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不知當然不真,她早就知道父親心中屬意的人選是言青豫,只他們兩人實是不相配,好在她足夠清醒,知曉言青豫喜歡的定不是自己這一掛的,於是乾笑了兩聲,試探性地問道:“像言先生如此品德才貌的郎君,淮洛皇城多少女娘等著嫁呢,又怎麼會看得上我呢?想必先生心中早已心有所屬吧?“

言青豫靜靜地看著她,許久都未說話,師雪妍只覺這天忽冷忽熱,拿起團扇猛扇兩下,又覺背脊有些發寒,便喝了口熱湯暖暖。

這一番舉動下來,言青豫微皺的眉緩緩鬆弛開,淡淡道:“我心中所屬的是誰,你當真不知?”

師雪妍悶頭喝湯,裝作未曾聽見。

言青豫將筷子不輕不重地放在碗上,那聲音將師雪妍驚得渾身僵硬,也不敢東張西望,只顧往口中塞菜,那吃相著實有些不雅。

“明日來流雲齋繼續任先生,若是你再亂跑,且記住我的話。”

師雪妍望著言青豫的背影嘆了一聲。

第二日,她乖乖去了流雲齋,一群女學生見她回來都很高興,即便到了上課時間也沒能安靜坐下來,圍攏過來七嘴八舌說了許多話,她見大家今日沒什麼興致畫畫,乾脆發了紙教她們剪窗花。

璇兒因著上次的事一直心中有愧,如今見先生好不容易回來了,便收斂了心性,再也沒哭鬧過,其他人也是如此,故而這堂課上得格外輕鬆。

下課後,師雪妍抱著書去找言青豫,誰知院子裡竟一個人都沒有,她便十分識趣地自己回了家。

這條街市就算不是朔昭節,在平日裡也很是熱鬧,擺滿了各種小食,她邊吃邊逛,忽被一個賣木雕的小攤吸引了。

一箇中年微胖的大叔正聚精會神地雕著一隻鷹。

那人見自己攤前站了一位顏色嬌麗的女娘,頓時來了精神,面上堆著笑容:“姑娘喜歡什麼隨便挑。”

師雪妍看了一圈,攤子上的木雕皆是動物,且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她拿起一隻兔子,剛付好錢,便見攤子的後方閃過一個人影,那身影.....她下意識跟了上去。

那人的步子又急又快,她本想喊,誰知越跟越遠,她只能一路小跑才勉強看得見個背影,待轉了一個彎後,那人影便如一陣風般消失了。

師雪妍只能憑著感覺四處亂轉,待走過幾個巷子的拐角後似有一座高樓拔地而起,直印眼簾。

“極樂宮......”

面前這棟紅磚青瓦的高樓足有三層,興許是天還未完全黑透,只點了零星幾盞燈,門口站著三三兩兩的姑娘和.....郎君?

只是這些郎君皆是塗脂抹粉,衣裳也穿得十分花俏,她又掃了一眼門口蔑著眼睛打量她的姑娘,妝容濃豔,即使離地有些距離,那身上的脂粉味也十分濃郁,她掩了掩發癢的鼻頭,轉身想走,卻被兩個俏面的郎君圍了過來。

“姑娘是第一次來吧?”

師雪妍看著他抓著自己左手手臂,眉頭微皺,剛要呵斥,卻聽另一人道:“看姑娘穿著打扮應是身份不便,不必拘謹,隨我們來便是。”

師雪妍就這樣被拖進了門。

這極樂宮從外面看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勾欄院,但內裡卻完全不同,她暗嗤自己膚淺了,這何止不是普通的煙花之地。

正前方築一大方臺,臺上的美人身著紅色舞裙,脂玉般的肌膚在半透的綃紗裙下若隱若現,美色灼人眼,連她一個姑娘都移不開眼。

配著歡快的節奏,縱情恣意的美人們柔情萬千,一回眸,如勾魂奪魄的妖魅,由著臺下的郎君拉著她們的裙子將之拽入懷抱,又或者自己選擇一位客人,拉他上臺喝上兩杯,舞一曲,情一場,撩動在場所有郎君的心絃。

她們灑脫、嫵媚、熱情、豪放,完全不似師雪妍想象中的娼妓模樣。

那小倌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由一笑:“姑娘一看便知是第一次來,無需害怕,我們這極樂宮是讓客人體會極樂之地,包您滿意。”

師雪妍雖有些緊張,若是被父親和言青豫知道自己來了勾欄院,那會是什麼表情?可轉念一想,她可是跟著那人來的,他怎會來這種地方?難道是為了這小倌口中的極樂之感?

何為極樂,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種事.......

那老鴇將她帶上了二樓,師雪妍一面走一面四處張望,沒有看見預想中的身影,反倒是隱約見了另一個有些眼熟的人。

一個她認為絕對不可能來此地的人.......

於是當機立斷抓住了那老鴇的手,直至那人上了三樓最 裡面的那間房,才道:“我想去三樓 。”

“三樓?”那老鴇一愣,隨即露出一副瞭然神色,又上下打量了師雪妍一眼,卻未開口。

師雪妍從懷中拿出銀子遞了過去,問道:“夠了嗎?”

那老鴇頓時喜笑顏開,隨又問:“姑娘想要什麼樣的郎君?”

師雪妍想了想,若是來了這種地方卻不點人豈不惹人懷疑?但她著實不喜歡塗脂抹粉的男人,便朝著樓下看了一圈,指著在臺上彈琴的樂師道:“就他吧。”

那老鴇滿面訝然,還從未有人點過他,面上有些為難地解釋道:“姑娘,這樂師原是北祁人,毀了容貌,眼睛也看不見 ,我們老闆可憐他讓他給客人們彈琴,也算賞口飯吃,我們這好看的郎君多的是,何必......”

毀容加眼盲?再合適不過了!師雪妍從懷中又掏出一錠銀子,打斷了老鴇的喋喋不休:“讓他帶著琴上來。”

這姑娘的口味著實有些特別,她也拗不過,便著人去叫,自己則帶了她上樓。

三樓上的房間陳設倒雅緻,房中皆鋪設軟毯,其上置小桌,桌上的香爐青煙徐徐而騰,有一股十分好聞的味道。正前方設有兩層厚的紗帳,隱約能看見牆角那張寬敞的床榻。

她的臉色驀地一紅,若無其事地坐到了小桌前。

推門聲忽地響起,她回過頭,便見那位盲眼的琴師抱著一把琴走了進來。

他的面上覆著面紗,隱隱遮去了被毀去的半張容貌,只露出一雙清澈卻無神的雙眸。

隨著門“吱呀”一聲關上,師雪妍有些拘謹地喝了口茶,見面前的人默然不語,她便主動開口道:“你....會彈蒼月銘嗎?”

那人似是一愣,頭微微朝她那邊側了側,語氣淡然:“會......姑娘想聽?”

師雪妍點了點頭,後又想起他眼睛看不見,便“嗯”了一聲,道:“剛在下面聽你彈琴,彈的極好。”

其實她對音律一竅不通,只信口胡謅:“我來此地不為別的,只是好奇,你不必多想,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麼。”

此人姿態與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倌太過不同。

他像丹山十二月的溪澗,乾淨得讓人不敢直視,只覺多一眼都是染指。

她見此人面色毫無波瀾,似乎過於平靜了,想必這張容貌後也有許多曲折之事,頓時心生憐憫,將自己的錢袋拿了出來,拉過他的手放在他手心。

“老鴇那裡我已經給過錢了,這是我給你的,你自己藏好,莫被其他人拿了去。”

這錢袋還留有師雪妍的體溫,握在手中有絲絲暖意直透心底。

他有多久沒遇到這樣的人了?

“我如此容貌......姑娘為何.......”

“不是因為容貌。”師雪妍知道他是因自己被毀的容貌而自卑,忍不住想解釋:“我來次只為聽琴,不知先生可願彈一曲?”

那琴師未置可否,只將他的手便置於琴上,撥動琴絃,只覺韻音清絕猶如空山清澗,像是摒棄了一切嘈雜之音,讓人心曠神怡。

但她還有另一件緊要的事,趁他彈琴之際躡手躡腳地起身、開門、關門,將自己的腳步聲放得極輕,壓低身子,蹲在三樓最裡間的房門口。

“長寧侯行此昏招倒讓南凌延月下定決心對他出手,若中宮皇后誕下皇子,想必他定會兵行險著,置南凌延月與蕭劍鋒於死地。”

“長寧侯一擊不中,兩人都暴露在了對方的視線之下,想來一場惡戰不可避免,我們只需坐收漁翁之利即可。”

“若是什麼都不做豈不是浪費了此次良機?兔死狗烹,獵人皆食,我們只需在兩頭添足了碳火,自有他們烈火焚身之時。”

“只是此二人都是城府極深之人,若是被他們察覺或許會集中精力對付我們也說不定,主上......可有妙計?”

孤衍氏!

師雪妍按住自己狂跳的心。

那人叫的主上莫不是......

“錚!”地一聲,像是琴絃被挑斷之音,極為刺耳,只聽房間突然沉默了,隨即腳步聲起,師雪妍驚慌之下想往回跑,卻被一人從後面捂住了嘴巴,推門閃身入了旁邊的房間,再於那琴師開門的同時關上了門。

片刻之後,隔壁的門開啟,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了出來:“我去看一下。”

師雪妍看著面前人的背影面色發紺,忽覺腦子暈暈乎乎,有些站不穩的感覺,忙後退幾步扶著床榻緩緩坐了下去。

待人走後那人才回過身,滿面鐵青色,像是要吃人。

只不過配著那身大紅的錦袍著實有些怪異,還有那敞開的衣襟......

她的眼神止不住往下滑了滑.......

麥色的肌膚,如刀刻般的深邃線條,配上一張俊美的面,她本能地捂了眼睛,心道:色即是空!

下一刻,她的手便被蓁胥一把抓住,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她被蓁胥桎梏在了床榻上,他那張勾魂奪魄的臉離她只有一指距離,他的鼻息噴在她的面上,有一股撩人的奇香。

她的眸光禁不住往他唇上看去,竟抹了口脂。

蓁胥,抹了,口脂?

她穩了穩心神,默唸了幾遍色即是空,將思緒勉強拉回了幾分。

“你......是不是在追查孤衍氏?”

蓁胥恨不得將她再次捆了送去淮安王府關起來,不過幾日沒看著她便惹了多少事,若是今日自己沒有及時將她拉進來,也不知會有怎樣的後果。

“先別管我為何在此,你怎會來這種地方?”蓁胥放了手,雙眸卻依舊沒有放過她。

師雪妍覺得身上似有螞蟻在啃噬,有些微微的疼痛和麻癢,腦子也有些混沌不清的迷離感。如此情況她說出口的話自也沒過腦子,面上竟勾唇嘲諷一笑,道:“你來得,我便來不得?是何道理?”

她的手撫上蓁胥的面頰,然後......緩緩向下滑去,停留在了他結實的腹肌上。

這身材.......皓東延也比不上......

蓁胥掐死她的心思都有了,眉間漸漸聚起一抹濃郁的風暴,像是一頭幾欲撕咬的巨龍。

“手拿開。”

她的手分明帶著略微的涼意,卻像是滾燙地烙印在了他的心上,渾身上下都開始翻騰,他繃緊了神經,片刻之後發現了她的異常之處,忙將她拉起來坐好。

“你怎麼了?”

師雪妍也覺得自己不對勁。

頭越來越昏沉,身上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遊走,奇癢難耐,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些,卻在蓁胥一遍遍呼喊聲中復又睜開,看著那張鮮豔欲滴的紅唇,覺得口唇乾涸,像是在沙漠中渴了很久的旅人,之後便不知著了什麼魔,朝那綠洲噬奪索取。

蓁胥渾身一怔,瞬間僵直。

師雪妍緊緊抱著他的脖頸,兩人的口脂在唇中融化成了助情的迷藥,越陷越深的不是師雪妍,而是他。

他的手躊躇再三還是撫上了她的髮髻,又緩緩下移,握住她的雙肩略微收緊。

疼痛中帶著些微的快意,師雪妍情不自禁發出破碎的聲音。

待她的手順著他敞開的衣襟滑入腰間時,蓁胥恢復了些許理智,將她推離了些。

此時的師雪妍雙目遊離,像失了神智般,他當即明白過來,她定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下了極樂宮的秘藥。

師雪妍快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腦子裡只不停地閃過數張面孔。

她微張著雙眸,眼前是那小倌拉著她的手道:“我定能讓姑娘體會極樂之感......”

畫面一閃,又是言青豫那張清雋冷然的面,他手中拿著戒尺,怒目而視:“師雪妍!有你這樣做先生的嗎?”

又是短暫黑暗,蓁胥抓著她的雙臂,吻上了她的雙唇,在她耳邊低聲道:“不是讓你等我回來麼.......”

最後是死一般的寂靜之後,她的面前又閃過了數張畫面,直至到了淮安王府南凌延月受傷的那一夜,師雪妍見他一臉痛苦之色,心像是被揪了一下,立時便睜開了眼睛,看著面前的“南凌延月”,不知為何,口中忍不住喃喃喊道:“殿下......你還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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