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雪妍怔住了。

五丈開外,身後那片樹林雖已被黑夜完全籠罩,卻能清楚看見那人手中的長劍,它的劍鞘通體泛著凜銀的光,若幽冥懸月——冷鷙、凌寒,讓人慄然危懼。

只見他一擺手,數名黑衣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蓁胥臉色微微一變。

師雪妍哪裡見過這種事,頓時有些慫了。

他們出門時明明避過了隗府的人,怎會有人知道他們出來了?若是隗之儉著其他人跟著他們,這一路上蓁胥又怎會絲毫沒有察覺?

只見那人隱在夜色中,緩緩將長劍平舉,道:“放下東西,你二人可離開。”

蓁胥聞言絲毫無懼,將手中的包袱向後背一甩,打了死結,另一隻手握住劍柄,雖不發一語,卻已然表明態度。

更擔心的人是師雪妍,此人能悄無聲息地跟了他們一路,武功定然不弱,若是蓁胥敵不過,他們二人很有可能血濺當場。

她本能地向後挪了一步,小聲問道:“你武功如何?能打過嗎?”

不能可別逞強啊!

她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想再死了!

蓁胥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

那人似是有些不耐,又道:“隗之儉不是你們能動之人,聽某一句勸,放下東西離開,否則……”

蓁胥只一聲冷笑。

師雪妍自然知道這位驕傲的少年將軍要說什麼,趁他還未開口,忙將他擋在身後,道:“好說好說,不就是要這包袱麼……你拿走便是!”

說完扯了扯蓁胥,用眼神告訴他:給他給他!我不想死!

誰知將軍大人紋絲未動,反將她扯到身後,從腰間抽出兩把短劍,遞給她其中一把,並如同交代後事一般,語重心長道:“保護好自己。”

師雪妍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望了一眼四周眼神狠厲的黑衣人,嚥了口唾沫,哀怨地看著他的後腦勺。

我的將軍大人,我沒練過武!你讓我如何保護自己?

那人見兩人一番動作,便不再與他們多言,再次擺手,圍在四周的黑衣人便攻了過來。

包袱被蓁胥系在身後,黑衣人手中的長刀便都對準他砍了過去,一時如同群狼圍獵,瀰漫的殺意傾注在整片黑夜之中,風雪之聲被肅殺之聲蓋過,一片凜寒。

蓁胥將師雪妍一把推開,沒有多餘的招式,皆是看準弱點直擊而上,一擊斃命。

不過少刻,地上已躺滿了黑衣人的屍體,師雪妍心中忍不住拍手叫好:還以為今日便要命喪深山老林中,想不到蓁胥武功著實不錯,看來她是虛驚一場。

誰知正慶幸著,忽聽身後傳來一陣詭異陰風。她心中駭然,反手便將短劍朝後刺了出去,卻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那人嗓音低沉,有種刻意壓抑的冷意:“師姑娘還是莫要使刀了,不小心便會傷著自己。”

師雪妍驚駭之下想要呼救,那人卻扣住她的脖頸後退數步,隨即將她手中的短劍取下,抵在頸側,等蓁胥將最後一個黑衣人解決後,才緩緩冷笑道:“蓁將軍武功不錯,倒是某小看你了!”

蓁胥臉色未變,瞳孔卻驀然收緊,暗暗咬緊牙關控制著面上表情。他眸色鋒銳,道:“蓁某兒時幸得劍仙陸憂指點,閣下若是識趣,速速放人離開!蓁某絕不為難!”

那人冷笑一聲,將師雪妍頸側的短劍又貼近了幾分,竟道:“劍仙又如何?某今日也不與你多做糾纏,你交出身後之物,我放了師姑娘,如何?”

師雪妍努力調整呼吸的節奏,不至於讓自己因恐懼失去理智,害得蓁胥失了判斷。只皺眉朝身後的黑衣人哀哀道:“大俠……有話好說……我們不知這包袱裡有何物,若是重要,你拿去便是,犯不著搭一條人命,你說是吧?”

她這話雖是對著身後的黑衣人說的,但眼神卻看向蓁胥,朝他挑了挑眉,心道:你不會恩將仇報不管我了吧?

“不知何物?”那人聽後大笑一聲:“聽聞師姑娘從小得師太傅真傳,才學過人,怎得剛才看了如此之久還不知裡面是何物?既然看了,那定然不能留你們二人性命,可某實在不忍心師太傅喪女、淮安王失將,故而才想著放你們二人一條生路,只可惜……”

師雪妍從他這一番話中猜測出兩個資訊。

其一,他們出別院之時並未驚動隗之儉的府兵,他能跟這一路或許是從淮安王來之時便一直藏在暗處查探他們一行人的行蹤,隗之儉在明,此人在暗。其二,此人對她的身份很是清楚,且對隗之儉直呼其名諱,應不是主僕關係,可若不是主僕……難道是上頭有人指派?他對這個包袱如此在意,是不想隗之儉被扳倒,還是怕有人因隗之儉受牽連?

越往下想越驚心,她很快猜到了關鍵之處——隗之儉上面定是有人,若此人在朝中為官,那官職應不會太低,否則放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她和蓁胥出手!

他見蓁胥沉默不語,語氣中略有一絲急躁情緒。

“某最後問你一次,師姑娘之命,要不要?”

蓁胥不看他,只一言不發地看向師雪妍。

師雪妍從他深鎖的眉間看出了為難,想想那位一身為民卻慘遭殺害,曝屍荒野的宿陽郡守,難道真要為了她放過隗之儉嗎?

她深吸一口氣,卻是對身後之人道:“隗之儉斂財傷民,虐殺宿陽郡守,如此宵狼腐鼠之輩,你既為祁國人,無論是身在朝堂亦或是江湖,又怎會自甘墮落,為惡人支配?”

那人一愣,稍益失聲而笑:“不過是各隨其主罷了,師姑娘未免說得難聽了些。聖賢、惡人,世間之人並不是只有好壞之分,亦有身不由己只能成為惡人的好人。師姑娘父為當朝太傅,兄為御庭司掌使,自小錦衣玉食,過得遂心如意,恐怕未曾遇到某這樣的惡人,自也未曾受過今日這般的苦楚吧?”

說完便獰笑一聲,揚手便將短劍刺入師雪妍的右肩中。

蓁胥呼吸一滯,眸中的最後一絲寒光暗了下去,化成了一片徹骨的冷鷙。他的身體始終未動,後槽牙被緊緊咬住,口中頓時瀰漫出一股血腥味,腦中嗡鳴不斷,幾欲失去僅存的理智。

他目光冷晦地看著師雪妍身後之人,從齒尖磨出一句令他膽寒至極的話。

“日後若是讓我再見你,定不會輕易取你性命,且要將她今日受過之苦,百倍千倍償還在你身上!”

那人故作鎮定,算算時間,馳援的人應該來了,便眉梢一挑笑道:“如此,某便恭候蓁將軍。不過在此之前,師姑娘恐怕得再受一些苦,畢竟蓁將軍不是憐香惜玉之人。”

話音剛落,密林之中又衝出一隊黑衣人,將三人圍住。

鮮血將紫色狐氅染成深黑色,師雪妍臉色蒼白,額間冷汗涔涔,因劇痛而愈發清醒的神智使她幾乎崩潰。

疼,太疼了!

她從未這樣疼過!

蓁胥看向師雪妍,心中那股煩躁化為一種莫名的情緒,他按上心臟的位置,不明白為何這裡隱隱發疼,呼吸皆帶著沉咽的滯澀之痛。

他緩緩取下身後的包袱,揚手丟了過去。

那人見狀一掌擊向師雪妍,四周的黑衣人也攻了過來,如此情況下蓁胥自然顧不了其他,只能一把接住已經昏厥的師雪妍,單手摟住她,另一隻手舉劍廝殺。

晚風獵獵,茫寒正盛。

無風無月卻忽然下起鵝毛大雪,開闢鹹山官道的工程被迫停止,南凌延月站在帳外,身上攏著一件黑色大氅,神色平靜,不知在想著什麼。他的雙目沉然望著天空,如同一輪清月,代替了遠山的寂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聖感。

師亭昱收回目光,嘆了一聲。

世間怎會有如此清風霽月、沉然若水之人,明明身上的擔子比誰都重,卻仿若亙古的神像,永遠無波無瀾且高不可攀。

一位只有十來歲年紀的少年端著一簸箕烤好的甘薯剛好經過,想了想,還是怯然湊了上來。

“殿下,我阿兄烤了些甘薯,可要嚐嚐?”

淮安王笑著點頭,道了聲:“多謝”。那少年赧然地撓了撓後腦勺,遞給他一個,正要離開,卻被師亭昱叫住。

他掀開帷帳走了出來,衝他微微一笑,道:“給我一個吧。”

那少年先是一愣,隨即將還有些燙手的地瓜遞給了師亭昱:“先生小心燙。”

師亭昱笑著接過,用手撕開皮,露出橙黃的內裡。他淺咬一口,齒尖全是香甜之氣,寒意也少了許多。

南凌延月看著他,奇道:“你吃得慣這個?”

甘薯在此朝是平民百姓都不屑一顧的粗食,比米麵賤了不少,貴族子弟自然不會有失身份去吃它,故而南凌延月才有此一問。

師亭昱想起了往事,只一聲嘆息,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剛任滁州牧之時,恰逢大旱之年,幸而上一任滁州牧以防未然,召集百姓改部分作物為甘薯,蓄冬雪,造溪井,築坑集水,才不致滁州餓殍遍地,赤地千里。”

“是以……”師亭昱咬了一口甘薯,道:“糧無貴賤、人無草芥,世間萬物皆應得以厚待。”

不過除了惡人以及貪官汙吏。

南陵延月讚許道:“這話不錯,陛下慧眼識人,讓你來做這御庭司掌使,確是明智之舉。”

師亭昱得了誇,雖心中愉悅了片刻,但一想到祁國還多的是像隗之儉這樣的官,那笑容便轉瞬即逝,嘆道:“可惜貪腐之風盛行,我手下審過之人,其行之惡,難言其說,想來那“沉痾難起”的黔州牧,也是時日無多了。”

南陵延月忽扯了扯唇角,目光深沉:“若是宿陽郡守與宿陽百姓凶多吉少,那他自是時日無多。”

且讓他再快活兩日,只要鹹山官道一通,他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殿下!”

一名侍從隨著兩名黑甲衛找了過來,他身著青色布衣,那模樣打扮像是蓁胥身邊的長隨小廝阿吉。只見他快步上前,正想開口,卻看向一旁的師亭昱,猶豫再三不敢言。

“何事?”南陵延月看了一眼阿吉,又道:“無事,師大人面前不必有所隱瞞。”

阿吉神色惶然,躬身道:“我們家將軍與師姑娘昨夜喬裝離了別院,至今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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