天,但也想提前和周輕帆交流交流。

“技術本身沒有好壞,但因為這項技術實施後可能難以發現,誰也不能保證擁有這項技術的人,會不會在醫學領域暫時達不到讓人類停止衰老的情況下,利用這技術搶佔別人的身體而實現永生。”

“自古以來,永生都極具誘惑。在巨大的誘惑下,又有多少人能坐得端行得正?尤其是不被發現的情況下。”

因為是暑假,車裡空調溫度開得有點低,周輕帆聽了向筱的話,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這確實是個問題,但我相信到那一天,會有相應的監管機構擔起監管職責,讓人們可以無憂利用這項技術。”

向筱聽完周輕帆的話,輕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揉了揉周輕帆的頭:“行,不管你怎麼選擇,老師都支援你。”

“假如有那麼一天,醫學的突破讓人類壽命達到三百歲,我這樣的老古董可能會一直把持科研界的話語權,像你一樣的新鮮血液,就可能會永無出頭之日,害不害怕?”

向筱舉例子的時候,依舊輕輕笑著,並不是嚴肅地說教。

周輕帆看著她,也輕笑著回答:“老師要真能活到三百歲,就太好啦!以您的科研經驗,能指導多少我這種小菜鳥啊!”

“我這個年紀的人,創新能力和想象力都不如你們年輕人。未來,還是得靠你們!加油!”

向筱又摸了摸周輕帆的頭,似乎真是把這個學都沒上完的人,當成了未來的科學家。

演唱會開場前,向筱又說了一句:“你要是早點說對這方面感興趣,可以提前轉過去,說不定也出成績了。”

“這幾年跟著您,我學到很多東西,對以後肯定也有很大幫助。”

周輕帆不是個忘本的人,看到向老師如此開明大義,她感動的同時,內疚更深了,但因為老師也很支援,她心裡又輕鬆了點。

“我認識負責‘類腦智慧晶片’研發的老師,我幫你推薦一下,你下學期就轉過去先跟著他學習。這樣的話,畢業之前還能再積累些經驗。”

之後,周輕帆就去了向老師推薦的實驗室。

秦非而聽完這段,驚喜地看著周輕帆:“我贊同向老師說的‘技術本身沒有好壞’,我也贊同你堅持做這件事的想法!”

周輕帆仔仔細細看了這個學弟一眼:“飛蛾,你不怕你做這件事是飛蛾撲火嗎?怕不怕被反噬?”

秦非而想起“認識”周輕帆,是因為她在領獎臺上,偷偷笑了起來。

“不怕!既然我們想法一致,那我做的肯定是對的!”

周輕帆有些詫異他會這麼說:“那你做之前沒有想過對錯的問題?”

“不想。做了再說!”秦非而露出了充滿朝氣的笑容。

周輕帆這才想起,是啊,這人小自己五歲,不過剛二十來歲的年紀,正是橫衝直撞的時候,哪裡會想那麼多……

“你真這麼信我?”

“當然!”

“太盲目了吧?”

“要是蒙著我眼睛的人是你,我不會害怕!”

秦非而脫口而出,看著周輕帆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得太直白了。

隨即,秦非而補充了一句:“就一個比喻。”

周輕帆鬆了口氣。

“為什麼?”

秦非而聽了她的話,低下了頭。

他心想,我這種沒有目標的人,找個偶像跟著走,再好不過了。

我能一步步走到祥樂大學,有破解幽靈分子危機的機會,能得到楚立泓殷泰豐的賞識,都是因為你啊!

沒有當初隔著螢幕的相見,我如今或許上著一個三流的大學,學著一個自己也不知道未來能做什麼的專業,依舊和過去一樣,渾渾噩噩混日子,只知道傻樂……

然後混到畢業,到處投簡歷,因沒什麼優勢,到處被拒……

最後,因為學習不努力,不得不吃盡社會的苦……

可現在不一樣了,我跟著你的選擇往前走,我不僅獲得了這個年紀難以獲得的金錢,還獲得了意外的“名氣”。

最重要的是,我因為已經獲得的這些,有了更多選擇權。

在可以想象的未來裡,我肯定不會渾渾噩噩一事無成。

可是,這些話,秦非而一句都說不出口。

不管是為了掩飾過去不夠好的自己,還是不想對方知道後否定自己的想法,或是不願對方揹負這種身載他人希望的沉重……

任何一個原因,都足以封他的嘴……

秦非而突然有些煩躁,只得蹲到地上,用食指在地上畫圈圈,以此緩解有口難言帶來的情緒。

眼看周輕帆一直在等他的原因,他調整好情緒才說:“我就是相信你。不好嗎?”

周輕帆看著那個才畫完圈圈,就抬起頭,一臉無辜看著她的人。

她覺得,他身上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是個大男生了,可時不時會露出那種孩子臉上才有的純真表情。

要說他蠢呢,他分明比誰都聰明。

承認取得好成績,但都用好運帶過,不過分謙卑讓人覺得虛偽,也不過分張揚招人嫉妒。

要說他聰明呢,他毫不掩飾地表露對一個人的信任。

他似乎完全沒想過,自己的信任可能會被人利用。

“我要是錯了呢?”

周輕帆蹲到了他旁邊。

秦非而側過頭看了看她,又開始在地上畫圈圈。

見狀,周輕帆把手伸到了他的手旁邊,跟著他的手,一起畫圈圈。

他畫一點,她跟著畫一點。

他停手,她也停手。

畫了幾圈,秦非而看自己的手,周輕帆也看自己的手。

兩人的食指都黑黢黢的。

秦非而把黑黢黢的食指遞到了周輕帆眼前:“我自己選擇,也不見得能對……有什麼關係?”

周輕帆突然想試試他,於是握緊拳頭,快速朝秦非而打過去。

她以為秦非而會躲開,結果,傻小子也捏起拳頭,和她對了個拳。

輕輕的,一點惡意都沒有。

對完拳,周輕帆看到秦非而把頭埋到了雙腿間。

周輕帆以為他不高興了,便蹲得更低去看他。

結果,她看到傻小子正偷偷摸摸笑呢。

臉都笑紅了。

看起來,簡直開心得不得了。

也就是說,秦非而應該從來沒想過她的拳頭會打他。

周輕帆捏了捏秦非而的脖頸,他終於抬頭了。

周輕帆問:“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拳頭,可能是伸過來打你的?”

她看著秦非而,秦非而也看著她。

片刻後,她感覺秦非而朝她靠近了些,鼻息已經掃到了她的鼻子上。

秦非而那張看起來氣血十足的嘴唇一張一合的,她感覺像極了熟透的櫻桃。

他說:“有什麼關係?”

她後退半步,直接起身。

秦非而還蹲在地上,她想著他估計是腿蹲麻了,所以站不起來。

她伸出了手,秦非而開心地把手搭了上去。

她一用力,秦非而就起來了。

本來打算直接放手,秦非而卻拉著她跑了起來。

林蔭小道沒什麼人,風也輕得恰到好處。

周輕帆緊繃了很多天的心,突然輕鬆了點。

跑吧!

只要跑得夠快,煩惱就追不上我!

秦非而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周輕帆看著那純真如沒滿月的小奶狗般的眼神,突然覺得年輕真好。

無憂無慮真好。

跑了一會兒,秦非而好像是突然看見了什麼,轉過頭和她說“你等我一下”,然後就放開了她的手,去了一旁的草叢中。

周輕帆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剛想過去,結果聽到秦非而的聲音“先別過來”。

周輕帆止住了腳步,隨即想到,這人不會隨地大小便吧?!

她默默轉過了身。

片刻後,她聽到了腳步聲,才開口:“走吧。”

然而,卻感受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突然想起殷憶辭,他就喜歡扯著她袖子撒嬌。

“姐姐,你跟我過來。”

這聲姐姐也很讓人恍惚。

周幻誠頂多叫她“姐”,甚至都不叫。

從小到大,只有殷憶辭追著她一聲又一聲“姐姐”來回叫。

於是,這個半路來的弟弟,在她心裡和周幻誠也差不多了。

都是她的家人。

此時,周幻誠走了,殷憶辭睡著了,所以,是又來了一個麼?

周輕帆心神恍惚轉過了身,任由對方帶她往前。

可能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喜歡叫女性“姐姐”吧。

畢竟,總不能管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女性叫“阿姨”吧?

周輕帆想,很合理,要是他叫自己阿姨,沒準會捱揍。

現在的小孩,情商真高!

“想摘朵花給你,”周輕帆正讚歎秦非而的高情商,他已拉著她蹲到了草叢邊,還伸出食指摸了摸綠色草坪裡唯一一朵紅色小花的花瓣,“但是,我下不了手……”

周輕帆仔細看了看,那就是一朵小野花,不過確實不是很常見的種類。

花很小,整朵只比指甲蓋大一點,長著很豔麗的紅色花瓣。

“好像從花心滴出了六滴血。”周輕帆也伸手摸了摸花瓣,邊說邊形容花瓣,結果,秦非而一聽她的話,立即收回了手。

“怎麼,你怕血?”

周輕帆斜著眼看他。

秦非而摸了摸自己剛才摸花瓣的指尖:“怕它會疼。”

周輕帆哀嘆了一聲,心想這就是代溝吧?一朵小花,有什麼下不了手的?

她本想直接摘下來,後來想了想,算了,不辣手摧花了,於是直接起身,秦非而卻笑著朝她伸出了手。

她看著秦非而的眼睛,對方眼裡不是期待,而是相信。

像嬰兒相信母親一定會抱他一樣。

周輕帆感覺心裡空白了一瞬。

連潘婉琳都無數次說她是白眼狼,怎麼會有人毫不懷疑她?會有人毫無理由相信她?

這種被人全身心相信的感覺,很奇妙。

很棒!

她有些雀躍地朝他伸出了手,他輕輕借力跳起,開心得圍著她直打轉。

“回去吧。我們私下找幾個可靠的人試試……”

畢竟年紀小,秦非而整個回程路上就沒正經走過幾步,不是跑就是跳,看起來歡快極了。

周輕帆也理解,這麼快攻克這麼大的難關,換誰都開心!

不過,她也再次感嘆,秦非而的天賦真令人望塵莫及,自慚形穢……

她其實對能否開發出類腦智慧晶片這事都沒底,當年和向筱談論時,也僅僅是一種展望,沒想到,秦非而這麼短時間內就直接跨越了這個階段……

她甚至在胡思亂想,懷疑眼前又蹦又跳這位,和自己不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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